博水园

《博水园》

第133章乡民授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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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树下,众多乡民紧紧围聚在一起,将目光齐齐投向树下一张放着一摞厚厚的地亩册的长方形几案,七嘴八舌议论不停。均田制实行后,地方郡县按照人丁定额授田,登记造册,使授田户都得到了一个有黄色封皮的小本子,即此时放在几案上的地亩册。众多乡民围聚的中间空地内,县衙掌管土地的司田佐正神气活现地坐在几案后面的凳子上,两边各有一个协助的衙役。看到乡民们来的差不多了,司田佐就开始慢条斯理地审阅地亩册。在此之前,坐在司田佐旁边的里正已看过一遍地亩册,而且圈点勾划一阵,完毕再交给司田佐。司田佐又在上面勾划一阵,交给左边衙役。左边衙役依照司田佐确定的数目,重新填写在一个新册子上,填写完,转给右边衙役,再由右边衙役来校正和用印。

见此情景,围聚的众多乡民个个睁大眼睛,直愣愣看着几案前面这些不断重复的程序,全都自觉闭上嘴巴,再无一人说话,就连孩童们的嬉戏和吵闹也被无情制止了。人人悬挂着一颗心,精神高度紧张,毕竟授田是关系着一家人生存的大事啊!

过了约一个时辰,司田佐终于将几案上的地亩册全部审阅完毕,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又向里正努嘴示意。于是,里正离开座位,走到几案前面,大声地对着望眼欲穿的众多乡民宣布:“诸位乡民,遵照郡府之命,本里正已对德茂乡的土地造册完毕,报县衙并呈郡府审阅和批准。今日,县衙司田佐驾临,乃德茂乡的荣耀,本里正代表全体乡民表示真诚感谢!”说到这里,对司田佐叉手向前,然后放下手,又接着说:“现在,根据改授情况,我们已经重新登记造册,还请诸位乡民前来领取。”

一个衙役拿起新填写的地亩册,开始面无表情地宣读:“户主,熊山宝,四十五岁,中男;赵兰绢,中男妻;重授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二十三亩,居住园宅一亩,共计四十四亩。”那个叫熊山宝的干瘦男子大吃一惊,急忙大声叫道:“公差,在下原来的田共有六十六亩,怎么只剩下四十四亩,还有二十二亩到哪里去了啊?”衙役冷冷地说:“二十二亩全收归官府了。”

一听此话,熊山宝更是万分惊诧,接过自己的地亩册,失声叫道:“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啊?”其他乡民也不解地议论起来。薛九儿急了,一下脱口而出:“这太不合理了,耕田越授越少,让那些乡民怎么活啊?”旁边一个乡民好奇地看着薛九儿,说:“娘子,你很面生,不像是德茂乡的人啊?”薛九儿指着站在前面的高莹莹,说:“我是高莹莹的朋友,专门来看你们授田的。”乡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曾和培轻轻地拉了拉薛九儿的衣袖,小声地说:“九儿,暂时不要说话。”薛九儿安静下来。

衙役继续宣读:“户主,周曲氏,寡妇,三十八岁,子,一十五岁,小男,改授沙河沿田二十亩,庄东四亩。”周曲氏顿时发疯似地大叫起来:“不对,不对,我们家原来是三十亩良田,并没有申请授田,为什么要改授?你们好狠心啊,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啊?呜——”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根本不接衙役递来的地亩册。衙役大怒,喝道:“这是官府决定好的,不许胡闹!”说完,将地亩册使劲扔在了周曲氏的脚边。

围聚的众多乡民再也控制不住,七嘴八舌的提出了各种质疑:“今年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把田都给换了?”“原来地亩册上的地亩数是官府制定的,为何说变就变了?”“这分明是在掠夺我们的耕田,太可恶了。”“我们坚决不接受这样的授田!”见此情景,司田佐站起身,用手指着众多乡民,凶神恶煞地威胁说:“不许吵,不许吵,这是官府的命令,你们谁敢不服从,官府定将严厉惩罚,绝不轻饶!”众多乡民只得保持沉默,不再说话。

衙役继续宣读:“户主,秦元仁,三十三岁,中男;高莹莹,中男妻;重授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一十九亩,居住园宅一亩,共计四十亩。”高莹莹非常不满,大声地说:“天啊,才四十亩?我们本身就是欠田户,原先都有四十五亩,现在不但没有增加,反而还减少了五亩,这太不公平了!秦元仁,你是户主,也要说句话啊?”推了推呆愣在那里的秦元仁。秦元仁紧张地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知道田授少了,没法活啊。”将脸侧向旁边,不敢对着衙役。高莹莹气得又用力推了秦元仁一下,说:“你真没用!”转身看着曾和培,难过地说:“曾舍人,你看,我们的田越发减少了,该怎么办啊?”

其实,当那日薛九儿说德茂乡鼓峰里每年授田都要弄虚作假后,曾和培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按理而言,作为中书舍人,是不应去干涉地方郡县授田的事情,但既然高莹莹已找上门来,说明他们一家无力解决这些问题。在扬州时,曾和培对少数官僚贵族和地主富商强行霸占大量农户土地的现象颇为痛恨,如今再次听说此类情况,心里必然难以平静。农户授田之事,在朝中是归户部管辖,而户部尚书是自己的座主。通过座主相助,一定能让德茂乡的每一家农户都尽量授到合适的土地亩数。第二日,曾和培找到了座主谢佑聪,说出事情原委,请求相助。谢佑聪沉思一阵,说大唐各地每逢授田,几乎都会出现一些不合理现象,难以彻底纠正,因为里面牵扯的因素太多了;不过,对万年县德茂乡一个小地方,倒还可以相助,只是仅限这一地,也仅限这一次。曾和培知道,座主历来对无关之人的事情不甚感兴趣,这次能够答应相助,实属难得。接着,谢佑聪命人唤来专管民田授收的户部司郎中董远志,让他在授田日,跟随曾和培去万年县德茂乡,了解具体情况,然后临机应变。曾和培很高兴,问董远志可否去过此地?董远志说以前去过,当地乡民一般都在那颗著名的老槐树下授田。二人经过商量,决定到了那日,曾和培和薛九儿先去高莹莹家,董远志则直接去老槐树下,都暂时不暴露真实身份。倘若发现授田确实存在弄虚作假、以致激起乡民激愤时,先由曾和培出面干涉,再由董远志以户部名义进行制止。为了在授田时不让心直口快的高莹莹说出户部官员来了,曾和培就没有告诉她,连薛九儿也隐瞒了。

此时,高莹莹沉不住气了,请曾和培相助。曾和培略一思索,将嘴凑到高莹莹的耳边,悄声地说:“你先不要着急,我再看看后面授田的情况,到结束后,一起帮助乡民解决这些问题。”高莹莹点头同意,不再嚷嚷,又推了一下秦元仁,说:“去拿地亩册。”秦元仁一脸茫然地看着高莹莹,张大嘴巴,说:“啊……?”高莹莹不耐烦地说:“快去拿,等会儿你就明白了。”秦元仁走上前,不情愿地从衙役手中接过了地亩册。

剩下的授田农户也没有一家的地亩数完全正常,均不同程度的有所减少。慑于官府淫威,人人被迫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授田完毕,衙役又扯着嗓子,开始宣读退田人和退田亩数:“户主,赖九温,自愿退田还公,收回其名下口分田二十亩。户主,苟上疆,弃地逃亡,收回其名下口分田三十亩。户主,邱义胜,户绝无继后,收回其名下口分田五十亩。郝大富,逃亡,限满不归,收回其名下口分田四十亩……”

一个身材壮硕、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猛地跳了出来,大声喊道:“我郝大富还没死呢,活得好好的,你们凭什么要收回我的口分田?”里正傲慢地说:“官府有令,逃亡在外满一年者,其田以无主地论处。你是何时离开德茂乡的?又是何时回来的啊?”郝大富气愤地说:“就算我离开德茂乡已满一年,可一个月前就回来了。你们不给我授田,我们一家人吃什么啊?我们一家老小有六人,没有田种,怎么活啊?”里正冷冷地说:“这个,我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郝大富挥舞双手,吼声如雷:“你们欺人太甚,还讲不讲一点道理啊?”里正轻蔑地一笑,说:“讲理?好啊,要讲理,到县衙,到京城,到圣人那里去,本里正只是按章办事,不管其他。”

郝大富怒火中烧,冲上前,迅疾将自己的地亩册抢过来,说:“我郝大富要靠这四十亩口分田养家糊口,谁也别想轻易夺走。”一直没有作声的司田佐“腾”地站起身,用手指着郝大富,恶狠狠地说:“大胆刁民,竟敢违抗朝廷命令。来人,将这刁民绑了送去县衙。”

眼看两个衙役就要过来绑郝大富,曾和培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大喝一声:“住手!”随即分开人群,大步走上前。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衣着光鲜的陌生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凛凛的正义之气,加上胆粗气壮的洪亮声音,司田佐一时被镇住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围聚的众多乡民也颇觉意外,纷纷交头接耳:“这人是谁啊?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他想干什么啊?”“他来帮我们吗?太好了!”目睹曾和培终于挺身而出,高莹莹和秦元仁高兴地眼睛放光,薛九儿也兴奋地拊起掌来。

少顷,司田佐回过神来,见眼前这个男子不像乡野农夫,估计身份非同一般,便故作客气地问:“你是何人?为何阻拦我们捉拿刁民?”曾和培严肃地说:“郝大富是普通农夫,不是刁民。你想知道我是谁吗?那我就告诉你,我乃朝廷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曾和培,今日专程来到德茂乡,暗查授田情况,发现确实存在诸多弊端。农夫整日辛苦劳作,生存极其不易,本来耕田数量就很缺乏,结果你们不仅不予弥补,反倒变本加厉地盘剥他们的耕田,良心何在?王法何在?天理何在?”问得司田佐哑口无言,毕竟对方是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和万年县县令一样的品级,地位显赫,不敢随意得罪。过了片刻,司田佐陪着笑脸,说:“哎呦,曾舍人有所不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没有盘剥乡民的任何耕田。”意识到此人仍在强词夺理,曾和培冷笑一声,转身对始终不动声色的户部户部司郎中董远志说:“董郎中,请你来当着众多乡民的面,亲自戳穿他们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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