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98章贤相遭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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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额头一下渗出了几丝冷汗,意识到定是有人在唐玄宗面前说了什么,才导致唐玄宗非但不满意严挺之的处理意见,而且还严厉地指责自己,这是近几年来非常罕见的现象,故而心里惴惴不安,忙说:“臣以为,或许是严挺之觉得此案并不复杂,这才……”唐玄宗喝道:“荒唐!凡是刺史受贿,无论复杂与否,执法机构都要严肃对待,认真审讯。严挺之如此仓促做出轻判王元琰的处理意见,难道跟王元琰妻子崔氏乃是自己以前喜欢的一个小妾,真的就没有一点关系吗?”张九龄底气不足地说:“这个,臣觉得,严挺之和崔氏已经分开数年,感情早已荡然无存,应该没有一点关系。”

唐玄宗鄙夷地说:“张爱卿不会是公开偏袒严挺之吧?否则连行贿的布材商魏恒运和受贿的王元琰书吏都未加审讯,就草率同意严挺之对王元琰的处理意见。看来世人皆传你们二人私交甚笃,并非虚言啊!”张九龄吓得手足无措,只得说:“臣昏聩驽钝,不慎犯下错误,恳请陛下宽宥。臣回去后,立即要求严挺之派人前往蔚州,将布材商魏恒运、王元琰书吏及崔氏三人押解进入长安,严加审讯。”唐玄宗抬手一挥,嘲讽地说:“此事就不劳张爱卿费心了。李林甫已经派人去了蔚州,从布材商魏恒运那里取来口供,同时又将王元琰书吏押到长安,关进京兆府狱。这是有关的卷宗,张爱卿不妨仔细阅览一下。”拿起放在几案上的卷宗,递过去。

一听“李林甫”三个字,张九龄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李林甫暗中搞的鬼,忙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卷宗,打开仔细阅览,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臣、臣的确不如

……”唐玄宗冷冷地说:“此案被李林甫办得无懈可击,张爱卿应该心服口服了吧?”张九龄浑身发抖,诺诺连声,不敢再说什么。唐玄宗叹道:“唉,张爱卿啊,凡人皆有长短,倘若一味逞强,定然不会受人尊重,此番简单道理,想必不会不清楚吧?好了,此时暂无事情,张爱卿可以回去了。”张九龄忙叉手向前,说:“谢陛下教诲。臣告退!”转身狼狈不堪地退下了。

接着,唐玄宗又命高力士派人唤来裴耀卿询问。结果,裴耀卿和张九龄同出一辙,都替严挺之辩解,认为其在处理王元琰受贿案件时公正无私。至此,唐玄宗彻底相信了李林甫之前的话,张九龄、裴耀卿、严挺之、徐峤同为一伙,朋党比周,共同偏袒王元琰;从而对张九龄的反感和厌恶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也再无心思去逗鹦鹉取乐了。

回到房间的御座上,唐玄宗静静沉思起来。自从登上皇位以来,自己每日总是批阅永无休止的奏章,询问战事频仍的边情,赈济多如牛毛的灾民,处理没完没了的讼案,越发感到枯燥乏味,很想尽早从事自己喜欢的音乐歌舞。当然,国家诸多事情,不可一日耽搁,除非有一个精明能干的宰相来协助处理,否则无论大小,自己还得亲力亲为。三年来,自己一直暗中观察几位宰相,发现李林甫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通过实际接触,感到李林甫为人忠厚诚恳,说话通情达理,办事沉稳老练,思路清晰敏捷;最关键一点,就是李林甫所说的话,句句符合自己意愿;所做的事,件件能让自己高兴。而原先信任的张九龄就不同了,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要由着他的性格,总认为只有他是对的,别人永远是错的,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必须服从他的想法才行。另外,对于什么“面折廷争”和“上疏劝谏”,自己也是日益排斥。所谓“廷争”和“劝谏”,仅是少数臣子抓住自己一些细枝末节的过错大做文章,以此捞取忠臣的美名罢了。自己若真有如此多的过错,开元盛世能够出现吗?国泰民安能够长久吗?自己也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让精明能干而又忠诚可靠的李林甫帮着处理一些日常繁杂琐事,不再需要张九龄、裴耀卿之类的人整日在耳边唠唠叨叨了。自己应该清静下来,好好享受一番人生乐趣。对,正好趁着此次王元琰受贿案件,以张九龄、裴耀卿、严挺之、徐峤朋党比周、相互偏袒为由,同时撤掉张九龄和裴耀卿的宰相及严挺之的中书侍郎、徐峤的大理寺卿之职,任命李林甫为中书令,即首座宰相;并任命数月前被张九龄否定的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也为宰相。

第二日是朔日,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唐玄宗将王元琰受贿案的前后经过和审讯情况简单陈述了一遍,然后把自己昨日想法作为决定,公布于众。文武百官感到非常突然,惊诧不已,议论纷纷。

听到意外的好消息,李林甫甚为欢喜,原以为只是罢免严挺之的中书侍郎之职,做梦都没想到,唐玄宗竟然同时将张九龄和裴耀卿的宰相之职及徐峤的大理寺卿也一并撤掉,心想:“此次圣人对张九龄的狂妄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不再无限制地纵容下去,终于出手反击,将其宰相之职撤掉,同时也撤掉裴耀卿的宰相之职,让我当中书令,成为首座宰相,还任命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也是宰相。牛仙客是由我让门下省给事中殷正鸿向圣人举荐才当上宰相的,将来必会唯我马首是瞻。这样一来,我在朝中的势力可就越来越大了;以后谁敢跟我作对,我要毫不留情地将他除掉。此刻百官定有不服之人,我应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为好;当然,还是须先谢恩才行。”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走出班列,上前跪下,说:“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唐玄宗和蔼地说:“李爱卿以后就要多操心了。”李林甫大声地说:“臣必将殚精竭虑,万死不辞!”唐玄宗抬手一挥,说:“李爱卿回到原位吧。”李林甫说:“臣遵命!”站起身,退回原位。接着,牛仙客也上前谢恩。

殷正鸿兴奋之余,心想:“圣人将张九龄、裴耀卿、严挺之、徐峤的职务全都撤掉了,远远超出我们之前的预想,而且还任命李林甫为首座宰相,说明圣人对李林甫的信任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李林甫承诺过,王元琰受贿一案最后能导致严挺之被贬黜,定将酌情奖赏我,不会让我失望。这个普通的受贿案件不但导致李林甫的地位上升,也还让我从中得到一些好处。当初选择跟随李林甫,是我殷正鸿一生最正确、最明智的决定啊!两个宰相一起被撤掉,非同小可,我不能公开评价,只有保持沉默,方为最佳之策。”站在班列位置,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听到唐玄宗的决定,张九龄顿感晴天霹雳,心想:“昨日,自己只是认可严挺之和徐峤共同做出的轻判王元琰的处理意见,惹得圣人大为不悦,以为当时生气一下,训斥几句,过后也就算了。谁知,仅过一日,圣人便毫不留情地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多人进行严厉处罚。从之前存在的诸多迹象来看,圣人此举绝非由于严挺之的事情,而是早有预谋,因为已体会到圣人越来越不信任自己,而信任李林甫了。或许一时没有找到合适借口,圣人才让自己暂居宰相之职,现在好不容易抓住自己审阅严挺之判案疏忽的契机,从而横下一条心,免去自己和裴耀卿的宰相之职,永绝后患。罢了,不当宰相也好,自己也不必经常朝乾夕愓、日昃旰食地忙于公务了;何况自己从政多年,也不是第一次遭到排斥。”想到这里,张九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脸上慢慢呈现出泰然自若的神态。

站在班列后面的曾和培茫然地睁大眼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数日前,由于接受贿赂,王元琰被押解进入长安受审;没过多久,文武百官人人皆知。从此事中,曾和培一下联想到本人在扬州时遇到的第二个长史任天一。自从上任伊始,任天一就开始接受原海陵县县令安朝溪和扬州一些富商的贿赂,此后年年不断。直到后来,时任监察御史的靳平晖巡察扬州,本人大胆向其揭露了海陵县的严重问题,才导致安朝溪丢官弃职,锒铛入狱。可是,本人离开扬州时,接受贿赂的任天一依旧安然无恙,毫发未损。作为蔚州刺史,王元琰接受贿赂必然秘密进行;既然秘密进行,那又是如何被朝廷知晓的?难道是被人举报的吗?如果有人敢于举报扬州长史受贿,任天一是不是也该被押解进入长安受审呢?目前,王元琰受贿案件,由圣人指定中书侍郎严挺之和大理寺卿徐峤共同审讯,中书令张九龄复核。谁知,审讯王元琰的结果尚未出来,审讯此案的中书侍郎严挺之和大理寺卿徐峤、复核审讯此案的中书令张九龄,以及侍中裴耀卿,却同时全被圣人撤掉了。如此重大人事变动,之前连一点消息都未透露出来,其中到底有何隐情?圣人不是一直信任中书令张九龄吗,莫非有人故意借此陷害张九龄?文武百官中,除了张九龄曾向本人提及过的宰相李林甫外,谁还有能耐和胆识去陷害圣人非常信任的首座宰相呢?倘若真是如此,李林甫也就太阴险、太可怕了。张九龄乃是大唐著名贤相,一下被突然撤掉了,文武百官定会有人不服。本人是左拾遗,按照规定,发现皇帝或百官的言行和决定存在明显不合情理之处,可以廷争,要求改正。但是,李林甫能狠心陷害首座宰相,难道对一个小小的谏官就会大发慈悲,轻易放过?不行,不能随意廷争,一旦廷争,必将招致李林甫报复,前途尽毁。算了,本人还是保持沉默,看看其他官员的反应吧。

这时,左补阙杜琎离开班列,向前走去。曾和培看见后,心里一紧:“糟了,杜琎又要不顾一切地廷争了。”果然,杜琎到了距离御座前面的殿阶约一丈远处,说:“陛下,臣以为,张相国一向立身清正、文雅博学,辅弼陛下多年,文声斐然,政绩卓著,朝野有目共睹;能得张相国这一忠臣,实乃大唐之幸、黎民之福;陛下应该始终如一,继续让张相国效命省台,不宜仓促撤换。臣斗胆进谏,还望陛下三思!”唐玄宗似乎猜测到杜琎会有不同看法,冷冷地说:“朕之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杜爱卿就不必劝谏了。”杜琎仍然坚持己见,说:“陛下,宰相乃是百官之首,地位显赫,责任重大,必须由才能和品行俱佳之人方能胜任,张相国不但鸿鶱凤立、逸群绝伦,早已为世人所公认,而且夙兴夜寐、鞠躬尽瘁,既扶持农桑,又擢升贤能,为大唐的繁华盛世做出了丰功伟绩,百官也是有口皆碑;因此,陛下若要强行撤换,臣还请遵从百官意愿,方为妥当之举。”

唐玄宗心里非常恼怒,想着:“以往张九龄经常公开反对我的想法时,我见他是中书令,位高权重,姑且让他三分。今日,我终于将这个屡屡跟我作对的张九龄撤掉了,偏偏又冒出一个品级仅从七品上的左补阙出来干涉。难道百官都要像张九龄那样,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违背我的意愿吗?哼,我告诉你们,真有这种念头,那你们可就大错特错了。从现在开始,我一旦做出了决定,任何人都必须服从,不得加以阻拦;若是执意阻拦,我也不会轻易接受。”丝毫不理睬杜琎,反而对着李林甫说:“李林甫——”

李林甫急忙走出班列,上前应道:“臣在!”唐玄宗说:“李爱卿已是中书令,作为百官之首,就应协助朕处理各种繁杂琐事;这个杜补阙公开反对朕做出的撤掉张九龄宰相之职的决定,你应对一下吧。朕的身体略有不适,就先歇息了。”说完,站起身,走向旁边侧门,离开大殿;高力士紧跟而去。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私语几句,随即自动散开,朝着各自办公之处走去。杜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片刻回过神来,失望地转过身,准备回到门下省。见状,李林甫大声喊道:“杜琎——”杜琎闻声停下。李林甫走过来,笑嘻嘻地说:“杜琎,你真是年少有为啊!”杜琎不冷不热地说:“李相国唤下官,可有重要之事?”

李林甫装着很客气的样子,说:“目前,大唐各地方州县急需年少能干之才,杜琎作为朝中补阙,见多识广,年龄也正合适,完全可以满足地方州县对人才的渴求啊。”杜琎一听,明白这是李林甫即将驱逐自己的前兆,心里一凉,无言以对。李林甫见杜琎没有反应,想了想,又说:“下邽县刚好缺一个县令,杜琎就去那里高就,也算是官升一级啊!”唐朝的县分为七等:赤、畿、望、紧、上、中、下。下邽是“上县”,县令品级是从六品上,补阙是从七品上。从表面上看,李林甫将杜琎升了官,实际上却是明升暗降。担任补阙之职,需要经常陪侍皇帝,随时发表意见,就连封疆大吏都得礼让三分,可谓风光无限。一个地方的县令不但要认真招待州府长官、过路朝臣、出使宦官,并且还必须要小心侍候观察使、采访使、巡阅使、节度使等各方官员。倘若招待不周,这些人返回长安后,向皇帝说几句报复之话,这个县令的前途可能就麻烦了。两种职务,境遇真是天壤之别。

杜琎沉默一阵后,勉强地说:“李相国安排,下官莫不遵从。按照惯例,朝官外调,须要在殿上辞别圣人;等下官明日殿辞圣人后,便可出发。”李林甫笑了笑,说:“下邽县缺县令已有很长时日,不可再耽搁了。杜明府勿用殿辞,即刻回去收拾行装,告别亲友,明日清晨离开长安,前往下邽县赴任;未能及时殿辞,也是事出有因,圣人如果怪罪,本相一人担当,杜明府就放心地去吧!”杜琎无奈,知道多说也是无用,只得叉手向前,说:“多谢李相国关照,下官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望着杜琎匆忙远去的背影,李林甫心里颇为得意,自言自语地说:“哼,你杜琎这般年少,居然就敢肆无忌惮地数次违逆圣人意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刚才更是妄图阻拦圣人撤掉张九龄宰相之职的决定,本相不得不让你付出巨大代价。只要本相一日在位,你杜琎便休想一日返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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