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98章贤相遭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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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后,一辆囚车在十几个士卒的押解下,缓缓地驶进长安城,径直前往大理寺。囚车关押的正是蔚州刺史王元琰。唐玄宗得知蔚州刺史受贿,大为恼怒,命令中书侍郎严挺之和大理寺卿徐峤共同审讯此案。严挺之接手此案,心里颇感震惊,几乎不相信自己认识多年的好友王元琰,为官数十载,清白公正,竟会做出此等贪赃枉法之事。何况王元琰之妻崔氏还是自己原先喜欢的一个小妾,由于未能生育而遭自己母亲嫌弃,被迫休掉;自己于心不忍,让崔氏改嫁王元琰为妾;后来王元琰之妻病故,崔氏成为正妻。

第二日傍晚,严挺之在自家庭院来回不停地踱步,大脑一片混乱。通过白天查阅卷宗,严挺之发现,这个行贿的蔚州布材商魏恒运有个儿子魏仲通,才华出众,很想参加科举考试,但之前因出自布材商家庭,而无一人推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在万般无奈之下,魏恒运只得采取贿赂刺史妻子和书吏的下策。帮助一个人才,却要毁掉一个刺史。而这个刺史王元琰原先是科举进士出身,担任地方官后,尽职尽责,任劳任怨,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口碑甚佳。在白天审讯时,王元琰极力否认见过一百贯铜钱。刺史妻子受贿,目的是为了让一个出身低贱家庭的才子能够获得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刺史作为丈夫,即便不知情,也依然有罪。此案非常特殊,自己该如何定罪呢?

严挺之左思右想,半天都没理出一个头绪。这时,一个奴仆过来,叉手向前,说:“郎主,门外有个男子,说有一封书信,要亲自交到郎主的手里。”严挺之一愣,心想:“这么晚了,何人有书信要亲自交到我的手里?”便说:“请他进来!”奴仆转身离去,不多时,带来一个衣着朴实、农夫装扮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进来;然后退下。男子叉手向前,恭敬地说:“请问你可是中书侍郎严挺之?”严挺之说:“鄙人正是。你是何人,有何书信要亲自交给鄙人?”男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过去,说:“在下是受蔚州刺史王元琰妻子崔氏委托,专程前来给严侍郎送书信。”严挺之接过书信,不解地问:“崔氏委托你来送书信?你和崔氏是何关系?”

男子说:“在下只是蔚州的一个普通农户,和崔氏并无关系。王元琰担任蔚州刺史以来,打击豪强恶霸,废除苛捐杂税,深得我们百姓爱戴。王使君经常对我们百姓说,平时遇到疑难棘手之事,可以直接前往州府,找其解决。半个月前,在下所在乡里有一个恶少,勾结里正,欺压乡民。乡民便让在下前往州府找王使君,到了州府,才得知王使君因受贿被抓,且刚被押解前往长安,其妻崔氏哭得伤心欲绝。在下简单安慰几句,正准备回去时,崔氏问在下可否愿意帮她一个忙?在下说,王使君对百姓恩重如山,如今有难,就算让在下赴汤蹈火,在下也是心甘情愿。于是,崔氏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在下,让在下赶往长安,找中书侍郎严挺之,还再三叮嘱,必须等待日落后,才能去他的家里,亲自将书信交到他的手里,千万不可经外人转交,以防坏事。在下今日卯时已到长安,询问多人,才找到严侍郎的家,刚才看见日落西山,这才上门前来送书信。”

严挺之明白了,肯定是崔氏见丈夫王元琰被抓走,心急火燎,想来想去,最后想到自己这个目前位居中书侍郎的前夫,便给自己写了一封书信,请求帮忙解救。刹那间,自己和崔氏以往的恩爱场景涌上了心头。思索片刻,严挺之说:“鄙人收到书信;今晚你就在此歇息吧。”男子忙摆了摆手,说:“多谢严侍郎,在下已住进了一家邸店。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严侍郎了。”说完,转身匆匆离去;严挺之并未挽留。

回到屋里,严挺之撕开信封,拿出书信,细细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崔氏在书信上讲述了王元琰遭受的不白之冤,对本人稀里糊涂的收人钱财,从而连累到丈夫王元琰,感到万分懊悔,希望严挺之念在往日恩爱一场的情分上,能够出手相救,并说宁愿本人坐牢,也要还王元琰清白。看完书信,严挺之眼睛湿润了,既为多年好友王元琰的被抓感到痛惜,也为昔日相爱女子现在的痛苦而难过。放下书信,严挺之静静地沉思着,希望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以减轻王元琰的罪行,让其继续留在官场,施展才干。

第二日,严挺之早早前往大理寺,找到大理寺卿徐峤,一起商议如何处理王元琰案件。徐峤知晓严挺之和王元琰的关系很紧密,并且了解到受贿之人是王元琰妻子崔氏及手下书吏,而非王元琰,因此也就顺着严挺之的意愿,制定出一个初步处理意见:王元琰作为蔚州刺史,代天牧民,约束家眷和属员不力,致使家眷和属员贪索百姓赃物,而不察觉,有负天恩,决定罢免蔚州刺史之职,将品级正四品上贬为从四品下,改任他州别驾。接着,二人将处理意见上报给中书令张九龄。

当蔚州刺史王元琰因妻子和书吏受贿而被押解进入长安时,耳目众多的李林甫和关注此事的殷正鸿先后都知道了。看着计划一步步得到实现,殷正鸿非常兴奋,跑到李林甫的府里,再次共谋对策。之后,李林甫悄悄派人火速赶到蔚州,从布材商魏恒运那里录了口供,又将王元琰的书吏马不停蹄地押送进入长安,秘密关进京兆府狱。中书令张九龄收到有关王元琰案件的卷宗后,进行复核,仔细阅完,并看了中书侍郎严挺之和大理寺卿徐峤的处理意见,本着爱惜人才和尊重严挺之的想法,做出了“可”的批示。不久,侍中裴耀卿和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李林甫也都看了所有卷宗和张九龄的批示。

卷宗返还到严挺之的手里。按照大唐规定,此类案件最终须由皇帝定夺,方可实施。严挺之抱着卷宗,急冲冲地前往兴庆宫。此时,唐玄宗正悠闲地逗着一只名为“红袍道童”的名贵鹦鹉。耐心听完严挺之关于王元琰案件的奏报后,唐玄宗不在意地点点头,说:“严侍郎,朕让你和大理寺卿徐峤同办此案,说明对你们很信任。另外,张相国的批示也合乎情理,朕……”

严挺之大喜,以为唐玄宗轻松地同意了,正要准备谢恩,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王元琰案件尚有不明之处,臣还请详察才是。”循声看去,见李林甫正朝这边大步走来。唐玄宗看见李林甫,不再往下说了,而是好奇地问:“李爱卿,王元琰案件还有何处不明?”李林甫到了面前,停下后,叉手向前,说:“陛下,臣作为礼部尚书,对待公事一直兢兢业业,不敢稍有疏忽。有关王元琰案件的整个过程和严侍郎的处理意见,臣觉得还有两点疑惑:第一,作为蔚州刺史,王元琰居然不知妻子崔氏收受布材商魏恒运的贿赂,令人难以置信;第二,手下书吏也私自收取布材商魏恒运的钱财,王元琰也说不清楚,实在太过蹊跷。陛下,现今一些官员,为了谋取个人利益,故意默许家人收取别人大量好处,一旦事情败露,借口概不知情,便将责任推个干净;长此下去,大唐律法岂不形同虚设?”

唐玄宗觉得颇有道理,问:“那依李爱卿之意,应该如何处理王元琰案件才算妥当啊?”李林甫瞄了一眼站在旁边冷眼相视的严挺之,说:“陛下已将案件交于中书省和大理寺处理,臣不敢擅做主张,只是希望能尽力维护大唐律法威严。”唐玄宗又问严挺之:“严爱卿,对刚才李林甫的两点疑惑,你将怎么解释?”严挺之不慌不忙地说:“陛下,王元琰向来临财不苟、奉公不阿,从不因贪图蝇头微利而做有损大唐律法之事。此次受贿事件,确由其妻崔氏和书吏所为。王元琰对其妻和书吏管束不严,理应受到惩处。臣和大理寺卿徐峤经过商议,将王元琰由蔚州刺史贬为他州别驾,张相国也给予认可;因此,臣认为案件再无疑惑。”

李林甫冷冷一笑,说:“严侍郎只怕藏有隐情,不敢说出来吧?”严挺之毫不畏惧,说:“李相国此言何意啊?”李林甫并不理会,对唐玄宗说:“陛下,王元琰收受贿赂,罪行严重,铁证如山,本应受到严惩,而严侍郎却这般草率处理,是由于和王元琰有着非常特殊的私人关系。”唐玄宗一下来了兴趣,问:“哦,严挺之和王元琰有着非常特殊的私人关系?具体是指什么?”李林甫慢腾腾地说:“王元琰的妻子崔氏正是严侍郎以前最喜欢的一个小妾。”唐玄宗颇感意外,半信半疑地问严挺之:“严爱卿,可有此事?”

严挺之忙辩解说:“陛下,确有此事。崔氏以前是臣的一个小妾,只因多年未育,遭到家母嫌弃,逼迫臣将她休掉。随后,她改嫁王元琰。自休掉后,臣和崔氏再无任何联系。此次审讯王元琰案件,臣秉公而断,绝无掺杂一丝个人情感,况且还是和大理寺卿徐峤共同审讯。”

唐玄宗顿时沉下脸来,说:“一女嫁二夫,二夫中,一人受贿,一人审讯,怎能不影响公正断案?严爱卿说秉公而断,绝无掺杂一丝个人情感,有何证据?”严挺之面露尴尬,无言以对。唐玄宗又说:“如此重要之事,严爱卿应当向朕奏明,以便回避此案,不受怀疑。”严挺之不敢再为自己开脱,只得低下头,说:“臣办案心切,考虑欠周,还请陛下宽宥。”唐玄宗说:“严爱卿之前说,是王元琰的妻子崔氏和书吏收受了布材商魏恒运的贿赂;有二人供词吗?”严挺之支吾着说:“士卒只押解王元琰一人进入长安受审,没有同押崔氏和书吏,所以、所以……”唐玄宗大为不满,训道:“对两个关键人物,一没审讯,二没供词,此案怎可仓促了结?若不是李林甫及时过来提醒,朕方才险些就被严爱卿蒙蔽过去。此案还有一些细节不甚明了,待朕全部搞清后,再做决定。严爱卿,暂且退下。”

等严挺之悻悻地退下后,李林甫说:“陛下,臣还有一些情况尚未说完。其实,严挺之和王元琰私交甚好;当迫于母命、休掉崔氏后,严挺之便将崔氏介绍给王元琰为妾。不久,王妻死后,崔氏成为正妻。此次王元琰犯下受贿重罪,严挺之和徐峤能从轻处理,也就不足为奇了。”唐玄宗大怒,说:“大唐律法,岂能视同儿戏?如果仅凭个人情感审案,焉有公正可言。张九龄平素和严挺之关系甚密,连崔氏和书吏的面都未见,就赞成严挺之的意见,做出了‘可’的批示;这样审核案件,怎能让朕放心啊?”李林甫暗喜,忙说:“陛下,臣正是担心这几人朋党比周,相互偏袒,损害大唐律法,故而派人赶往蔚州,从布材商魏恒运那里取来口供,又将私自收取此人钱财的王元琰书吏秘密押到长安,关进京兆府狱;考虑到崔氏收的是书吏转交的魏恒运钱财,代夫王元琰受贿,被人利用,纯属无知,加上王元琰已在长安受审,故而让人放过她了。”说完,从衣袖里取出卷宗,递过去,又说:“这是臣审讯布材商魏恒运和王元琰书吏的所有案卷,还请陛下过目。”唐玄宗接过卷宗,认真看着。李林甫又说:“臣这样处理,不知陛下可否满意?”

唐玄宗点了点头,说:“嗯,李爱卿处理王元琰案件细致周详,朕很满意。看来李爱卿不但对朕忠诚,而且还有超人才干,朕甚为开心。作为百官之首的宰相必须要对朕忠诚,否则朋党比周,必将设法蒙蔽朕,损害朕的尊严和权威。啊,对了,说到忠诚,朕倒想试一试另外两个宰相张九龄和裴耀卿,能否也像李爱卿一样对朕忠诚。”放下案卷,又说:“力士

——”候立旁边的高力士忙叉手向前,说:“老奴在!”唐玄宗说:“派人将张九龄唤到这里来,朕有事情相问。”高力士说:“老奴遵命!”退下安排此事。李林甫忙说:“陛下有事,臣就告退了。”唐玄宗说:“李爱卿在处理王元琰案件中功不可没,朕会考虑的,先且退下吧。”李林甫转身退下。

过了一阵,张九龄匆忙地赶过来,叉手向前,恭敬地说:“不知陛下唤臣前来,有何重要指示?”唐玄宗冷漠地说:“朕已查明,中书侍郎严挺之在处理王元琰受贿案件中,存在着为他开脱罪行的举动;张爱卿可否知晓此事啊?”张九龄心里顿生一种不祥之感,忙说:“严侍郎办案历来公正无私,怎会为王元琰开脱罪行呢?”唐玄宗说:“张爱卿和严挺之平素交往甚密,对他的一些个人情况,应该比较清楚,是吗?”张九龄略微紧张地问:“臣不知陛下具体所问何事?”唐玄宗依然冷若冰霜,说:“蔚州刺史王元琰的妻子崔氏是中书侍郎严挺之以前喜欢的一个小妾,张爱卿不会不知道吧?”张九龄说:“臣确实知道此事。”

唐玄宗训斥道:“张爱卿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朕,以让严挺之回避此案?”张九龄辩解说:“臣了解严挺之的为人,相信他在审讯王元琰受贿案件时,绝不会掺杂个人情感。”唐玄宗冷冷一笑,说:“张爱卿此话说得太过武断了吧?在整个案件中,先后接受布材商魏恒运贿赂的分别是王元琰书吏和王元琰妻子崔氏;可为何不等审讯这三人,严挺之就匆忙做出‘罢免王元琰蔚州刺史之职,将品级正四品上贬为从四品下,改任他州别驾’的处理意见;而且张爱卿作为中书令,在最后复核此案的处理意见时,为何没有提出丝毫异议,便简单做出了‘可’的批示?对于这些,张爱卿该如何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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