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83章飘薇受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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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州府大堂上,长史任天一正襟危坐于公案后面,录事参军曾和培站在右边,法曹站在左边,记录堂审的吏员坐在另一张几案旁,执笔待录。十二个皂班衙役均手执杖荆,仿佛金刚般分列两边。死者同伴张元谨、史飘薇和假母都恭恭敬敬地跪在大堂下。一个来怡春楼准备听史飘薇弹筝的客人竟莫名其妙地被毒死在客房里,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整个扬州。听说扬州三大才女之一的史飘薇涉及一桩命案,大堂外面围满了众多翘首企足观看热闹的普通百姓。看着史飘薇,任天一心想:“哼,史飘薇,上次我让你陪宿监察御史,你却胆大如斗,多次拒绝。如今,你终于落入了我的手里。我若不让你吃点苦头,想必你永远也不知道我的厉害。”看着任天一,史飘薇想起上次因拒绝陪宿监察御史而挨了他一记耳光之事,心里恨得牙根发痒;但此时自己被一桩命案牵连上了,还是暂且忍耐为好,不知这个凶恶的长史将会怎样报复自己。

等围观百姓安静下来后,任天一命令张元谨将事情前后经过述说一遍。张元谨再次沉浸在同伴意外丧命的恐惧和惊悸中,慢慢地述说着。听完,任天一喝道:“史飘薇,人证在此,你要如实招供,为何要在万自勤的茶碗里投毒,从而置万自勤于死地?如若胆敢抗拒,小心大刑伺候。”史飘薇并无丝毫畏惧之心,冷冷地说:“今日上午,万自勤和张元谨同来怡春楼,想听阿奴弹筝,假母才去房间叫来阿奴。阿奴进入客房,准备上前给二人添茶水,发现张元谨的茶碗里的茶水未饮,万自勤的茶碗里只剩一半茶水,故而就只给万自勤的茶碗添满茶水。谁知,万自勤端起茶碗便一口气饮尽,仅说了一句话,后两句还未说完,就倒下身亡了。请问任使君,阿奴如何在万自勤的茶碗里投毒?阿奴之前根本不认识万自勤,将他大白天毒死在怡春楼的客房里,又将达到何种目的?这些还请任使君明鉴。”

史飘薇说得句句在理,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是啊,史飘薇乃扬州三大才女之一,并没有跟任何人结怨,为何要毒死前来怡春楼听她弹筝的客人呢?”“史飘薇是怡春楼的名妓,如果真要毒死一个人,怎么会蠢得要选在怡春楼的客房下手呢?太不可思议了。”“史飘薇真诚善良,绝不可能投毒杀人,肯定是有人事先投了毒,故意嫁祸于她。”

对围观百姓的各种议论,坐于公案后面的任天一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非常明白,仅凭万自勤饮了史飘薇添的茶水而中毒身亡,就认定史飘薇是杀人犯,确实太过牵强,难以令人信服;直接宣布史飘薇无罪当场释放,也非明智之举,一来没有抓获真正杀人犯,州府无法结案;二来史飘薇上次冒犯自己还未受到惩罚;因此最可行的办法,便是以受怀疑的杀人犯为由,将史飘薇关进牢狱,再做处理。想毕,任天一再次喝道:“大胆史飘薇,竟敢摇唇鼓舌、析辩诡辞。本官问你,在你去客房前,万自勤已经饮了假母倒的茶水,并未中毒,而偏偏饮了你添的茶水,就立即中毒身亡,不是你投的毒,又会是谁?假母倒茶水和你添茶水之间相隔甚短,谁会趁机投毒?如此明显事情,居然还在抵赖。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如实招供的。来人,将史飘薇杖二十!”

四个皂班衙役手执杖荆,分别走到史飘薇面前,准备将她拖到旁边刑案处,实施杖刑。站在公案右边的曾和培迅速抬起右手,喊道:“且慢!”四个皂班衙役登时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曾和培,等待指示。目睹曾和培公然阻止实施杖刑,任天一颇为恼怒;之前听人说过,曾和培和史飘薇已结拜成兄妹,在此种场合下,必将不顾一切地偏袒史飘薇;可这样大胆行事,严重损害了长史的威信,也是很难容忍之事,便斥责说:“曾录事,作为僚属,无端干涉上司决定,可知罪吗?”曾和培转过身,叉手向前,说:“下官唐突之举,实属无奈,还请任使君见谅。下官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此案考虑,希望能够尽快将真正杀人犯捉拿归案。对于整个事件过程,下官俱已清楚,如果仓促认定是史飘薇投的毒而对她实施杖刑,实乃不妥。在刚才张元谨的述说中,有一个重要细节,下官觉得甚为可疑,任使君不妨明察一下,这个细节很有可能就是此案的关键之处。”

任天一听曾和培说得有理,又见围观百姓大都露出不满神情,意识到执意实施杖刑,必将引起众怒,得不偿失,于是顺坡下驴,抬手一挥,让四个皂班衙役退回原地,说:“曾录事,你说是何重要细节很有可能就是此案的关键之处?”曾和培说:“刚才张元谨说,他和死者万自勤在等待史飘薇时,一个女子进来,说怡春楼大门外有人要见他们,让他们去一趟。他们信以为真,就前往大门口,结果一个人都没看见,这才返回客房,刚刚坐下,假母便带着史飘薇进来了。未过多久,万自勤饮了史飘薇添的茶水,瞬间中毒身亡。根据下官分析,这个进入客房通知他们的女子,应该是真正杀人犯指使的,目的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倘若知道这个女子是谁,我们再询问她,便可掌握真正杀人犯的体貌特征,然后命人画出此人影像,在扬州全城张贴,悬赏通缉。相信过不了多久,真正杀人犯定会落入法网。”任天一频频颔首,心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曾和培总会想出一些可行的解决办法来。这个细节我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深入思考而已。”便说:“曾录事说得甚有道理。”又严肃地对张元谨说:“张元谨,你可否记得,之前将你们二人唤出客房去大门口的那个女子叫何名字?长得什么模样?”

跪在地上的张元谨抓耳挠腮,努力回想着,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在下、在下并不熟悉那个女子,不知叫何名字,当时也未注意,随便地瞟了一眼,好像长得比较年少;至于具体模样,这个、这个实在没有印象了。”任天一厉声地说:“张元谨,此案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你居然没有印象了,岂有此理!”张元谨急得满脸通红,紧张地说:“在下当时只、只是想见史飘薇,因为史飘薇是名妓,所、所以对其他的女子也就没有、没有……”

正在这时,围观百姓中有一个女子大声喊道:“任使君,你们要找的那个女子就是阿奴。阿奴叫翠儿,正是怡春楼的女子。”跪在地上的假母回头看着身后的翠儿,惊讶地说:“翠儿,怎么会是你?你何时过来的?”史飘薇也半信半疑地说:“他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女子真的是你吗?”翠儿坚定地点点头,说:“我才来一会儿。他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女子千真万确就是我,绝不会错。”

任天一大喜,看着翠儿,说:“那个叫翠儿的女子,走到大堂前面回话。”翠儿走上前,跪在地上,说:“翠儿叩见任使君。”任天一盯着翠儿,说:“翠儿,你果真就是将张元谨和万自勤唤出客房去大门口的那个女子吗?”翠儿毫不犹豫地说:“对,就是阿奴。”任天一又对面露惊喜的张元谨说:“张元谨,你仔细看一看,当时是不是这个女子将你们二人唤出去的?”张元谨将翠儿的相貌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激动地说:“在下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女子将我们二人唤出去的,没错!没错!”

看见翠儿,曾和培一点也不陌生;几个月前,就是这个翠儿主动给自己陪宿,还希望自己能够娶她为妾,自己则以妻子不准再娶为由,予以拒绝;失望之余,翠儿仍愿意给自己陪宿。此时,翠儿抬眼也看见曾和培,轻轻点了点头;曾和培微笑回应。任天一说:“翠儿,你可知是何人让你进入客房唤张元谨和万自勤去大门口的?”翠儿平静地说:“此人是一个男子,姓梁,名满福。当时,阿奴刚送走一个客人,回房歇息一阵,又去大厅接待新的客人,碰见了梁满福。梁满福请阿奴进入二楼客房,对那两个客人说,大门外有人要见他们,让他们去一趟。开始阿奴并不愿意,梁满福就给阿奴拿了三百钱,说是大门口的那人给的,让阿奴一定要将那两个客人叫出来见他。阿奴见梁满福有些着急,便接过钱,答应帮忙。阿奴主动来到州府大堂,是由于刚才得知州府捕快抓走了假母和史飘薇,非常担心;想到有人曾让阿奴进入客房去叫出那两个客人,也不清楚这个情况对州府破案有没有用处,犹豫一阵,还是匆忙赶了过来。刚一到州府大堂外面,阿奴便听见任使君问起此事,故而斗胆回应。”

假母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抬起头,大声地说:“任使君,老身知道这个梁满福。”听到翠儿述说得很详细,任天一基本可以断定,就是这个梁满福让翠儿进入客房,骗出张元谨和万自勤后,再悄悄潜入客房,往茶碗里投毒,然后迅速离开怡春楼。换而言之,此案确实跟史飘薇没有关联。不过,州府在抓获梁满福之前,仍能以受怀疑的杀人犯为由,将史飘薇关进牢狱。想毕,任天一严肃地说:“假母,你知道这个梁满福什么情况?全都如实说来。”假母忙不迭地点头,说:“是,是。这个梁满福来到怡春楼多日,老身始终感觉怪怪的。平常客人一来怡春楼,不是挑选女子陪宿,就是欣赏女子唱歌、跳舞或奏乐,而梁满福却只是和那些在大厅等待客人的女子嬉笑打闹,其余什么事也不做。老身从未遇到过这种客人,但见他给了很多钱,也就随他的意,想干啥就干啥。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心怀叵测,利用翠儿骗出张元谨和万自勤后,潜入客房,往茶碗里投毒。老身希望任使君尽快抓获梁满福,以还史飘薇一个清白啊!”

任天一冷冷一笑,说:“本官不妨告诉你们,如果怡春楼以外的人能够证明,是梁满福利用翠儿骗出张元谨和万自勤后,再悄悄潜入客房,往茶碗里投毒,那么本官尚有三分可信。但是一个翠儿、一个假母,都是怡春楼的人,所以无论你们二人说得如何有条有理、清楚明白,都有可能为同在怡春楼的史飘薇开脱罪责,也就不值得本官相信和采纳。”翠儿急了,忙说:“阿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撒谎,恳求任使君明察。”假母慌了,忙说:“老身全是实言相告,没有一句假话;任使君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任天一厉声喝道:“你们二人所言,均是荒谬之极。梁满福来到怡春楼,给了很多钱,却只是和那些在大厅等待客人的女子嬉笑打闹,其余什么事也不做;此话说出口来,谁人可信?为了将张元谨和万自勤叫出客房,梁满福再拿出钱来,又有何人作证?本官虽从未去过怡春楼,但也知道客人只要去了那里,就绝不会白白浪费钱。你们二人居然串通一气,胡乱编出一套谎言蒙蔽本官,企图帮史飘薇开脱罪责,乃是胆大如斗、藐视公堂之举。如若不给你们一些教训,你们就无法体会大唐律法之厉害。来人,将翠儿和假母各杖二十!”

两边四个皂班衙役再次上前,准备实施杖刑,只听史飘薇大喊一声:“且慢,阿奴有话要说!”任天一抬手一挥,四个皂班衙役只得暂停。任天一冷笑着说:“史飘薇,你是受怀疑的杀人犯,还有何话要说?”史飘薇横下一条心,大声地说:“任使君,假母和翠儿所言是真是假,只要详细调查,便可一清二楚。若想了解梁满福来到怡春楼多日,是否只是和那些在大厅等待客人的女子嬉笑打闹,其余什么事也不做,只需将这几日在大厅等待客人的女子全部传唤到大堂,一问即知。另外,张元谨刚才也承认,是翠儿将他和万自勤叫出客房去大门口的,证明翠儿并未说谎。至于梁满福是否再拿出钱来给翠儿,似乎跟案情并无太大联系。这两件事情,一个容易验证,一个已经验证,任使君为何还要说是翠儿和假母胡乱编出的一套谎言呢?任使君与其动不动就施以杖刑,还不如多花些精力去认真调查案情,以便尽快捉住真正杀人犯梁满福。”

史飘薇所言合情合理,围观百姓听了,再次交头接耳:“是啊,这个任使君不去认真调查案情,就只知对这些弱女子施以杖刑,太残忍了!”“任使君想要捉住真正杀人犯,光找这些弱女子讯问又有何用?应该在整个扬州通缉梁满福才对。”“任使君如此昏庸断案,也不知真正杀人犯何时才能被抓获归案啊?”发现围观百姓对自己越发不满,任天一心里也产生了一丝顾虑。在本案中,梁满福应该才是真正杀人犯,史飘薇仅是被梁满福杀人后有意嫁祸而已;一旦强行否认翠儿和假母的证言,并对二人施以杖刑,围观百姓必将更加气愤,之后传播出去,自己的名声定会受到很大影响。一个地方官员的名声太坏,最终让远在长安的皇帝得知后,下场便可想而知了;原海陵县县令安朝溪就是前车之鉴。原想趁此报复史飘薇,付出的却是自己非常看重的名声,甚至前途,那是万万不可行的。

想到这里,任天一正要大声呵斥史飘薇,一下看见从大堂和二堂之间的宅门里面走出一个衙役,来到自己身旁,用手护嘴,贴近自己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听完,任天一轻轻地点点头;那个衙役随即又退出宅门。接着,任天一厉声喝道:“史飘薇,不管你怎样析辩诡辞,都摆脱不了投毒杀死万自勤的罪行。本官今日暂将二十下的杖刑记上,日后定会实施。虽然翠儿和假母的证言无效,但是念在出于协助州府查获杀人犯的情分上,本官姑且饶过你们。来人,将受怀疑的杀人犯史飘薇关进牢狱,待本官找到充足证据,再行审讯定罪;退堂!”

在庆幸躲过杖刑之余,看着史飘薇仍被关进牢狱,翠儿和假母均感到痛心和伤感。二人站起身,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前面的曾和培。曾和培明知任天一在趁机报复史飘薇,可此时本人并无确凿证据为她开脱,只得听任几个捕班衙役将她押往牢狱;面对翠儿和假母的期待目光,略一思索,便向二人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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