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46章高邮爆疫上

上一章 封面 下一章

在扬州下辖高邮县孝阳乡的一户农家院子里,一对中年夫妻正在发生争吵。妻子将双手用力拽住丈夫的左胳膊,丈夫却用右手使劲地想挣脱掉。二人一时僵持不下。丈夫急切地说:“目前已是秋季了,若再迟些去田里收割,不但水稻会烂掉、无法交够赋税,而且全家七人还得挨饿。我的身体好多了,完全可以下田干活了。”妻子仍然不肯松手,说:“我当然清楚水稻收割耽误不得,可你前几日头痛和发热不说,昨日还突然出现剧烈地呕吐和腹泻,把我和志儿都吓坏了。我们准备去请医师,你偏不肯,说是受了点凉,挺一挺就好了。你今日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和志儿去收割就行了;毕竟志儿十六岁了,身子长得结结实实,不比你差多少。”丈夫不满地说:“这怎么可以呢?我一个大男子有点小病就缩头缩脑,若是传了出去,那些左邻右舍定会嘲笑;你赶快放开我。再说,你昨日不也腹泻了几次,说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也想去收割?”妻子越拉越紧,说:“我哪有你那么严重啊!不行就是不行,今日说什么也不让你出门。”丈夫急了,大声地说:“你再不松手,我就冒火了。”

这时,志儿从房间里跑出来,见此情景,说:“阿耶,你咋不听阿娘的话呢?你的病还没好,就不要去了。收割水稻,我和阿娘已经够了。”上前用双手使劲拽住父亲的右胳膊,直接往屋里拉,又说:“阿耶,你就进屋去吧。我和阿娘去田里收割水稻。”二人苦苦相劝,终于使丈夫心软了,说:“好,好,我不去了。你们二人去吧,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啊。”妻子高兴地说:“这才对嘛。你呆在家里好好休息,哪儿也别去。”

刚走出院子门口,突然听见“哇”地一声,妻子一惊,忙回头一看,见丈夫弯下身体,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赶紧冲过去,一下扶住丈夫,略微责怪地说:“你还犟着要去下田呢,幸亏我们娘儿俩还没走远。”又大声地对志儿说:“你愣着干嘛?赶快将这里打扫一下。”丈夫呕吐一阵,停下后,靠着妻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我好难受啊!”志儿快速奔进屋里,找到扫帚和簸箕,将地上一大摊污秽之物收拾干净。看着丈夫浑身瘫软的样子,妻子对志儿说:“来,我们一起把你阿耶扶到屋里床上躺下。”

丈夫躺在床上,表情痛苦不堪。妻子坐在床沿,看着丈夫,总感觉不放心。志儿端来一碗温水。妻子接过温水,递到丈夫的嘴边,说:“来,饮一点水。”丈夫抬起身体,勉强饮了一口,又摇了摇头,费劲地说:“我的头好痛啊!”妻子无奈,将碗放在床边的几案上,想了想,对志儿说:“你阿耶病情严重了,你赶快跑到孝阳乡通往县城的那家寿延堂药肆,将李丙泰医师请过来。啊,我的腹部也……。快去啊!”志儿看着母亲的样子,估计也生病了,有点不忍离开,又看看父亲的神态,还是咬牙答应一声,说:“阿娘,放心,我马上就去寿延堂。”

当志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寿延堂门口时,看见里面有八、九人正叽叽喳喳地吵闹着。等缓过气后,志儿走进去,仔细一听,才知道这家药肆主人,也是全乡有名的医师李丙泰,今日一大早已被人请去看病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那些人心急火燎,纷纷询问两个博士:“李医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家病人快不行了。”“那家人到底患了什么病啊?李医师去了大半天。”“博士,要不你就先卖些止吐止泻的药给我,把我家人的病情控制住再说吧。”两个博士耐心地说:“我们主人再三交待,药材关乎人命,不懂千万不可乱卖,否则一旦出事,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志儿甚觉奇怪,平时来寿延堂买药的人也不少,却罕见今日这般拥挤,而且这些人跟自己一样,几乎都是给家人买,为何如此凑巧?便问旁边一个中年男子:“请问郎君,你家人患得什么病啊?”

中年男子瞪了志儿一眼,不屑地一挥手,鄙夷地说:“去,你这个小子凑什么热闹,一边呆着去。”志儿鼓起勇气,说:“郎君,我的父亲也生病了,呕吐得很厉害,我专门过来请李医师去给我的父亲看病,可李医师不在,该怎么办啊。”中年男子一听,脸色有所改善,诧异地说:“你的父亲也呕吐得很厉害?这就奇怪了,我的内人昨晚又吐又泻,折腾一宿;那几人的家人好像也是同样症状。哎,不对呀,那么多的人呕吐、腹泻,是何原因?”其他几人也都感到不可思议,说:“是啊,难道这么多的病人患的是同一种病?”一个中年女子睁大眼睛,仿佛醒悟过来,高声地说:“咱们孝阳乡是不是爆发了疠疫啊?”一听此话,人群如炸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疠疫?那是要传染的、要死人的,怎么得了啊?”“李医师又不在,谁来治疗疠疫啊?”

有一人表示怀疑,说:“如果我的内人患了疠疫,那我为何没有啊?”另一人说:“这几日,你跟你的内人在一起吗?”那人说:“前几日我去县城办事,昨日下午才回来。”另一人纳闷地说:“我家里也只有我的父亲呕吐、腹泻,别的人都没有,怪事了。哦,我明白了,我的父亲平时闲不住,总爱串门,说不定就是串门时把病给带回来了。”猜测爆发疠疫的中年女子说:“昨晚天黑之前,我从邻乡的姊姊、姊夫一家那边回来。啊,不行了,我也要……”表情陡变,随即转身冲出门外,“哇”地一声,剧烈呕吐起来。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说道:“糟了,糟了,就是疠疫。”又对两个博士说:“求求你们了,卖点止吐止泻的药给我们吧,先控制住吐泻再说。”两个博士面面相觑,非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众人急了,大声喊道:“你们寿延堂不就是专门救死扶伤的吗?此时有那么多的病人,为啥不肯卖药啊?”“再不卖药,我们就要动手抢了。”

正当众人群情鼎沸时,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你们不要吵闹!”众人忙一回头,看见药肆主人、医师李丙泰回来了,惊喜不已,蜂拥而上,齐声地说:“李医师,你终于回来了,快卖点止吐止泻的药给我们吧。”李丙泰走进药肆,用力挥了挥手,众人安静下来。李丙泰看着众人急不可待的眼神,严肃地说:“不要着急。我说出真相后,你们千万要保持镇定:今日上午,我去了六户相邻人家,全都有人患上疠疫……”众人一片哗然,说:“真的出现疠疫了?”“天啊,太可怕了!”李丙泰说:“我刚才看过门口那个女子,已经患上疠疫,你们不要靠近她。”对一个博士说:“那个女子寒气重,你赶快将人参、干姜、甘草、白术各三钱,捣碎,加蜂蜜和热水混合为丸,像鸡蛋黄那么大,用温水给她服下去。”对另一个博士说:“你去门口将污物清扫干净。”又对众人说:“你们都且回去,将各家病人全部集中到离这儿一里多远的山坡上的几间废弃茅屋里。记住,你们回去以后,要先找一块一尺见方的布,遮住自己眼睛以下至颔颏处,否则也容易被感染。我在药肆备齐治疗疠疫的所有药材,随后就赶过来。”众人安下心来,说:“多谢李医师,我们立刻回去按你说的去办。”离开药肆,快速朝各家方向奔去。

随后,李丙泰拿着一个盛药瓷盘,走到高过人头的药橱前,分别将人参、干姜、甘草、白术、茯苓、桂枝、芍药、大枣、附子等药材全部收集起来,一一捆扎包好,对清扫完污物的博士说:“过一会儿,你跟我同去废弃茅屋治疗病人。”又对坐在凳子上仍轻微喘息的中年女子说:“你先等在这里,将药丸服下去,稍好一些后,也回家将病人送到废弃茅屋。”中年女子无精打采地说:“好。多谢李医师。”

将包好的所需药材和加工器具放置一辆车上后,博士推着车,跟着李丙泰,一起赶往山坡上的几间废弃茅屋。到了后,二人大吃一惊,只见茅屋里外东倒西歪、密密麻麻躺着几十个病人,旁边站着蒙面家人,地上均有一大摊呕吐秽物。李丙泰心想:“疠疫扩散得很厉害啊,这点药材肯定是不够了。”对博士说:“来,先把药材取下来。”

煎好汤药,博士盛满一碗,就递给焦急等待的蒙面家人,蒙面家人再将汤药端给自家病人服下。李丙泰轮流照看这些病人,询问病情,嘱咐几句。眼见药材所剩无几,李丙泰对博士说:“我来煎药,你赶快去找里正,将这儿的疠疫情况告诉他,让他多带一些药材过来,再找几个医师。”博士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在高邮县县衙内,县令认真听完各乡里正对疠疫情况的陈述,不禁紧锁眉头。根据陈述,整个高邮县已经发现七百三十一个疠疫病人,其中四十三个病人死亡;患病之人和病死之人

还会持续增加。面对紧急情况,县令下令,将全县所有药肆的药材汇集起来,运往各个治疗地点;除了少数留下外,剩余的药肆医师均去治疗疠疫;安排衙役将四十三个死亡病人尸体堆放在山坡无人之处,全部焚烧,严禁死者家人或其他任何人靠近,以防感染疠疫。不到两个时辰,各乡里正又陆续来到县衙,都说药材很快用完,请求再次调送,否则疫情难以控制。县令深感责任重大,不敢丝毫耽误,随即派遣主簿火速赶往扬州,向长史如实禀报此事。

不到一日,高邮县蔓延疠疫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运河相连的扬州,尤其刚从此地过来而侥幸未染疠疫的亲历者的述说,更使众多扬州百姓惊慌不已,不顾一切跑向各地药肆,全力抢购可以治疗疠疫的人参、干姜、甘草、白术、茯苓、桂枝等药材。仅仅过了一个时辰,部分药肆的药材便已售罄。药肆主人坦诚告诉真相,反倒激起了众多百姓的惶恐和惧怕,以为灾难即将来临,围着主人吵吵闹闹,非要买到药材,否则誓不罢休。

此番状况,让少数大药肆主人意识到了难得商机。福生堂是扬州最大药肆,平时本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今疠疫蔓延,前来购药者将此地堵得水泄不通。看着白术、茯苓、桂枝、芍药、大枣、附子等药材不断被人抢购,药橱前的九个博士忙个不停,六十岁的主人邵进谦心里乐开了花,猛然间,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既然疠疫就要来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扬州居民都会需要这些药材,售价必然随之上涨;此刻何不借口卖完,将剩下的药材囤积起来,等待以后涨价牟利;到了那时,无数钱财就会像眼前的人群一样疯狂涌来,挡都挡不住啊!另外,疠疫来得太突然了,其他药肆是否知道这件事呢?如果还不知道,我就可以趁机向申思道多购买一些药材;如果知道,说不定他们已赶在前面购买了,这样的话,福生堂的生意就真正麻烦了;因此,眼下最紧要之事,就是我赶快找到申思道,购买大量药材。”主意想好,邵进谦将一个年龄较大的博士唤入内室,私语几句,然后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年龄较大的博士回到药肆,对其他博士说:“只剩下药橱里的药了,仓库药材全都拿完了。”后面人群听了,一下闹腾起来,纷纷嚷道:“没有药了,一旦染上疠疫,我们岂不是坐着等死吗?”“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倘若疠疫传来了,可怎么抵挡啊?”年龄较大的博士朝人群使劲地挥动双手,将嘈杂声压低一些后,说:“请诸位放心,我们主人已出门想办法了。药肆的这些药,你们先买回去应付一下再说,等我家主人购买新药回来就好了。”人群拼命向前挤去。

在元真观的客堂里,观主云鹤子和申思道正在交谈。云鹤子说:“施主今日又为敝观捐赠了一千斤香油,贫道甚为感激。”申思道笑着说:“观主高道切莫这般客气。若说起来,鄙人这条命还是贵观所救。常言说,知恩图报,衔环结草;一千斤香油实在不足挂齿。”云鹤子说:“重生、贵生、尊生、养生,乃是道教永世不变的追求。《道德经》曰,‘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以死地,亦十有三。’无论何时何地,世上总是危险重重,生命随时受到威胁,故应防患于未然,以求‘深根固柢,长生久视’。”申思道说:“生命珍贵,既在于拥有,更在于养护。自从鄙人家里信道以来,所有家人均很重视养护生命,做到形神兼养,尤其强调养神,调形先调神,养生先养心;因而个个热情豁达、怡然欢笑,多年下来,烦恼全无,疾患少有。鄙人长年奔波在外,亲眼目睹不少壮年之人,只知劳累忙碌,忽略身心调节,从而过早失去生命,让人扼腕叹惜。”云鹤子说:“施主和家人深谙养生,将来定是高寿之人。”申思道说:“多谢观主高道吉言。鄙人家里能有此番体悟,全是贵观功劳。鄙人感恩戴德,偶尔来到贵观做些施舍,仅是略表寸心罢了。”云鹤子说:“敝观心系天下苍生,将施主每月的施舍财物,大多用来救济贫苦百姓,所留无几。”申思道说:“这就是贵观始终香火旺盛的缘由。鄙人建议,此次一千斤香油还是贵观自己留用,勿要再转送了。”

云鹤子正待说话,此时,一名道士走进客堂,一拱手,说:“禀报观主,外面有一个人想见这位施主。”云鹤子不解地问:“外人怎么知道这位施主在此?”申思道同样满脸疑惑,问:“来者何人?为何到此找鄙人啊?”那名道士说:“此人自称姓邵,说有急事一定要找施主。”申思道说:“鄙人出去一看便知。”又对云鹤子说:“观主高道稍坐,鄙人去一会儿就回来。”

出了客堂,申思道看见福生堂主人邵进谦在门外焦急地转来转去,忙走上前,问:“邵郎君是如何来元真观找到我的?”邵进谦难掩焦虑的神色,急切地说:“我刚才去了贵府,你的夫人说你来元真观了,我就赶紧过来。”申思道问:“邵郎君这般迫切找到我,所为何事?”邵进谦将高邮县疠疫蔓延和扬州居民疯狂抢购药材之事简要说了一下。申思道大吃一惊,说:“高邮县爆发了疠疫?我今晨来元真观时还没听说此事。”

邵进谦说:“疠疫来势迅猛,我也是发现有很多人来福生堂抢购药材才知道的,还听说高邮县已死了数十人。我这么匆促来找你,就是想从你这儿再购买一些药材,不然那些人都快把福生堂给掀翻了。”申思道冷静下来,右手抚摸髭须,左手支着右手肘部,认真思考,半晌无语。邵进谦更加心急火燎,说:“你说个话呀;你多卖给我一些药材,我才好卖给那些人……”

作为接触多年的生意人,申思道深深了解邵进谦的真实品性:一旦危难来临,他便只知考虑自己,从来不会关心别人;此时想多购买药材,无非是准备趁疠疫来临之机大赚一笔而已。按照常理,倘若爆发疠疫,广大百姓心生恐惧,必将不分青红皂白抢购药材,药肆趁此不是囤积药材,就是疯狂涨价;不管能否买到药材,最终都是百姓遭殃。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制止此类情况出现。沉默一阵,申思道说:“疠疫蔓延,后果严重,不容耽搁。遗憾的是,我尚不清楚家里仓库还有多少存货。我这儿有点其他事情,等忙完后,即刻回去清理仓库,再作答复,你看如何?”

邵进谦一下明白过来,在这关键时刻,申思道是不会轻易将药材卖给自己的,略一思忖,狠下心来,说:“都是生意中人,就不用绕来绕去了;所有人参、干姜、甘草、白术、茯苓、桂枝、芍药、大枣、附子,全部加价三成,你有多少就卖给我多少。”申思道笑了,说:“邵郎君真是财大气粗啊!可惜我只有清理完仓库,才知道自己能不能赚到这些钱。邵郎君还是先回去,耐心等我答复吧。”邵进谦无可奈何,只得说:“我现在回去等你答复。你一定要早点答复啊!”申思道说:“放心,一定答复。”

邵进谦离开后,申思道返回客堂,将高邮县爆发疠疫之事告诉了云鹤子。云鹤子紧皱眉头,说:“疠疫爆发,百姓遭难,令人痛心,元真观当仁不让,必将全力拯救苍生。”申思道说:“鄙人立即赶回家里,清理仓库药材,以供灾民所需。”云鹤子说:“贫道也将开始筹备灭疫事宜。等药材和道医汇齐后,贫道将亲自赶赴灾区灭疫。”

阅读博水园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添加书签

本周热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