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46章高邮爆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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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董玉昌来怡春楼的次数明显减少,翠儿也不再有往日的欢笑了。一直关注此事的史飘薇颇觉歉意,本来是想帮助促成姻缘,结果搞得事与愿违。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史飘薇主动带上翠儿,同去城内闲逛散心,顺便买点私人物品。

二人边走边聊。望着周围攘来熙往的行人,史飘薇说:“翠儿,你看这些人,表面轻松自由,实际上也是各有各的忧愁和烦恼。”翠儿会意,说:“我知道啊。毕竟一个人活在世上挺不容易的。比如说董玉昌,自小生活在琼厨金穴的显赫家世里,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慢慢养成了既畏惧父母又依赖父母的软弱性格。父母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父母不让他做的,他连想都不敢想。”史飘薇说:“正因为如此,所以父母不接受,他即便再喜欢你,也不敢做丝毫抗争。”翠儿说:“刚开始和他在一起时,我天真地认为,将来他一定会娶我为妻,后来发现,他几乎对任何事情都做不了主,心里逐渐就凉了。我现在难受的不是自己无法嫁给他,而是我们二人的感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放弃了。”史飘薇说:“每一个女子遇到真爱,都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哪怕付出再多,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而突然失去后,就会感到天塌地陷、痛不欲生。对你目前的心情,我是特别理解。”

正聊得起劲,二人猛然发现,四周无数人群正慌里慌张地朝一家药肆奔去,感到颇为不解。翠儿问:“出了什么事?那些人跑去药肆干嘛?”史飘薇想了想,说:“对,肯定是出事了。去药肆,当然是买药。这么多的人惊魂丧魄地跑去买药,难道是——爆发了疠疫?”忙拦住一个跑过来的中年女子,问:“娘子,这么多的人跑去买药,是不是扬州哪个地方爆发了疠疫?”中年女子停下来,惊讶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吗,高邮县爆发疠疫,感染数百人,死了几十人,快要蔓延到扬州了,众人都去抢购治疗疠疫的药材。你们也快去啊,晚了什么都买不到了。”说完,拔腿就朝药肆冲去。看着越发增多的人群,史飘薇百感交集,说:“翠儿,你看,在疠疫面前,人人都很脆弱。”

此时,已有几人使劲从水泄不通的药肆挤出来;其中二人朝史飘薇的方向走去,互相瞧着对方手中的药包,并议论着。一人问:“你买的什么药?”另一人说:“甘草、白术、茯苓、桂枝;你呢?”一人说:“大枣、附子、白术、茯苓、桂枝。现在疠疫还没来,买药的人就多得不得了,药肆见机行事,迅速将这些药材涨价,比疠疫来得都快。”另一人说:“就是,药材全部涨价三成。如果疠疫真的来了,药价肯定还要涨上好几倍。唉,可苦了我们这些百姓,肥了那些药肆主人啊。”一人说:“算了吧,我们能买到药就不错了,总比染上疠疫等死好。”

听到议论,史飘薇义愤填膺,忍不住骂道:“那些自私贪婪的药肆主人,疠疫来了,竟然不顾百姓死活,随意涨价牟利;倘若老天爷得知,一定要严惩这些奸商。”翠儿也诅咒道:“该死的药肆主人,保证以后都没有好下场。”过了一阵,怒气稍有平息,史飘薇说:“翠儿,我们赶紧回怡春楼。”翠儿点了点头,说:“好!”

消息传到怡春楼,这里也是人人悬心吊胆、个个张惶失措;狎客早已不知去向。妓女们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惊恐地唠叨着说:“疠疫要来了,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假母又不让我们出门买药。”见史飘薇和翠儿回来,仿佛找到救星,全都围了上去,仔细一看,二人均两手空空;失望地问:“你们在外面没有买药啊?”史飘薇说:“街上所有药肆都挤满了人,我们就是想买,也挤不进去。”一个妓女说:“我们不能坐等疠疫传染过来,还是应想个办法买药预防啊。”明紫香从房间出来,走下楼,对史飘薇说:“我们跟假母说一声吧,让她派人去外面买些药回来。”史飘薇说:“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明紫香说:“试试看嘛,说不定她愿意呢。”

刚巧,假母走过来,叱责道:“一个个围在一起嚷嚷什么?”那些普通妓女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名妓却不一样。明紫香说:“假母,现在高邮县爆发疠疫,街上很多人都在买药。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应准备一些啊?”假母眼睛一瞪,凶巴巴地说:“高邮县离扬州那么远,爆发疠疫怕什么。”明紫香说:“疠疫蔓延开来,仅一、二日就会到扬州,到了那时,怡春楼的姊妹……”假母大声地说:“老娘还在这儿,有何可怕?”史飘薇说:“刚才我在街上看见男女老幼都在药肆抢购药材,我们还是买些以防万一吧。”假母冷笑着说:“我的史大才女,整个怡春楼有上百人,这要买多少药、花费多少钱,你算没算过啊?”史飘薇正待说话,明紫香抢先说:“只要能买药,所有钱都由我出。”假母嘲讽地说:“我的明大才女,你这么大方,真是神仙转世、菩萨投胎啊!”史飘薇说:“我也出一些钱。”明紫香说:“史五娘,你不用出,都由我一人出。出点钱没关系,只要姊妹们平安无事,我就特别高兴。”假母轻蔑地说:“你平日有钱就喜欢帮助这个人、帮助那个人,等你以后遇到困难,看看究竟有谁愿意帮助你。好了,既然你出钱,这件事你看着办吧,我不管。反正此时一个客人都没有,我正好轻松轻松。”说完,身子一闪一扭地走开了。

史飘薇说:“我也要出一些钱,不然买了药我也不会服。”其他妓女纷纷说道:“不管谁去买药,都是为了我们预防疠疫,肯定要由我们共同出钱,绝不能让明四娘一人出。”明紫香忙说:“你们不用……”史飘薇拦住明紫香,说:“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买药的钱由我们共同分担。”翠儿担心地说:“药肆里面比肩继踵,我们女子身体那么柔弱,只怕挤不进啊。”明紫香也犯难地说:“是啊,谁去买药好呢?”

一个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我去买药!”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柳雅萱。柳雅萱走下楼,说:“我一直在楼上看,害怕吵闹,就没下来。”史飘薇说:“柳三娘,药肆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你怎么进去买药啊?”柳雅萱说:“我不是去药肆,是去元真观。目前,高邮县爆发疠疫,当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呢,常去元真观,根据经验判断,那里道士得知后不会坐视不管,肯定将积极赶赴疫区灭疫。我也很关心疫区百姓安危,可作为女子,又不方便亲临现场,只好给元真观送点钱,让道士买些生活物品赠给疫区百姓。另外,很多道士懂得医术,观里常年备有大量药材。我去元真观送钱,顺便再买些药材回来,一举两得。”

蕙儿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明紫香说:“柳三娘,你一人去元真观,我们不太放心,还是让蕙儿陪你去吧。”蕙儿拉着柳雅萱的手,撒娇地说:“是啊,柳三娘,就让我陪你去嘛,我早就想去元真观敬香了。”柳雅萱点了点头,说:“行,要买的药材很多,一人不好装,二人正合适。我们此刻就骑马去。”蕙儿激动地说:“柳三娘,真谢谢你了。”明紫香忙说:“你们稍等一下,我上楼拿钱给你们。”柳雅萱说:“不用了,我都准备好了。”明紫香急了,说:“买药的钱怎么能让你出呢,说好我出的。”担心二人发生争执,史飘薇说:“这样吧,先让柳三娘垫钱把药材买回来,然后我们有谁想服的,就出自己的那份钱,不想服的就不用出,好不好?”柳雅萱说:“也行。蕙儿,我们走吧。”

回到申府,申思道刚一进庭院,一个奴仆就走过来,叉手向前,恭敬地说:“禀报郎主,州府派人来了,已在厅堂等候。”申思道一愣,忙问:“州府派人来了?谁呀?”奴仆说:“此人自称曾和培,是州府仓曹。”申思道问:“来了多久?”奴仆说:“才来一会儿。他说专程来找郎主;贱奴说郎主去了元真观,可能会回来了;他说等一等即可。”

申思道进入厅堂,叉手向前,对正欣赏悬挂在墙上书画的曾和培说:“在下申思道,让曾仓曹久等了。”曾和培转过身,也叉手向前,说:“申郎君可回来了。”申思道看见几案上放着一碗茶,说:“曾仓曹光临寒舍,奴仆可有怠慢?”曾和培说:“没有。鄙人来到贵府,申郎君感到有些奇怪吧?”申思道问:“不知曾仓曹有何重要之事?请坐下详谈。”

二人坐下。曾和培说:“本来今日来贵府的应是功曹赵吉福,只因前段时日他的父亲过世,他赶回老家奔丧,所以楚使君特命鄙人前来贵府。”申思道说:“在下和赵功曹甚为熟悉。倘若事先知道他的父亲过世,在下定会送些钱财给他,以示哀悼。”曾和培说:“人人都说申郎君乐善好施,果然不假。这样吧,鄙人把来贵府目的就直说了。一个时辰前,高邮县主簿来到州府,向楚使君禀报,说高邮县爆发疠疫,现有近八百人感染、四十余人死亡;县令已经汇集全县所有医师和药材紧急救治病人,奈何疠疫蔓延迅猛,药材即将告罄,渴望州府伸手相助。当消息传至扬州后,众多百姓惶恐不安,拼命抢购药材;楚使君便令鄙人暂行赵功曹之职,和其他同僚一起,分别通知城内的药材商和药肆主人,务必于午时前齐聚州府二堂,共同商讨灭疫大计。申郎君是扬州城内的最大药材商,而且素来重视生命,鄙人自当首先通知。”

申思道说:“高邮县爆发疠疫之事,在下刚才在元真观有所听闻。还请曾仓曹回去转告楚使君,在下定将以百姓生命为重,全力协助州府消灭疠疫,午时前赶到州府二堂。”曾和培大喜,说:“好,申郎君不愧是楚使君的益友,危难之际能够情系黔首。鄙人这就去通知其他药材商。”站起身,又说:“鄙人于午时州府二堂恭候申郎君。”

午时到来,扬州城内四十多个药材商和大药肆主人齐聚州府二堂,讨论如何尽快帮助高邮县消灭疠疫。听到楚阳君希望药材商和药肆主人能暂时捐献部分药材、以便紧急送往高邮县时,一些药肆主人发着牢骚:“楚使君之命,在下焉敢违背,奈何当前百姓发了疯似地抢购药材,药肆早已无货,这让在下力不从心、爱莫能助啊!”

过了片刻,福生堂主人邵进谦站起身,说:“楚使君,请容在下陈述。”楚阳君朝众人挥了挥手,堂下安静下来。楚阳君说:“请说!”邵进谦说:“众所周知,福生堂是扬州最大的药肆,药材储备丰富;但是在下做梦都没想到,高邮县爆发疠疫之事传来,那些百姓仿佛潮水般涌进药肆,不足一个时辰,已将全部灭疫药材抢购一空。在此之前,在下担心药材不够,专门找到大药材商申思道购买药材,孰料未能如愿;楚使君如若不信,可以当面询问。”楚阳君看着申思道,说:“可有此事?”申思道站起身,说:“确有此事。”言毕,二人坐下。

于是,楚阳君将目光转向各药材商,说:“疠疫当前,只要从事药材行业,都应当以挽救疫区百姓生命为重,有药出药,有人出人,想必在座的各药材商不会都像药肆那样缺乏药材吧?”各药材商面面相觑,露出为难之色。一个躯魁骨壮、肠肥脑满的中年药材商站起身,勉强地说:“楚使君,在下倒是很想帮助疫区百姓,只是事发突然,加上平日药材存货本就不多,恐怕……”楚阳君大为不悦,说:“本官希望你们暂时捐献部分药材,仅为权宜之计,日后定会按价补偿,你们为何这般吞吞吐吐、优柔寡断?”另一个药材商站起身,说:“楚使君,在下愿意捐献药材,无需日后补偿,可惜库存药材较少,还请楚使君见谅。”听完,有人点头,有人冷笑,开始议论起来。

正在此时,申思道又站起身,说:“楚使君、诸位同仁,请听在下一言。”众人不再出声。申思道缓缓地说:“刚才在下没有发言,绝非畏手缩脚、不敢担当,而是静听诸位陈述己见、施展妙计。目前,诸位主要担忧的是灭疫药材难以凑够,无法及时消灭疠疫。在此,在下不敢夸口,只能如实相告,家里各种药材几乎应有尽有,灭疫所需的人参、干姜、甘草、白术、茯苓、桂枝、芍药、大枣、附子等数量充足,在下捐献六成,能够满足千人所需,不要任何补偿,已经全部备好,只等派送。为了体现灭疫诚心,在下愿意前往高邮县疫区,以尽绵薄之力。”

楚阳君大喜,赞道:“申思道作为扬州的大药材商,面对疠疫肆虐,不躲不藏,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将个人利益置之度外,这跟本人长期笃信道教密不可分。申思道值得诸位尊重啊!”随后,众人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在申思道的带动下,其他犹豫观望的部分药材商热情响应,慷慨解囊,表示只要能够早日灭掉疠疫,所需药材不吝相送,内有二人也欲赶赴疫区救助。

接着,申思道又说:“楚使君,捐献药材之前,不知在下能否提出一个建议?”楚阳君说:“请说!”申思道说:“在下捐献六成药材给高邮县疫区,剩下四成仍按疠疫爆发前的原价卖给扬州各大药肆,希望各大药肆也能按原价卖给广大百姓。在下建议就是,楚使君派人督查各大药肆,禁止药材无端涨价,避免百姓平添负担。”各大药肆主人顿时显露不满,说:“药材涨价迫不得已,药肆怎能避免?”“百姓抢购心切,主动抬高药价,药肆无法阻拦。”面对堂下哜哜嘈嘈的声音,楚阳君严厉喝道:“肃静!曾仓曹——”曾和培站起身,叉手向前,说:“下官在!”楚阳君说:“如今由你暂行赵功曹之职,即刻负责拟定州府告示,各大药肆的所有药材必须按照疠疫爆发前的原价卖给百姓,一旦发现涨价,州府立即严惩;将州府告示张贴在各大药肆门口。”曾和培说:“是!”转身退下。

各大药肆主人气得脸色发青,但因药材多从申思道的手里购买,忿恨之余,也无可奈何。申思道又说:“在下刚才来到州府前,已派人通知元真观……”众人不解地问:“元真观是道教宫观,为修身养性之地,向来不问尘世,申郎君通知他们又有何用?”申思道笑着说:“诸位或许有所不知,道教历来重人贵生,认为人之生命乃世间最珍贵之物。道教奉为万法之宗、群经之首的《度人经》中,开卷即宣扬‘仙道贵生,无量度人’。道教宫观表面与世隔绝、清静无为,实际无时无刻都在护佑百姓、福泽黎民。这次高邮县爆发疠疫,元真观观主云鹤子高道必将义无反顾,全力相助。”

正当众人狐疑迷惑时,一个衙役走进来,叉手向前,说:“楚使君,元真观观主云鹤子带领多名道士已在门外等候。”楚阳君大声地说:“快快有请!”少顷,只见松形鹤骨、慈眉善目、精神抖擞、步履轻盈的云鹤子带着十名年少道士走进二堂。众人惊诧不已,交头接耳。楚阳君激动地说:“云鹤子高道亲临州府,本官甚为荣幸啊!”

云鹤子一拱手,说:“高邮县疠疫蔓延,百姓遭殃,生命受损,令人哀痛伤悲,贫道作为元真观观主,当以济世利人、行善积德为要务,为此带来十名医术精湛的道士和大量治疗疠疫的各种药材。除了这些外,扬州第一才女柳雅萱方才也到鄙观捐献了一笔钱财;贫道遵其意愿,派人购买了专为疫区百姓秋季防寒所需的各种衣物及布衾、茵席。此时,药材、衣物、布衾、茵席全都放置州府门口。只等楚使君一声令下,贫道即刻带领道士和物品,马不停蹄地赶赴高邮县疫区,全力灭疫。”楚阳君喜上眉梢,说:“本官正好要安排此事,白正川——”白正川站起身,叉手向前,说:“下官在!”楚阳君说:“现在,你带上云鹤子高道、十名道医、申思道等三名药材商,加上拟完州府告示的曾和培,还有二十个衙役,一起运送各方捐献的药材、衣物、布衾、茵席,迅速赶往高邮县,不得有误!”白正川大声地说:“是!”

到了高邮县,白正川、云鹤子、十名道医、申思道等三名药材商,加上曾和培及二十个衙役,分别奔赴众多疠疫病人集中地,将带来的药材立时煎煮,让众多疠疫病人服下汤药,又把衣物、布衾、茵席赠给他们御寒。众多疠疫病人和照顾他们的家人感恩戴德,对州府更添信任,对道教更加信仰。白正川安排曾和培和申思道一起救助疠疫病人。亲眼目睹了众多疠疫病人的痛苦表情,曾和培心里沉甸甸的,异常难受;这种心情只有两年前,跟前任仓曹廖清忠同在吴小轩的家里时才产生过。曾和培惊叹在繁华盛世之下,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百姓积贫积弱,一旦遇上疠疫横行,稍不留心,随时便有性命之危;同时又看到大药材商申思道和元真观观主云鹤子均不顾个人安危,不仅主动帮着煎药,甚至还给许多严重疠疫病人喂药,对那些浑身散发恶臭的疠疫病人也一视同仁,没有丝毫厌恶;不禁心生愧疚,自认缺乏这种宽广胸怀。受到申思道和云鹤子潜移默化的影响,曾和培也随即投入到给疠疫病人煎药、喂药的行列中去了。

经过不懈努力,一个月后,高邮县爆发的疠疫终于被彻底消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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