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出得门来，张口便对杨观喊道：“干嘛呢，干嘛呢，喊什么喊啊，天黑啦！你不要脸，我家还要脸呢！”
说完，沉着脸对慧兰喝道：“还不进去！”
慧兰不敢多言，低着头进了屋。
“林婶，还没睡啊。”杨观讪笑着打招呼。
林母白了一眼杨观，道：“女儿都还在别人家，我能睡的着？”
“是，是，我这不给您送回来了嘛。”杨观点头笑着回道。
“哼，杨观，你家可没米了，这两天你娘吃的可是我家的，你这一天天晃荡不着家的，赚着银子了么？”林母双手抱胸，臭着脸说道。
“银子没赚着。”杨观心思透亮，伸手往怀里掏出那半吊铜钱，笑道：“铜子儿倒是赚了不少。”
说完，留了十来个铜子自用，其余递了过去。
林母接过铜钱，一掂量，脸色立马好看了许多，点头对杨观说道：“少跟我说些俏皮话，行了，你也累了一天，赶紧回家歇着吧。”
“好嘞，您也早点歇息。”还未等他说完，林母已关上了大门。
杨观转身欲走，却听见屋里林母教训起了慧兰：“以后啊，少跟那败家子说话，他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咱家以前是得过他家恩惠，你去帮忙我也说不了啥，但你一黄花大闺女家的，总要防着点别人说闲话吧，还得嫁人呢，要我说，就我姑娘这模样，不说什么世家公子，嫁个举子总是够的，到时，还能帮帮你弟弟学业，说不定咱家也能出个老爷。”
屋外，杨观听着心里窝火，忍不住小声骂道：“呸，含鸟猢狲，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你家那傻小子，不摔个满头包，难开的了窍。”
话一说完，又有一阵黑烟从葫芦中冒出。
这回，杨观看的真切，这烟在晚间也黑的分明，晃悠着往林家大门飘去，在门前分做两股，如入无物般没入门内。
没多会儿，林家屋内便乱了起来。
只听慧兰大喊：“娘，你怎么了，爹！爹！娘下巴掉了！”
“怎么了，怎么了……该，叫你一天天到处嚼舌头根子，别动。”这该是林父到了。
紧接着。
“娘，你没事吧……哎呦！”听声音是林家二狗子。
一阵咕噜声响。
“哎呀，你小心点，尽添乱！瞧这包摔的，慧兰，去弄点水给他敷一敷。”
……
“还真是个宝贝！”
门外，杨观瞪大了双眼，从腰间摘下葫芦，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只觉这葫芦颜色似乎要比在酒馆中时浅了几分，寻思片刻不得其解，又张嘴试探着说道：“再走十步，能捡着一百两。”
无有黑烟。
一步，两步……十步。
什么也没有，莫不是要的太多了？
“往前十步，天上能掉五十两！”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难道要指明掉的是银子？
“最后十步，我能在家门口捡着二十五两银子！”
又是十步，杨观看着空荡荡的一片，暗自疑惑：“怎的没用？”
苦思冥想，不得其法，杨观神情郁郁的进了屋，放好带回来的肘子，蹑手蹑脚来到母亲房里，看她睡的安稳这才回到自己房间，一脱鞋躺到床上，又试了几回宝贝葫芦，还是不知其用处，恼怒的把葫芦丢至一边，睡了过去。
转天，天色微亮。
杨观准时从睡梦醒来，穿衣，下床，准备收拾早饭。
走至灶房，却见杨母正在生火。
“娘，您干嘛呢？起了，怎不喊我？还弄这些，累着了怎么办？”杨观快走至杨母身前，夺过她手中柴火。
“不打紧的，年纪大了觉少，娘自个儿的事儿自个儿知道，动一动，身子骨才结实，动一动，都用不着吃药了。”杨母笑眯眯的看着儿子，一脸慈爱。
“您可别说这话，病了就得吃药，讳疾忌医可要不得。”杨观一边说一边将柴火塞入灶台，起身一掀锅盖，锅里正煮着半锅稀粥。
“家里米罐子快空了，我便没煮多少，你要是觉着不够，再加些荠菜。”
“够了，娘，毅哥没回来，就咱娘俩吃，您先去屋里坐着，我来弄。”扶着杨母回堂屋坐下，杨观回到灶房，洗漱看火，一阵忙碌之后，端着两碗稀粥与杨母坐到了一起。
“老四，毅儿没回来么？”杨母喝了口粥问道。
“没回来，毅哥给人押船去了袁州。”杨观敷衍地答道。
“哦……袁州啊，挺远的，他可是头一回出远门，可别累着了。”杨母放下碗，沉默片刻，说道：“老四啊，我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以后也不用吃药了。”
“您老说这话，押船那是好活儿，主家出手也大方，啊，对了，您等等。”杨观起身从屋里拿出酱肘子，对杨母说道：“您尝尝，毅哥孝敬您的，香的很。”
“诶，好，好，你也吃，也吃。”
母子俩一个说，一个听，就这么说说笑笑着用过早饭，等到收拾妥当，杨观陪着老母聊了会儿天。
这时，只听慧兰喊门：“婶子，四哥。”
“慧兰来了，去开门吧。”杨母笑着拍拍杨观。
“诶。”杨观起身打开院门，慧兰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前。
“慧兰妹子，来啦，快进来。”杨观侧身让开一边。
“四哥。”慧兰对杨观展颜一笑，复又低下头走到杨母面前又喊了句婶子，杨母笑着答应，亲热的拉住她的手。
这年头，唾沫星子能杀人，黄花大闺女进了门，杨观便不好再在家里待了，回头对屋内喊道，“娘，我进城了，这几日要替人看宅子，晚上便不回来了。”
“诶，你去吧，小心着点。”
……
打过招呼，杨观便上了路。
路过土地庙时，看见老花子的尸体依然摆在路边。
原还想进庙与范公打声招呼，熟络熟络感情，这下全没了兴致，直管低着头往前走。等走出了一段，心下又有些唏嘘，下意识伸手入怀，想寻那葫芦，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自己今日出门急，忘了带。
就这么走了没多会，已至广润门前。
“憩桥巷，需拿一碗，还得扮作道人模样，这道人该是什么模样。”
杨观一边面随着行人入城，一边思索。
自家往日里见的道士，大体可分两种，一种道冠鹤氅，宝剑拂尘，这是有钱的，像是玉隆宫的道士便是如此；另一种，盘发髻着纳衣，木杖草鞋，若再来个破碗，与乞丐无异，这一类多是游方的；若要扮，自家怕是只能扮个游方的，破衣烂衫正好身上便是一件，到时再盘个发髻也就差不离了，只差个破碗。
走着走着，又至“草木人”。
原先，杨观想着该上哪去弄个破碗，并未准备停留，但还未走出两步，便听路边有一阵争吵声传来。
杨观皱着眉转头看去，有一脚夫与一小乞丐起了争执。
“小崽子，要饭上别处要去，别碍老子接活。”脚夫叉着腰，指着小乞丐破口大骂“这块地，刻着老子的名，写着老子的姓，什么时候轮着你来坐。”
小乞丐双手紧握，低头不语，却丝毫没有换地方的意思。
围观众人多是脚夫苦力，没人替小乞丐出头，倒是有看热闹的捉弄刘三道：“诶，刘三，往日里杨观、罗毅两兄弟一推你，你便走，咱还以为这地姓杨呢，怎的？原来姓刘啊，看着也不像啊，今儿，这地怕是要姓‘花’吧。”
“去去去。”刘三被这么一激，脸色立马涨红起来，转头对着小乞丐大叫道：“小花子，你走是不走，再不走，别怪老子动手了！”
闻言，小乞丐抬起头来，怒视刘三，狠狠说道：“我来的早，凭什么要让你！不走！”
“嘿！王八崽子，嘴还挺厉害。”刘三上前要动手，脚下一不留神踢翻了小乞丐身前的碗，两枚铜钱丁零当啷着掉了出来，“嘿嘿，收你两文，当做租钱。”
说完，刘三弯腰捡起铜钱。
“还我！”银钱被抢，小乞丐也急了，一个纵身扑向刘三，抱着他大腿一口咬下。
“去你的！原来不是王八崽子，是狗崽子！”刘三吃痛，猛地蹬脚，把小乞丐踹翻在地，低头一看，大腿上已流出血来，心下更是恼怒，上前提溜起小乞丐，挥手便要打。
见状，杨观快步走到他身后，抡圆了胳膊，对着刘三便是一下狠的。
刘三被打的有些懵，半天才缓过劲来，不自觉松开小乞丐，回过身来，骂道：“哪个撮鸟，敢打老子。”
“打你的，是你爷爷！”杨观恨他嘴里不干净，叉开五指又是一巴掌呼了上去。
刘三被打得踉跄退后几步，这才看清来人便是杨观，呆愣一瞬，缩了缩脖子，捂着脸便要离去。
“往哪走？租钱呢？”杨观冷着脸看向刘三，伸手问道。
刘三不敢说话，老实拿出两个铜子放在杨观手上。
“就这些？”
刘三又是一愣，苦着脸从腰间掏出了一文，道：“今儿还没开工，就这一个了。”
“滚吧。”杨观收了钱，也没难为他，挥手让他离去，随后蹲在小乞丐面前，指着他的碗说道：“你这碗，三个铜子卖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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