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志(下)

《图南志(下)》

第18章: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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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他们自己的眷属,他们或许还能为了忠君而灭亲,但这些妇孺是战死袍泽的遗属!

他们纵横天下,任敌人如何强悍也没有丝毫畏惧,但昔日袍泽的遗属拦在面前,他们如何能够纵马挥刀?

刘春一身素服地走到她面前,深深地鞠躬,“殿下,请留步!”

瑞羽微微眯眼,冷冷地笑了起来,“是你故意带了这些袍泽遗属来阻拦我?”

刘春低头道:“圣上在太庙左侧建英烈祠,太卜选定今日为英灵入祠供奉的吉日。”

完全无辜的故属遗孀,在这种时刻拦在他们面前,用人、布局无一不恰到好处,正中人心无法回避的弱点。

东应的所作所为,或许仍旧不足以摧毁她坚韧不拔的心志,但这一场战争,却是她输了!

风雨如晦,隔了很远她仍能感应到他站在高阁上向她投来的目光,像能焚尽一切的业火,像能冰冻罪恶的玄冰。他在她面前依恋柔顺了十年,今日终于将帝王心术中最冷酷无情的一面彻底地展露在她面前!

刘春在她和诸卫面前跪下,恳切地说:“殿下,请您为了这好不容易安稳的太平天下,为了历经艰辛暂时缓了一口气的三军将士,为了您眼前这些孤儿寡母,也为了您自己,停下来吧!”

瑞羽冷笑起来,“背主求荣,竟还能给自己找出这么多光明正大的理由,实在是难得!”

刘春脸色一红,旋即大声道:“殿下日后尽可惩处末将,但这番话末将却不能不说——这天下是殿下率领三军将士打下来的,每寸山河都沾染着袍泽的鲜血。殿下纵然不爱权柄财势,也当替这些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兄弟们着想,庇佑他们安享应得的富贵,而不是让他们因为您而再次流血牺牲!”

明知他的言语是为了瓦解她的意志,但这句话仍让她胸口闷痛,目光在捧着灵位的上万妇孺身上掠过,怔然无声。刘春重重地叩首,对瑞羽身后的秦望北喊道:“秦先生,殿下留在京都可以坐享至尊权柄,受天下万民敬爱,但若随你走,却将为世人所弃,令这天下大乱,翔鸾武卫的数十万兄弟同室操戈,她自己也将一生愧疚于心,不得欢颜!您若是真心爱她,如何忍心让她陷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秦望北握紧缰绳,厉声说道:“我只知道,一个人唯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会快活。若非她想要的,无上荣华,至尊权柄,都只是困住她的牢笼枷锁。为了这个国家,她已经辛苦了十几年,没有一时半刻无忧无虑地享受过生活!她其实只是一个女子,谁都没有资格以大义之名让她身负家国天下,辛劳困苦,不得解脱!”

刘春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对瑞羽道:“殿下今日若走,翔鸾武卫的故属失去约束和庇佑,早晚都要遭到猜忌,不被朝廷所容。既然如此,殿下就请从末将身上踏过去吧!”

身前是无辜受累的故属遗孀,身后则是逼近的追兵,令她束手缚脚,一筹莫展。纷乱中,她突闻身后箭矢破空的啸叫,无数劲矢自右侧后方飞了过来,诸卫俱惊,连忙拥上前来护主。

瑞羽耳闻破空声有异,挥枪将身后袭来的箭矢打落,定睛一看,发现这一阵箭雨都没有箭头,心中一惊,猛然回头,大叫:“中原!”

没有箭头的乱箭中,却有几枝锋矢锐利的雕翎重箭夹在其中,直取秦望北的后心要害!诸卫第一反应都是自保和救主,对秦望北难免疏于保护,忙乱中竟现出了一个空档。

因为阿武等人抢前护主,挡了回环余地,瑞羽已经不及回马救援,惊急之下弃枪脱蹬,在马背上平身长臂去拉前倾的秦望北,刚拂袖把射向他后心的利箭荡开,便听到他一声闷哼,前胸赫然插着一支短小的弩箭!

前面,便是一群她以为毫无威胁的故属遗孀!

瑞羽双眼倏然大睁,这一瞬间在她心中漫长得像是将前半生都凝聚在了此刻,所有的苦楚无奈都浓缩成了此时一点焚心业火,几乎将她烧成灰烬!

“中原!”

秦望北闷哼一声,待要安抚她的惊慌,胸中气息一逆,一股血气自肺倒冲上来,呛了他满口,那句话登时碎不成声,只能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蓄谋已久的一箭,自藏匿在刘春身后的刺客手中射出,正中秦望北的心口,没有丝毫偏移,顷刻之间鲜血就已经将他胸前的衣衫染透。瑞羽将他托起护在身前,看着他胸前那枚弩箭,脑中一片空白。

她经历了无数战争,踏过无数危局,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没有战略布局,没有应对计策,在这个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太庙之前,她曾经像保护自己的心一样护着的人,以冷酷的算计和绝对的优势将她阻截于此。

而她自己选择的夫婿,就在她的面前被人一箭射杀,而她救之不得,完全地无能为力!

那刺客一击得手,还没来得及放松心情,眼前光影错乱,遮蔽他身形的妇孺已经被推开,迎面一枪刺来,惊得他慌忙后退,抬手扣弩。但他手刚抬起,头颅已被阿武一刀斩断。

秦望北忍住胸口传来的剧痛,看到瑞羽惨然变色的面容,心底倏然掠过一丝尘埃落定的解脱。

她站在人间的绝顶,爱慕她便要承担粉身碎骨的风险,这一点他早有觉悟,从知晓她的身份却仍旧不愿放弃的那一刻,他便预料了今天的结局。

“殿下,可惜我不能再陪你了!”

瑞羽想笑一笑,就像她无数次临敌之际鼓舞生气时所做的那样,但此时唇角微动,却似悬了万钧之石,竟不能笑出来,心中只有一念,“中原,中原,我有负于你!”

秦望北勉力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殿下,你待我已经尽力了。尽力而为,并不亏负……”

瑞羽将他抱在怀里,手足发颤,已然无言,只是一声声地唤:“中原,中原,中原……”

她这一生,自忖少有受人恩惠而未予报偿,唯有对秦望北,她知道自己究竟欠了他什么——他为她放弃了海外称雄的功业,折去了男儿的傲骨,敛尽了身上的光芒。

这一生,她只欠了他的而无法回报,她只欠了他的而不知道应该怎样回报。

她本来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慢慢补偿他这些年的追随,却没想到,当她真的下决心随他走的时候,竟就到了与他永别之时。

“殿下,我很担心你。你身上的负担太重,你又逼自己太紧,少了我,你没有一个暂安心神的地方,我真担心你会伤了自己。”

秦望北努力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喃喃地说:“殿下,你前生为了别人已经委屈自己太多,我只盼你后半生可以任性一些,快活一些……”

瑞羽惨然道:“中原,你就是我余生所能触及的最后一份温暖和救赎,若是没有你相伴,我又怎能快活?”

秦望北笑了笑,目光仍在她脸上留恋不去,气息却越来越弱,虽有瑞羽极力输送气血挽留他的生命,然而那一箭正中心头要害,不能拔出,也无法止住胸腔内的血流。

众人忽闻身后銮铃响动,赫然是天子轻装简从地乘马徐徐走了过来。护卫在瑞羽身周的诸卫看到马上的东应,几乎怀疑眼花认错了人:双方是死敌,天子怎么会轻身至此?

几乎所有人都闪过一个念头:将天子拿下,此行大利!甚至可以借此反败为胜,稳据京都!然而这念头闪了一下,再看了一眼长公主,却终究无人动手,而是让开一条路让他过去。

一直以来只要东应在身边,瑞羽的心神就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身上,唯有今日,东应已经到了她身边,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紧紧地拥着秦望北,轻声呼唤:“中原,中原……”

秦望北已在弥留之际,身体却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吃力地唤道:“殿下!”

他的眼睛已经迷茫得看不清人影,瑞羽低下头去,用自己的脸贴着他已经灰败无色的容颜,温柔地回应,“我在,中原,我在……”

秦望北困难地呼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放开你自囚的牢笼,挣开束缚,好好地活下去!”

她没有回答,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两行热泪滴落。她猛然伸手抓住他胸口的那支弩箭,颤巍巍地浅笑,在他耳边道:“中原,送你走的这最后一箭,是我刺进去的,不是别人。我会在手中留一道血痕作为记号,来生,你要记得,来找我索这一箭之仇!”

东应惊怒交加,厉声喝道:“秦望北,你是朕派人所杀,跟阿汝没有丝毫关联,若真有来生,你尽管来找朕!却不配找她索仇!”

秦望北对他的呵斥听若未闻,只对着瑞羽的方向微笑,低低地说:“我会记得……只是殿下……你会记得吗?”

“我生平许诺从未失信,更不会背信于你!中原,来生我不管家国天下,不理军政权柄,亦不顾其余人情牵扯。我只随着你,你若做渔夫,我便陪你做渔妇;你若做番子,我便为夷女;你愿逍遥四海,我便伴你挂帆长游……”

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温柔无限,指间用力,那支弩箭完全没入他的心口。他握着她的手一紧,旋即松了开去,嘴边那一朵微笑便永远地凝固在她心里。

他活着的时候无法与东应争锋,但他的死却让瑞羽宁愿亲自动手,也不让他因为死在敌人的暗算下而犹有余恨。

东应心中惊怒,过了一会儿才冷然一笑:秦望北活着的时候,自己都未曾将他视为敌手,死了难道还能翻天覆地不成?

死人给活人留下再多的痕迹,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磨灭的。

“皇后,今日英烈祠移灵入供,你是阵亡将士的统帅,理当前往参与祭礼。此间事了,你随朕一同前往吧!”

他漫不经心的话,却是摧垮她的最后一击。她身体晃了晃,胸中已分不清是悲是愤,是恨是怒,是自责,还是怨人,只觉口中一甜,嗓子眼堵着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殿下!”

诸卫齐齐失色,惊呼声里却还夹着一个女子的呼声。青碧跟在天子身边,一直不声不响,此时见瑞羽吐血,终于忍不住奔了出来,口中喊的仍然是旧日称呼。就像她过往二十余年服侍长公主的习惯一样,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将瑞羽扶住,但她刚近前几步,便觉得胸口一阵尖锐的剧痛,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胸口钉着一枝带血的弩箭。

这么近的距离,按瑞羽的手劲,箭到夺命轻而易举,但她这一箭甩出,并没有即时索命,而是伤了她无法救治的要害,却又不让她即时便死。

这是对她最恶毒的惩罚!青碧心中恍然,脚步踉跄地扑倒在她身前,惨然一笑,伸手拉住她的衣裾,流泪道:“殿下,奴婢并非恶意陷您如此,奴婢只不过是犯了所有女子一生中必然会犯一次的痴!”

只是因为这世间很多事并不随人的意愿而动,有时候无心作恶造成的后果比起有意陷害来更为可怕。因为若是有意作恶,她清楚地知道做了什么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而无心为恶,却助纣为虐,她会尽力帮助对方,并且连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都不知道。

“殿下,奴婢敬爱您,也爱慕昭王殿下,因而以为您和他理当与这世间最杰出最美好的人为伴。只有您才配与他共载史册,也唯有他才配与您携手终身。”

她倒在满地泥泞里,卑微得就如她那令人心酸的爱情,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洒脱,“奴婢或是做错了,但我不认错,只是连累了许多将士丧命,不能不赔偿,是该死……”

她有滔天大罪,在用命做抵偿之后,也没有办法再做追究了。

然而直接下令围剿翔鸾武卫的人,是当朝天子,却又该怎么办?

东应站在翔鸾武卫中间,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敌意,却毫无畏惧,亦不退缩。

他站在这里,便是用他的江山社稷、性命安危做一场豪赌,他对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志在必得,丝毫不觉得获取的过程中所冒的风险令他畏惧害怕,

方圆不过十丈的狭窄地带上,剑拔弩张,上万人里外包围,却不闻丝毫声音,就连雨后的水汽都似乎被众人的紧张感蒸干了。

曲要和阿武紧紧地盯着东应,只等瑞羽一声令下,便上前将他拿住。

瑞羽轻轻地替秦望北抹去脸上的血迹,抚平鬓边的乱发,缓缓地抬头看着东应,只觉得仿佛被人生生地灌了一碗熔化的沸铁,一颗心被烧得灰飞烟灭,连灵魂也已灼焦。

东应唇角勾着冷漠的浅笑,挑衅似的凝视她,虽未明说,但眼神已将他的意思表现得清清楚楚:是我杀了秦望北,现在我就站在你力所能及之地,你要怎样?

若你能毫不眷恋地离开我是因为你所拥有的东西很多,那我就将你所拥有的这些倚仗统统毁去,让你只有我一个!

他一步步的布局,终于将他和她都逼到了悬崖峭壁之前,没有丝毫退路。

她身后的诸卫略微不安地唤她:“殿下……”

早做决定!拿下他,或者杀了他,否则便是他们被他所杀!

她的臣属都在等她下令,她对他的恨亦入骨入血,仿佛带火的剧毒随着血流在她身体里流窜沸腾,翻涌不休。这一刻,她恨不能将他杀了,但轻轻挥手就能下达的命令,却始终没有发出。

东应该死,但更该死的是她自己吧!若不是她对他宠爱太过,若不是她疏于管教,若不是她心软不忍,他怎么敢如此肆意妄为?

说到底,是她害了因她而死的将士,是她害了秦望北,也害了她自己!

杀了他吧!杀了他,结束自己这一生所负的罪孽,从此一了百了,再无束缚,永不言情!

双目两行血泪滚落,将她眼前的世界也尽数染成了猩红,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然而命令出口,却完全背离了她的意愿,仿佛身体已经因为多年的习惯自成了秉性,不再受她控制,擅自替她做了决定,“别……动他!”

明明已被伤透了,明明已经恨极了,但身体的本能所选择的仍旧是——保护他!

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无论她心里怎样恨他,她竟然始终没有办法伤他分毫!

这一场战事起于个人私欲,牵扯整个朝堂势力格局发生了变化。东应筹谋五年,准备充分,一朝如愿以偿,早有他安排的信臣接过陈远志等人留下的事务,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政局动荡。

天子对外诏称前宰相陈远志怀有异心,矫诏私调神策军,意图另扶庐阳王唐东明为帝,被皇后识破,翔鸾武卫忠君勤王,力挫叛臣阴谋,陈远志和庐阳王兵败身死,天子安然无事。只是皇后为救圣驾,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伴驾的公卿也被叛军屠杀。

太庙事变的详情究竟如何,连政事堂的宰相们也不清楚,只不过因为天子在绝对强势的情况下表达了不愿扩大事态的意愿,宰相们初时的惊诧过后,很快便接受了既成事实,想方设法地安稳民心社稷。

连绵四天的阴雨过后,天光放晴,碧空如洗。天子下朝之后,车驾便直驱万春殿。此时万春殿里近身服侍瑞羽的是刚赶到京都的青红等人,闻得天子驾临,连忙俯身叩见。

东应走进寝宫,一眼看见床上青丝帐低垂,帐中人影高卧,一动不动,他的眉头便一皱,问道:“皇后还没醒来?”

“是。”

拨开帐纱,里面的人脸上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青鬓黛眉,红颜绝色,只是双目紧闭,胸口不见起伏,透出一股令他微感惊悸的不祥之兆。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入她的衣襟,摸到她胸口的温热和虽然间歇时间很长但仍旧微微跳动的心脉,才定下神来,收手回头,问道:“今天轮值的大夫是哪个?”

“是丹阳大夫和丘大夫。”

青红应着,一面示意宫人去传大夫陛见,一面请天子安坐用茶。东应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听到两名太医叩拜的声音才睁开眼睛,问道:“两位卿家,皇后今日的病况如何?”

两名太医脸上都隐隐透着苦色,讪笑道:“皇后陛下的病情很稳定。”

东应双眉一凝,冷声道:“皇后已经昏迷十天不醒了,你们就算无能,这么多天了也该看出什么不对来,怎么还用这种话来糊弄朕?”

两名太医有苦难言,眼看天子怒气越来越重,虽知天子素来不以喜怒罪人,但也不禁胆寒。好一会儿,丹阳大夫才道:“圣上,微臣闻听习武时间久的武艺高强之人,身体气血也有异于常人之处,皇后陛下的病情或许与她自身的体质有关。圣上何不寻访习武之人,问问其中奥妙?”

找什么人看还在其次,他真正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朕只问你们一件事,皇后此病可有性命之忧?”

二人对视一眼,犹豫道:“皇后陛下经年习武,身体强健,远非常人可比。若是仅从外相看来,并不像有性命之忧的模样,有医侍每日推宫活血,细心照料饮食起居,皇后陛下短时间内应当无恙。”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摆手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好生思索能令皇后醒来的办法,其他的事且容后再说。”

两名大夫退下之后,青红一面领人过来服侍他净手洁面,更衣沐浴,一面恭声问道:“陛下可要传膳?”

“朕已经用过了,你们下去吧。”

他挥退宫人内侍,独自一人回到寝宫,将帐帘撩起,望着里面昏迷不醒的人,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抚住她光洁如玉的面庞,良久突然一笑,“阿汝,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醒,不是受了伤醒不来,是你不愿意醒来看到我……不,不完全如此,你更不愿醒来面对自己。”

他回想当日她最后仍旧不能下令对他不利的情景,心中得意不已。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怀着秦望北的杀身之仇,又明知若不对他下手便要负了她最忠诚的下属,与亲手害死他们无异,她却仍旧选择了约束翔鸾武卫,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愿负他,充分证明了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让他不由得开怀而得意,连做梦也笑出声来。

“宁愿自伤,也不愿伤了我。阿汝,你能这样爱我,我真是欢喜,只不过你为什么不肯醒呢?”

他的手在她脸上流连爱抚,微带涩意地低笑,“所有的罪孽都已经造成,那些发生了的事也不能挽回。你既然在当时就已经放纵了结果,却又何必为了这个结果而自伤不醒?你以前可从来都不是这种遇事逃避、不敢承担后果的胆小鬼呀!”

不管怎样坚强的人,都很难做到全无弱点,完全不受伤害,永远敢直面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正是对着她的命门发出的重重攻击,那样的伤害,无论她怎样强韧也不可能不致命,这个道理他未必不懂,只是他不可能承认。

无论采用何种手段,他最终的目的都只是得到她,而不是要她死。

他在她身边絮絮地说着话,她却静静地躺着,没有丝毫反应,连呼吸也轻微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他终于累了,侧首笑道:“罢了罢了,你暂时不愿醒就不醒吧,反正宫中多的是妙手回春的太医,再艰难也能做到让你能吃能喝,气血不竭。就当你在睡觉,什么时候睡足了,肯面对现实了再醒也不迟。”

他伸手将她往床内侧推进去一些,自己在她身边躺下,横过手臂挽住她的纤腰,将她拢进怀中,闻着她脸上、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慢慢地睡着了。

她一直都是强大的,从来没有依靠过别人,任何时候都可以生活得很好,但现在的她昏睡卧床,一声也不能发,比初生的婴儿更虚弱,更需要人照顾,一时半刻也少不得他的关注。

她此时所能拥有的,果然只有他一人。他终于如愿以偿,哪怕她一辈子都这样昏迷不醒,只要不危及性命,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在睡梦里也翘起了唇角,似乎开怀,又似乎悲哀;仿佛满足,又仿佛痛苦。

他确实得到了他想要的人,却并没有完全得到他想要的心。苦恋半生,得到的仅仅是躯壳,难道他真的甘心了?

太医署的供奉医官在万春殿来来去去,试过无数方法,却始终没有办法令昏迷的皇后苏醒。天子虽然没有严令催促太医署,但主理的几名大夫遍查医案,寻访病例,都感觉不妙,暗暗叫苦,只是不敢对天子明言。

东应识人的眼光何等厉害,一颗心又放在瑞羽身上,医官们神色有异,如何瞒得过他?他一怒之下将所有给瑞羽看病的大夫都召来,申斥得面无人色,而后再问:“皇后病情是好是坏?”

迎着君王的怒火,没有谁敢对皇后的病情有所隐瞒,一群太医面面相觑,终于由院判上前回禀,“圣上,皇后陛下似乎是在……自绝生机……”

不说实话耽误了病情他们吃罪不起,但说实话也是一件足以要人性命的事。几名太医汗流浃背,说了第一句,再详细的却不敢往下说了。

“自绝生机?”东应低喃一声,对大夫的这个结论并不太意外,但五指仍然忍不住抓紧了圈椅扶手,过了一会儿才问,“此话怎讲?”

“微臣近日探访了皇后陛下昔日的随侍大夫费仲南,取来了皇后陛下过往的医案。按说像皇后陛下这样武艺高超的人,生机强大得很,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气息微弱,气血虚衰……”

瑞羽经郑怀教导武艺及蓄气之道,常年锻炼身体,又有最好的大夫随行用药养身,连在战场上受过的重伤也能愈合得不留丝毫伤痕,体内生机强大无双。十几年来除去因为李太后驾崩而气虚,被他乘虚而入,下药用针禁制了月余,从来没有病得卧床不起的时候。若不是她自存死志,按她的体质和性格,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病在床上?

东应脸色沉郁,抿了抿嘴,冷然道:“朕不问这些,朕只问你,应当如何医治?”

“臣以为皇后陛下若不醒转,则药石难灵。”

“那你们还不快想办法令皇后醒转?”

几名大夫面对天子的怒火,欲哭无泪,好一会儿才辩解道:“圣上,皇后陛下不醒乃是心情郁结,五脏阴阳不和所致。微臣纵然能下药调理阴阳五行,但对皇后陛下为何心情郁结一无所知,想救醒并非易事呀!”

心病还需心药医,纵然有万千灵丹妙方,心结不解也治不了心病。然而瑞羽的心结所在,又岂能让这些大夫知晓?

青红送走太医,回来看到天子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想了想,凑上前笑问:“圣上,既然皇后陛下的病情太医署上下都束手无策,您看,是不是还令一直随侍皇后的费仲南大夫进宫听用?”

东应自从太庙一战之后,便知翔鸾武卫对瑞羽个人的忠心远超对君王社稷的忠心,因此在瑞羽未醒之前,只将他们分散囚禁,不敢调用。费仲南是瑞羽昔日亲信之一,自然也在冷落不用之列。

青红的提议东应听在耳里,却没有应允,“此事朕自有考量,你们都下去吧。”顿了顿,见青红还在犹豫不退,勃然大怒,喝道,“下去!”

青红终究不敢逆君之意,惶然退了出去。东应独自一人呆怔良久,才起身走到瑞羽床前坐下,轻轻地唤了一声:“阿汝!”

他捉住她的手,轻轻地握着,感觉不到她的抗拒,同时也感觉不到她的活力。他的心蓦然一阵痛楚,面上却笑意盈盈,道:“阿汝,我知道你听得见的,你只是生我的气,不肯理我,不愿应我而已。太医署的大夫说你现在是自绝生机,心存死志,是不是呀?”

瑞羽静静地躺着,连头发丝也不见半分颤动。他的笑容里陡然添了几分杀气,凑近了她慢声道:“阿汝,你不会真的想自绝生机吧?那可不行,你要是死了,我会让很多人为你陪葬的。”

他温柔地将她的手抬高,放到嘴边,一根一根的亲吻,轻笑道:“比如说长公主府长史周昌、幕府主簿言诤等二十几名你的亲信臣属,昔日在你麾下效命、如今正奉诏往京都述职的三边将领,还有服侍你的侍人……这些人对你忠心耿耿,誓死不二,你能不管他们吗?”

他熟知她的性格,清楚她一生重情重义,不愿有负于人,更不愿无故连累臣属,因此便按照她往日的秉性拿捏着她的要害慢慢地絮语,细细地宰割,想逼迫她醒转出声。

可是他忘了,她想要的东西统统都被他毁去,他给予的东西统统都不是她要的,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人只有在有所欲求、有所渴望的时候,才会受制于人,才会束手缚脚。可他当日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将她所有的欲求与渴望统统摧毁,将她一切感情都挫成了飞灰。

她已经没有欲求,也就没有了生志。一个无所眷恋的人,你还能拿什么去要挟她、控制她?纵使他再将他的威胁说得可怕千倍万倍,她也已经不再倾听,沉静得没有丝毫生气。

夜幕降临,阴沉的天空无星无月,唯有殿外回廊间的宫灯远远地透进几缕幽光,将他的身影拉成一道暗沉的影子。

侍人敲打着云磬报时的声音穿透宫门,落进他的耳中。他怔忡抬头,突然唤人将宫中所有的火烛点起,然后除去衣裳,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眉目间吻了吻,笑得极坏,“阿汝,我今天想跟你叙叙夫妻人伦之礼,你肯不肯呢?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肯了。”

他沿着她的脸颊吻下,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啃咬,手掌在她耳郭下摩挲着,一点一点地往下滑,“阿汝,往日我们夫妻相处你都不愿意有烛火,彤史女官也被你赶在外面。其实我一直都想在明亮的灯光下好好看看你的,只不过怕你生气不敢说而已。现在可好了,你不说不动,乖乖地任我为所欲为,总算让我一偿了夙愿。”

烛光给她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浮华,她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单衣被他指尖挑开。他低头沿着她的脖颈往下吻,脸蹭着她的肌肤,品尝美味佳肴般地细细亲吻,密密舔吃,像是一只捧着美食陶醉其中的啮齿动物。

她满头未束的青丝顺着优美的颈线泻下,在挺拔的秀峰前蜿蜒流开,露出峰丘顶端的两点樱红,往下便是紧收如束的细腰,曲线如水滑下,微丘坟起之地,芳草萋萋,弯弧如月,两条修长光润的并拢。他在这美妙醉人的旖旎风光里口干舌燥,目眩神驰,喃喃惊叹,“真美……”

他手口并用,握着她胸前的丰盈香雪,扪着雪峰顶端的樱红叹息,“这里美……”

唇舌流连而下,短髭刷过她小巧椭圆的肚脐,“这里也美……”

手口留下的殷然水迹和他身上滴落的汗水绵绵密密地遍布她平坦的小腹,他摩挲着她柔滑软韧的腰肢,“这里更美……”

他亲吻留下的嫩红印迹桃花般地开遍她全身,他深深地吸气定神,压下勃发的,扯过香枕,垫在她的腰下,捧起她的雪丘,以指轻梳她腹下的芳草,在她大腿根部扪叩,嘻嘻笑着,“其实更美的是里面……阿汝,今天的灯光很亮,可以看得很清楚……更重要的是,侍御的女史都在寝宫里没有退走……你是醒来阻止我呢,还是任我胡作非为?”

无人回应,他也不着恼,分开她的双腿,手指穿过草丛,拨开拢闭的洞府,将嫩蕊娇花的景致尽收眼底,惊奇而促狭地笑道:“其实你不醒也不错,你要是醒着,肯定不会顺着我的意思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的景致我可就看不到了……”

他口中调笑,手却没停下,放肆地在花朵间抚弄挑逗,中指滑进花径里探索搜寻,看着掌下的花朵慢慢地舒展,娇蕊带露,艳色深浓,他忍不住欲火焚身,恨不能将她整个嵌进怀里,与自己融为一体。

她仍旧不愿醒来,只是身体却在相拥的激情里不自禁地轻颤,心跳比之以前快了几分,仿佛静水微澜。他沉溺于她这自然的反应中喜悦而心酸,喃喃低语,“阿汝,别再睡了,你一生好强,从不临阵脱逃,既然恨我那就用尽手段来和我相争吧!难道你真的愿意不言不动,任我摆布?”

曙光微现,青红和柳妙率人入侍。皇后仍旧沉静昏迷,天子却早已醒来,嘴角噙着愉悦的微笑,眉目含春,正将她揽在怀中临窗赏花。

青红一怔,脱口问道:“陛下,可是皇后陛下的病情有所好转?”

东应伸了个懒腰,笑而不答,吩咐道:“令医侍进侍,服侍皇后盥洗,准备礼服,今天她要与朕一起上朝。”

青红以为瑞羽已经醒了,大喜应诺,但近前一看瑞羽并没醒转的迹象,不禁愕然道:“圣上,皇后陛下并没醒啊。”

“她睡得已经够久了,也该醒了。你只管服侍她沐浴更衣便是。”

天子上朝,在御座之后另设一席,以珠帘相隔,朝臣透过重重帘幕,隐约可见内中一人凤冠冕服,云鬓花颜,背靠圈椅安静地坐着。

天子大婚的册立礼上就已经宣布与皇后同朝称制,时隔月余,皇后的身影出现在御座之后,虽不是太令人意外,但仍旧在文武百官中激起了一阵涟漪,微波荡漾。

虽然整个朝议过程中御座珠帘之后的人一直很安静,但这天的朝议仍旧有一股异样的气氛。昔日隶属公主府麾下的翔鸾武卫旧属对于故主果然与天子并为二圣,暗暗欢喜;而执守礼法的文官见皇后在御座之后垂帘听政,则心中不满。政事堂需要奏请圣裁的事务钦定之后,便有谏官出列进言反对皇后听政。

新朝建立不久,朝臣皆以务实进用,好以危言耸听,邀宠博君欢喜的言官甚少。皇后功勋彪炳,声名卓著,谏官们进言也不至于妄谈妖颜祸国,只是以开了皇后听政之例则后宫嫔妃日后难免借例干政、易成祸端一类的理由奏请皇后避席。

天子等谏官言毕之后才点头道:“卿家所虑有理,朕知道了。自古以来,后妃干政或因外戚横行害国为恶,或是轻信侍人以至宦官祸乱朝堂,或是自身才能有限胡作非为,成事者稀而乱政者众。是该勒碑为戒,不许后妃干政。”

诸臣大喜,正待称颂圣明,天子话锋一转,“不过朕的皇后明睿敏慧不同俗流,千载以来只此一人,无与比肩者,当不在此例。”

几名言官哭笑不得,不过瑞羽功绩在前,他们不便去争皇后是贤是愚,只能紧扣着恶例二字说事,“圣上,皇后固然不同俗流,但难保后世的后妃也像皇后这样明智。万一后世子孙的后妃愚蠢不贤,却利欲熏心地援引此例干政,岂不糟糕?”

“此事易办,后宫中若有哪个援引朕的先例,宗正府和政事堂可据此三条对比:一,其人无外戚;二,其人有战功于国;三,其人非深闺娇女。”

天子言毕,无视诸臣的哗然,“朕愿与诸卿共治天下,共享天下,难道对与朕胼手胝足共复江山社稷、生死相依二十余年的结发妻子,反而刻薄不容吗?富贵之后亏待患难之妻,世间焉有此理?”

“圣上优待皇后陛下,未必要令皇后干政,使皇后陛下尊荣宫中,供奉无违,母仪天下也一样。”

天子闻言错愕,诘问一声,“倘若皇后仅是能以尊荣锦玉供养的寻常女子,朕与诸卿凭什么安据于此议政?”

诸臣俱为天子此问而一默,天子长身而起,拂袖道:“皇后品德贵重,才能非凡,若是明知其才而恪于陈规将之困于一室,实属自断臂膀。朕不限有才之女入仕,反而将真正才德兼备的皇后弃而不用,岂不荒谬?朕心意已决,诸卿不必多言。”

诸臣无言以对,天子径自转过御座,携后登辇回后宫去了。此后的日子里,无论大小朝议,天子身后都必设珠帘玉座,皇后列于其中听政。满朝文武从最初的不适逐渐习以为常,及至后来反而觉得皇后因病不醒,听政而不发一言,令人惋惜。

东应日常生活只当瑞羽一切如常,携着她一起听政视事,批折判奏,接见外臣陛见;闲来则一起临湖泛舟,赏花观月,参与蹴踘、博彩等游戏,在外人看来,日子竟然十分逍遥快活。无形之中把对太庙之事存有疑虑、怀疑天子对长公主不利的军方情绪安抚了许多。

匆匆已是夏末秋来,东应用尽手段仍不能令瑞羽醒转,内心深处颇为惶恐沮丧,只是那份惶恐沮丧偶然闪现便会立即被他压住。

他必须相信她会醒来,也只能相信她会醒来!

他机关算尽,用心十年,只愿得到她,与她相悦共老,这样一份痴迷得近乎疯狂的感情,贯穿了他少年青春最美好纯净的时光,占尽了他对女子的包括爱慕、倾慕在内的一切感情。他需要她的回应,用以确定他的人生并不孤独,他的感情并非虚妄,他昧了最后一抹良心狠手做下的事情,并非不能原谅!

倘若她真的宁愿一睡不醒,也不愿再见他,那他的所作所为岂不是犹如空中楼阁,虚幻而可笑吗?

“阿汝,你一定要醒来,你不能弃我一人踽踽独行于世。”

太医署的大夫合计了一个新方,用药之前天子将药方拿了来过目,突然心一动,疑惑地道:“朕最近研读医书,发现你们用药很多地方多有避忌,是何缘故?”

两名大夫猝不及防,都愣住了,脸色古怪至极。

东应一眼瞥见他们神色不对,不禁皱眉,“这药方用药繁复避忌甚多,是你们怕担干系,所以选药以温养为主不敢用重,还是皇后病情有变?”

两名大夫神色古怪,偷偷对视一眼才道:“圣上,皇后陛下有孕在身,用药不能不慎,所以才……”

“有孕了?”东应愣了愣,霍然站起,伸着手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有孕何不早说?”

两名大夫略显尴尬地说:“皇后陛下昏迷不醒,臣等不敢妄报。”

东应只疑自己身在梦中,被巨大的惊喜迎头砸得懵了,愣了许久才一把推开还在瑞羽身旁的大夫,抓住她的手,狂喜大笑,“阿汝,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大夫看到天子满面春风,心里却是忧虑重重,只是犹豫不敢进言。东应大喜之际,连声吩咐青红,“赏老大夫十匹齐纨,万春殿上下人等亦按成例厚赏!”

青红高兴地应诺,恭恭敬敬地领着老大夫下去了,一面道谢,一面问:“老大夫,皇后陛下有孕,这日常照料便比不得寻常,可有什么特别事项需要留意的?您快快说来,奴才和柳长御也好早做安排。”

两名大夫却是有苦难言,不知应该如何回答青红的话。

青红心细,眼看大夫神色不对,再想到瑞羽的身体,满腔欢喜顿时冷冻了几分,惊疑不定地问:“老大夫这个样子,难道说……这……这……皇后陛下……”

老大夫无奈苦笑,“红少监,此事若是顺利大吉自然大好,倘若有什么不是,万春殿上下和我太医署只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啊?”

老大夫冲内宫微微点了点下巴,看看身边没人,便低声道:“皇后陛下缠绵病榻,她自己还能靠医侍精心照料和太医署大夫随侍轮值保全下来,但随着孩子越来越大,风险也就越来越大,后果可想而知……这……”

福祸难料啊!

青红黯然,满心欢喜都变成了忧愁,送走大夫之后,在万春殿外发了一阵呆,才重新堆起满面笑容,回到内宫。

此时的东应坐在瑞羽身旁,笑容满面地拉着她的手,好像兴奋得想将她抱起来欢呼雀跃一番。而与他的兴奋快乐不同的是,瑞羽安静地靠着迎枕侧卧着,犹如木偶泥塑,无喜无怒。

青红蓦然之间心酸不已,一刹那间心里藏着的对天子的不满情绪淡了许多,静了静,才上前道:“圣上,皇后陛下有孕,恐怕日后轮值随侍的大夫还要另行安排。”

“此事你与柳妙商议着办,不得疏忽。还有,这宫中的侍人也当好好整顿,莫让什么人惊扰了皇后安胎。”东应头也不抬地吩咐了下去,静默了一下,突然又道,“既然那费仲南是随侍皇后最久的大夫,想必医术和人品都还信得过,将他传进宫来。”

费仲南是郑怀亲自为瑞羽挑选的国手,自瑞羽开始习武便跟在她身边为她调养身体。论到医术的精妙他或许不是天下无双,但论到对瑞羽身体状况的了解,天下却是再也没有第二个大夫强过他。

东应拒绝了太医署和青红等人的建议,不召费仲南入宫听用,却也没有放他离都。此时意动召他入宫,也不必多费周折,很快就将他带到了万春殿。

费仲南按礼叩拜了天子,转头再看到瑞羽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探她的脉息,越探脸色越难看,沉默良久,突然间涕泪俱下,“殿下,您怎么……怎么……”

东应怒喝道:“乱哭什么,你给朕住嘴!”

费仲南对他的呵斥听若未闻,顿足哭道:“殿下,经离先生,我有负你们的信任托付呀!”

东应被他哭得心烦意乱,一拍案几,怒斥,“来人,把这混账东西拖下去,狠狠掌嘴!”

青红慌了神,连忙上前求情,“圣上息怒,费大夫不过是心忧公主……皇后陛下病情,才一时失态,并非有意冒犯,还请您饶他这一遭。”他生恐天子一怒之下真把费仲南拖下去了,以后再不召用,一面求情一面急急地推了推费仲南,“费大夫,皇后陛下病情究竟如何,你倒是明说呀,哭什么?”

费仲南怆然道:“殿下早已断了生机,还有什么好说的?”

东应顷刻之间从大喜到大惊,竟然头晕目眩,身体晃了晃,一颗心在胸腔里剧跳不休,撞得胸腔生疼,“你胡说什么?她心脉还跳着,能吃能喝能用药,脸色也不见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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