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

《枕戈(重生)》

第 209 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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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真说话,总是有万全的把握才会开口。他说了辰燕离心十拿九稳,果然,不出数月,辰静双就抢先撕破了脸。

宋如玥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听了这消息,也不意外,只挥了挥手。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身上各处的伤,多半没有大碍了。只是到底伤了根本,心底时而一寒,甚至会连带着整个人哆嗦一下,从此成了个药不能离手的药罐子;原本明艳的容貌,而今也颜色苍白,唇上都只留了一抹淡淡绀色。

她心里,却并不以此为憾。

一个人全心全意牵挂着别的事时,总是很少顾及自身得失的。

卫真来时,她正站在窗边,目光直勾勾地投向窗外。

近来春色复苏,娇弱雪白的美人,披着一身漆黑大氅,隔窗观花,按说该是格外赏心悦目的。可惜宋如玥哪怕眼神里带着绝望的悲意,也不会沦为花瓶花枕,因此卫真眼里,这景象格外值得警惕。

过去的几个月,宋如玥数次出逃,成败各半,很了不得。可惜宋玠对她太过知根知底,哪怕她逃出了营地中心,也能让她功亏一篑。

如此反复,最消磨人。宋如玥的脸色神态,是一天比一天地枯败下去。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最近一次是除夕夜,营中一派热闹喜气,唯有宋如玥一袭单衣,众目睽睽之下,被深深按入路边雪泥,又脏又冷,直冻得人牙齿打战,咯咯作响。就连卫真都不忍心:“殿下既然也说公主无用,不如放了她去吧,何苦这样。”

宋玠只摇头道:“本王若现在放她走了,往后,她必会后悔。”

其时宋如玥双臂已被扭在身后,闻言挣扎着抬头,沾着雪水的头发散乱了满脸,也挡不住她眼里全是恨意杀意:“后悔什么,后悔不能手刃你吗?”

宋玠早习惯了,对她笑着一颔首:“若有此机会,能让公主解恨,也不妨。”

宋如玥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咬牙半晌,身子猛一颤,扭头吐了起来。

而卫真的心思,却已经被宋玠的话带走了——自从上次交谈,他看着宋玠,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看着一件玉器铁了心地要往悬崖下跳一样,但总是抓不到证据,只好见缝插针地试探:“这样的机会,不见得会有吧。”

宋玠只一哂,低头舔了舔指尖的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一个眼神过后,他就没事人一样,悠然吩咐:“都散了吧,大好的除夕。除了当值的,都回去喝几口热酒,暖暖身子。”

宋如玥控制不住地咳嗽。

他也不嫌,浑然忘了是自己亲手把人抓了回来,将自己的氅衣往她身上一裹,亲切地说:“公主也快回去吧,大冷的天,何苦出来受罪呢?”

——虽如此说,自那以后,宋如玥依然愈发畏寒了。

眼下就是。

刚刚初春,风还是有点冷,窗前站得久了,宋如玥不免咳了几声。这一咳,余光就瞥见了一旁的卫真,她费力地吞咽数次,憋得脸都红了,才生生止了咳,不想叫他发现自己的丑态,端起一副冷淡疏离的容貌,只留给他一个不近人情的侧影。

卫真:“公主。”

宋如玥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已经足够不耐烦。

卫真习以为常,这一回却心中暗恼,语气也比惯常重了些:“启王受了伤,不大好了,请公主去看看吧。”

宋如玥置若罔闻,又看向窗外的花。她别说姿势,连神色也与先前无二,这个受了伤的人好像和她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没有,甚至不如眼前这些一面之缘的花。

卫真提高了音量,上前一步:“启王不大好了,你去看看吧。”

宋如玥滞哑地开口:“你知道,外面那是什么花吗?”

卫真对此没有研究。

他就算有研究,此时也不想接这样的话——

“你快去看看吧!”

宋如玥忽而扭头,对他飘忽地笑了一下。她神色好像有些迷蒙,十根干瘦的手指从大氅中渐次抽了出来,攥成一把骨骼支离的拳头,只留最最干瘦的一根指着窗外:“你知道,本宫说的是哪枝花么?”

她那恍惚的劲儿,仿佛窗外是个迷离的春梦,轻缓地、轻缓地,降临在了她身上。

“那些争奇斗艳的花儿,本宫一时也记不得了。倒是那两枝黑的,格外突出出来。”

卫真不知她发什么疯,也不敢不防备,只得顺着她指的那方向一看。果然有几根枝条,深棕色,棕得黑黢黢的,瘦得嶙峋可怖,没有叶子,先迸了花蕾,鲜红诡异,如同溅了血。

“那是杜鹃。”宋如玥也看着那两枝花,轻声解说,“海外话本中,有一位亡国之君,死后化鸟,日夜啼血,漫山遍野的花,都被他染红……是为杜鹃。”(注)

卫真被她空灵的语气吓得一僵。

宋如玥看在眼中,微微地、畅快地笑了。

“启王快死了?”

却不是时候。

宋玠才刚昏睡过去,脸色惨白,神色安详。宋如玥只远远看了一眼就扬长而去,连他伤在何处都未曾追问。

待一个陌生人,都不至于此。

卫真虽是千辛万苦地把人劝了过来,人走了,却也没有追,兀自在宋玠床边坐了,等宋如玥走远,才开口叫了一声:“殿下,醒醒吧。”

宋玠竟醒着,闻言闭着眼笑了一声。

“卫将军怎么知道本王是装睡?”

卫真没有说。

因为先前救治宋玠的时候,他也在场。宋玠短暂地昏过去了片刻,脸上全是痛苦不甘,全无一丝平和。

醒了,才又是虚弱的、从容的。

“本王早和你说不用费这功夫。”

卫真沉默良久:“其实,公主方才来过……没敢近前罢了。”

宋玠听了好笑,勉强睁眼道:“卫将军只知宽慰我。我与你说,公主最大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她胆大心狠,无所畏惧。别说是我躺在这里,就是她亲娘——”

他脸色忽然一白,摇摇头。

而卫真见他气息微弱,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嘴边徘徊良久的话:“殿下昏睡时,念的还是‘玥儿’。”

宋玠好像没听清,如同睡着了一样。

“殿下宠爱妹妹,是无可厚非。可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卫真管他听不听,只一味地说,“殿下不会考虑不到,公主怀恨,何从释怀?以公主的性子……”

他看着宋玠装出来的、平和的睡颜,依然捕捉到了他胸膛不自然的起伏、捕捉到了他鼻腔呼出的气中,那一丝被极力压抑的颤抖。

“我有一个猜测。”

卫真的猜测,宋如玥毫不关心——

她也没空关心。

营地边缘,月黑风高,她攥着半截刀从地上起身,静静看着眼前人。

她这些年习武,身姿本是轻盈柔韧,这一起身,竟显出了弱柳扶风的病态。

密密一周刀剑的反光照亮了她清瘦的脸,她面如死水,目光也没有波澜,只是从卫真的刀上,经过他的手臂,缓缓挪到了他的脸上。

近处一棵树上的乌鸦,恰好遮住了她眸中的光。

卫真好话赖话都已经早早说尽,宋如玥选在宋玠命悬一线的时候出逃,他更不愿再开口,也沉默地上前,刀尖随着目光一并落在宋如玥持刀的手上,凉得人一颤。

宋如玥愈发挺直了腰、微抬了下巴,鼻中呼出一团雾状的气,转瞬就散了。

“若非殿下不肯,我真想废了公主。”卫真轻声说,“省得许多事端。”

宋如玥道:“等他死了,你就不用顾忌了。岂不大快人心!”

卫真最瞧不惯她这不拿宋玠当回事的态度:“公主能活到现在,全赖启王颜面,说话多少客气些。”

“本宫本也不想仰赖他的颜面!你现在杀了本宫,大不了推说是本宫自己反抗激烈,本宫还谢你几分。”

卫真不发一言,刀身反转,在她腕上一敲。断刀登时脱手落地,落在泥上,闷然无声。

宋如玥的眼神追着刀,落在地上。

又猝然弹起,近乎恶毒地瞪着卫真:“不过是些假仁义、假慈悲,竟哄得你团团转、甘为马前卒?启王倒是生得好皮相,上个为他肝脑涂地的,怀了什么心思、落得什么下场,你心知肚明,本宫也不用提醒你。”

“齐王生前,不也被公主骗得好苦?如今他尸骨已寒,公主还拿他做文章,问心无愧吗?”

宋如玥一怔,方才气红的脸,骤然褪尽了血色。

齐王是为了什么,才被宋玠痛下杀手,她不曾忘。

卫真见她无话可说,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会选在今夜出逃,启王早有预料,不过不忍再将公主陷入囹圄,只叫加强了防备。”他语气淡淡,却剜了宋如玥一记眼刀,愈发叫人无地自容、脸红耳辣,“公主既然还有些许良心,便随我去见启王一面。”

注:真实的传说是:古蜀国望帝禅让退位,化为杜鹃鸟,日夜啼血,染红的花就叫杜鹃花(化鸟啼血的理由众说纷纭)。宋如玥把“禅位”歪曲成了“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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