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

《枕戈(重生)》

第 208 章 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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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天起,卫真确实没有再像从前那么频频地出现了。反而辰豫战场上,出现了个熟人。

是从前燕国大将李臻带在身边、那个叫“关预”的人。

“此人倒棘手,是员虎将。”宋玠精准地点评,“但区区一个关预,不足以扭转战局。我们真正要考量的,是燕军。”

此时战至中盘,局势不利,他才刚得知关预身份,说话还是不疾不徐。

隔着一张沙盘,卫真不用他多说——辰燕是大国之盟,彼此依靠、也彼此戒备,关预出现在此,燕国要么是在燕穆战场上游刃有余,要么是认定辰国战局攸乎自身,无论如何,都意味着燕鸣梧不会全然地置身事外。

宋如玥只冷笑,显然也明白其中意思。

“公主也不必笑,”宋玠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掌心的沙粒,“你知不知道,辰王这辈子最昏庸之处在于什么?”

宋如玥闭了嘴,脸色有点发白。她不太想听,因为知道宋玠要说什么,也知道,他要说的,并无半句虚言。

她轻轻抓住了凳沿,侧过脸去。

宋玠嗓音柔和,带着笑意:“就是他头昏心软,总狠不下来逼迫公主交出玉玺,以致最该成王登霸的一个人,如今处处被动,反过来被本王兵临城下!”

宋如玥眼中已经湿润,只能毫无根据地反驳:“放屁。”

宋玠悠然笑了一声。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自古诸王称孤道寡,不如此不足以称雄。燕王如此,穆王如此,偏他辰王不肯,你也不识趣。”

“……还不都是殿下好算计?”

“玉玺……不是你偏安一隅,不提不问,就能藏起来的一块石头。就算没有本王,也会有别人算计。辰王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在公主面前,也难得算个情痴情种。可惜,玉玺在一天,就会硌着你们一天、绊着你们一天。公主难道自己没有想过吗?公主是宋室子弟,辰王是逐鹿诸侯,这样的两个身份,如何才能长久和睦、永结同心?”

这一番话,没人知道几分真假,反正听在宋如玥耳中,他是行到终局、胜券在握,于是开始回头复盘,将一切都娓娓道来。

她恨极了,却又答不上话,只道:“比起你,子信才真正是个活生生的君子。”

宋玠一哂:“你说是便是吧。可惜,燕王逐名、穆王逐利,世道容不下他。”

不等宋如玥反驳,便对旁边已经听得皱眉的卫真道了句:“打本王的宋字旗去,请公主城头观战。”

临去又道:“待公主小心些,公主性烈,别一时想不开了。”

仍是卫真亲自看守宋如玥。

宋如玥双手被紧紧缚在身后,脚下铐着长不盈尺的铁镣,肩头却披着厚厚的披风,洁白柔软的风毛贴着脸环了一圈,城下的人只能看到个雍容的人影,看不出是谁,更看不出不自由,反倒愈发显得悠闲富贵。

“卫真,”她在城墙凛冽的风中开口,“宋玠说,你现在倒开始劝和我们两个了。本宫想了想,左不过是他拿到虎符前后。卫将军看着铁面无私,原来,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吗?”

卫真不吃这套:“这是我的事。”

“是宋玠让你这么干的?”

“是我自愿为之。”

城下,宋玠已经引兵出阵。两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半晌,卫真说了句:“启王未必想杀公主。”

宋如玥反应了一下,嗤了一声。

“他爱杀不杀。本宫也没打算活个长命百岁。”

卫真欲言又止。

他们二人就站在硕大的“宋”字旗下,三两句功夫,自然有人抬头往上看。那也是宋如玥熟悉的面容,但历经漫长的分离,这张脸愈发瘦削凌厉,曾经略显稚嫩的轮廓,转瞬已消失在过往岁月中。

那人咬着牙往上看,双手横持大戟,座下骏马狂奔而过,转瞬带倒了一大片敌军。

谢时。

谢时是天生的将才,宋玠也不能直擢其锋,往往是派出一队重兵纠缠,迫使他分身乏术,辰军战场能指望的便只剩了个一身盔甲能压死的甘慈。

这一回,谢时终于脱困而出,双目都已经赤红,一眼就瞧见了城墙上那放肆飘扬的宋字旗。宋玠祭出这杆旗的用意昭然若揭——关预等燕军频频往那旗上看,已然军心动摇。

毕竟,辰燕之盟的根基,就是宋如玥亲手送去的一张盖玺封诏。

谢时亦对此无法,只好咬牙摘下背后重弓。

铁箭破空而来的时候,宋如玥眼睛都没有眨。

这支铁箭比她拇指还粗,力弱如甘慈之流单手拿起来都费劲,别说穿身而过,便是刮了蹭了,都有得好受。

卫真抽刀斩铁,火星四溅,好悬劈落了。

一箭射落城头大旗,终究不是易事。

“公主便是不想活了,至少也别叫启王看见。”卫真的刀脱手滑回鞘内,锵地一声,“何况这样不声不响地死了,难道就不觉得窝囊?”

宋如玥笑了一声:“本宫这样活着,难道就不窝囊了?”

“公主一心求死,难道世上,果真没有公主好奇、留恋的事物了吗?”

……有。

可是,隔在远远乡。

纵然是宋如玥,也不愿看到宋玠这样一路凯歌、杀到那人面前。她一想到那画面,口腔到胸腔一线就浸满了腥味,几欲窒息。甚至几回在梦中见到,都屏气惊醒,再不能眠。

她甚至不敢想、不敢去看梦里,那人悲伤错愕的眼神。

另外,她还有一知心好友,恩仇难解,下落未明。

除此,唯一能问的——

她喉咙动了动,却不屑问。

她记得前些日子自己水米不进,终于饮食后,卫真对她说过:

“从头到尾,都是启王的意思。”

从哪个头,到什么尾?

那个花样百出诱使她进食的,难道是宋玠吗?

可惜这样的问题,如今问出来,怕也只是徒添笑话。

于是,她只是又笑了一声,自嘲地,又笑了一声。

“本宫无牵无挂,没什么留恋的。”

“这是公主原话吗?”

卫真:“确实。”

宋玠笑了笑:“也没什么。横竖她现在是求死无门。”

卫真放了手里擦刀的布子。

若还有第三人在场,就会发现他身子前倾,像急切地要听说什么、或交接什么:“在公主的事上,我也愈发看不明白启王的态度了。”

宋玠才刚坐下来,端起茶杯,闻言笑着一晲:“本王什么态度?”

“殿下留着公主,却不急于与她修好;手底下不客气,却处处暗中关照,保她衣食优渥,又不肯叫她知道;如此关怀备至,又逼她眼睁睁看着辰国被蚕食鲸吞……若真不在意,殿下,又来问什么呢?”

“本王初向陛下投诚时,卫将军也是百般的试探。如今如何?”

卫真不语,半晌,重新拿起布子,刀转了个面,重新细细擦拭起来。

他细想自己也是无牵无挂,唯一可信的,除了过去,就是手中的刀。因此他回回擦刀,都像在擦拭情人。

宋玠指了指刀上裂纹:“这是怎么回事?”

卫真方才和他说得没那样详细,瞥了一眼裂纹:“谢时往城墙上射了一箭,想射旗,歪了一点,冲着人去了。”

宋玠点了点头:“这个谢时,果真天生敏锐,不止将才。”

又笑:“可惜,自从辰王交出玉玺,大势已定,早不是他能力挽狂澜的了。”

卫真:“所以我才不明白,启王始终带着公主,不咸不淡地养着,是何用意。若殿下真没什么心思,拿到虎符后,大可将人放了。”

宋玠失笑:“看来,卫将军今天,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卫真道:“陛下不知是何考量,得了玉玺就任由启王作为,我却不同。”

宋玠不解释,只从他手中顺过刀来,在裂纹处轻轻一敲。这刀自是好刀,可惜经历了暴力劈斩,鸣声已不复清亮。

卫真眼睁睁看着,拦了一句:“这样敲击,……”

他话音未落,刀果然就断了。

“……真是柄舍生忘死的刀。”宋玠捞起断刃,垂眸注视良久,才低声评价,“所幸卫将军是惜刀之人,想必,它功成身死,也不会为自己惋惜。”

卫真盯着他问:“殿下想说什么?”

“别这么紧张,”宋玠笑着摆了摆手,“只是刀犹如此,人何以堪,本王随口感慨一句。”

他进来状态放松了不少,举止言行,都更像从前,甚至时不时会冒出捉弄人的心思。卫真却因此更警惕:“我想了许久,不知公主现在还能做什么。”

宋玠一愣。

他不依不饶:“辰燕离心,已是十拿九稳,用公主来威胁辰王,已无必要。玉玺和殿下在陛下手中,一个公主,也调动不了前朝忠心之士。公主虽有些带兵打仗的能耐,可究竟不是一心人,不能委用。”

宋玠眼底渐渐浮上一缕错愕,显然没料到他考虑一个没有威胁的人,还想得这么细。

但卫真所说,句句属实。

卫真说辰恭如今是任由他作为,他却不肯信,否则如今,也不会还叫辰恭的人将自己动态了如指掌,甚至仍与卫真同帐而眠、将宋如玥置于卫真眼下了。

终于,他艰涩地开了口。

“或许本王只是喜欢她,想留她在身边呢?”

“殿下既然喜欢她,又为何有意无意,叫公主越来越恨自己呢?”

“或许是本王知道她难以在身边久留,不想她到时候伤心呢?”

“殿下从前,就对公主说过一句话——‘再过不久,就要阴阳两隔’。公主伤势虽然难以根除,到底不致命,陛下杀伐的心也淡了。殿下究竟何出此言?”

这一回,宋玠收了笑意,没有答。

他的目光与卫真的交汇了许久,却并没有带着穿心透肺的锋利,而只是平静地对视,甚至像一阵即将消散的风,蕴藏着说不出的、淡淡的遗憾和眷恋。

直到手上一痛。

是那截残刃割破了他的手。

他垂眸一看,起身道:“本王去处理一下,而后去看看公主。卫将军今日……先行熄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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