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143章青海大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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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陇右地区,简称河陇,是丝绸之路的必经通道,战略价值极其重要。吐蕃若控制了河陇,既可切断大唐和西域的联系,又可成为进攻大唐腹地的后方,因此制定出进攻大唐的战略便是:首先蚕食边境军事据点,然后重点攻下陇右,隔断河西,孤立西域,进而兵锋直指大唐政治中心长安。大唐历任皇帝早已识破了吐蕃的狼子野心,设立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大军镇,集中优势兵力,实行灵活防御,同时伺机反攻,逐步扩大控制区域,抗击吐蕃和突厥的频繁侵扰,拱卫京城长安。四大军镇共拥有二十六万七千七百人的雄厚兵力,其中,河西、陇右两大军镇驻扎精兵十四万八千人。吐蕃则以河西九曲之地(今青海东南黄河曲流处)为后勤基地,不断攻掠河陇一带。

早在担任朔方、河东节度使时,王忠嗣就考虑到吐蕃等国的骑兵非常强盛,对唐军的威胁极大,便在边界地区有意抬高马价。这样一来,各地胡人都争着将马卖给大唐,王忠嗣命人将所有马全都买下来。此后,胡人战马逐渐减少,大唐兵马日益强壮。又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后,王忠嗣奏请唐玄宗,把朔方、河东地区的九千匹战马充实到河西、陇右地区,建立马场,驯养战马,使这两大军镇也变得兵强马壮。不到一年,王忠嗣见四大军镇的实力均强大起来,便上奏唐玄宗,决定对吐蕃大规模用兵,以彻底解除大唐西部边境的长期隐患;唐玄宗慷慨应允。

天宝六载(747年)六月,回到陇右节度使驻地鄯州的王忠嗣,集结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大军镇的十个军团,共计二十余万精兵,浩浩荡荡地向青海湖快速行进。

唐军主力部队多由步骑混合而成,一个标准军团包括一万二千五百名步兵、五千至六千名骑兵、一千至二千名辎重兵,合计约二万人马。其中,在一万二千五百名步兵中,就有包括二千五百名陌刀兵在内的七千五百名甲兵,主要使用重量轻、防护强的明光甲。甲兵各有一把弓、三十枝箭、一条枪、一把短柄重刀。二千五百名陌刀兵中,每人在两腰分别挂有一把弓、三十枝箭,背后交叉插有一把长柄陌刀、一条长枪。陌刀是唐军独有的兵器,刀杆很长,刀两边都开刃,末端呈三角形,可砍,可刺,类似于后世所说的三尖两刃刀。五千名轻步兵中,一半的人各配一把弓、三十枝箭、一把短柄重刀、一条长枪、一面方型牛皮盾;另一半的人各配一把弓、三十枝箭,身后还背一个更大的箭娄,装着一百枝箭、一把配弩、一条长枪。每个步兵均有马匹,平时以马代步,战时下马作战,行军速度较快。五千至六千名骑兵中,每个骑兵身背一条长枪,配一面圆形盾、一把弓、三十枝箭,各一把长短横刀。为了增强杀伤效果,唐军一般配备伏远弩、擘张弩、角弓弩和单弓弩四种不同射程的弩,在不同范围均可形成威胁。另外,唐军还携带了上百架车弩和上百台车砲式抛石机。其中,车弩以轴转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矢道放一枝巨箭,长三尺五寸,粗五寸,以铁叶为翎;左右各放三枝略小的箭矢。诸箭齐发,能够严重损毁所射中的城垒,即便楼橹中箭也会摇摇欲坠。车砲式抛石机的上部以一根大木为支柱,柱脚插埋于地,固定施放,下部以大木为床,装有四轮,可以机动,即所谓“发石车”、“砲车”或“抛车”。至于攻城专用云梯,唐军同样准备了上百架。

十几日后,唐军到达赤岭南段,找了一个相对平坦地方,安营扎寨,稍事休整,并做好大战前的一切必要准备。黄昏时分,多数将士入营歇息,整个营区一片寂静。坐在营帐里的王忠嗣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非常清楚,这是自己担任四大军镇节度使以来的首次大规模进攻,目的就是彻底击败吐蕃,消除吐蕃对河西地带的威胁和侵扰。大唐建立至今,就在河西、陇右、关中及西域等地区,跟不断向周边扩张的吐蕃进行着长期的激烈战争。尤其是吐蕃占有吐谷浑后,其北部边境直接与大唐的河陇相接,严重威胁着河陇和西域的安宁。多年以来,大唐和吐蕃轮流攻防、交替胜败,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均未能真正地击溃对方。

在和吐蕃的多次交战中,王忠嗣摸索出了吐蕃的一些特点。比如,常年身居高处的吐蕃人喜冷畏热,对炎热气候根本无法适应。每当战事绵延至夏季时,军中就会接连爆发疫病,造成全军战斗力急剧下降,已经形成的军事优势也会消失殆尽,从而使战场局面发生逆转。受困于这种特有的畏热体质,吐蕃很少在夏季发动攻势,一旦战事持续至暮春时期,就会撤回高原,以避炎暑。凡是吐蕃军队主动对唐朝发起的进攻,基本上都会避开夏季。此次在烈日高照的六月进攻吐蕃,王忠嗣正是考虑到了这个特点。此外,吐蕃只能在凉爽的秋季出兵大唐,其攻势完全失去了突然性,对大唐而言,无疑是一件幸事。更为可喜的是,吐蕃军队必须在寒冬降临前,将军队撤回国内,这就要求必须在短短三个月内结束战争。如果除掉进攻路上和归程途中的时日,真正能用于做战的仅仅一月有余,导致吐蕃军队对大唐的攻势总是难以持久,基本上呈现一种快进快出、短促突击的状态,其兵锋无力向东进一步深入。当然,唐军劳师袭远,不但容易人困马乏,而且补给十分不便,所以果断出击,迅速获胜,避免久战不决,也是不二之选。

王忠嗣站起身,来到营帐门口,仰望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和高悬的明月,心情不知不觉间平静了许多,深深地舒了口气,慢慢地向前走去。周围传来阵阵蛙鸣,熊熊燃烧的篝火发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在排列整齐的营帐中,有的士卒互相窃窃私语,有的士卒已进入了梦乡;而营帐外执勤的士卒仍精神抖擞地站在岗哨上。随意经过一个营帐时,王忠嗣听到里面传出一个低沉而有力的读书声,甚觉好奇,便停下来,仔细聆听:“五年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

听到这里,王忠嗣知道这是“春秋三传”之一的《左传》里的《隐公臧僖伯谏观鱼》的部分内容,心里微微一怔,想着:“大战在即,此人还有闲心阅读《春秋》,看来绝非等闲之辈。”走到营帐前,轻轻掀开帐门一看,原来读书者是大斗军副使哥舒翰,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哥舒翰是西突厥别部突骑施哥舒部落首领的后裔,博古通今,曾在原河西节度使王倕帐下从军多年,骁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天宝元年,王倕采纳了哥舒翰的谋略,率领唐军攻取了新城。之后,王倕将这里交给哥舒翰经营。哥舒翰治军有方,号令严明,三军无不为之震服。王忠嗣兼任河西节度使后,发现哥舒翰是个人才,立即委以重任。

王忠嗣决定和哥舒翰好好聊一聊。似乎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哥舒翰抬起头,看见王忠嗣,急忙放下书轴,站起身,叉手向前,恭敬地说:“末将不知王节度使驾临,未曾迎接,还望恕罪!”王忠嗣笑着说:“不必拘礼。此乃夜晚休息时,本节度使因无睡意,出来随处走走,听见有人在阅读《春秋》,一时好奇,便想看个究竟。”哥舒翰将右手伸向座位,说:“请王节度使上坐后,末将定说原因。”王忠嗣坐下后,说:“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哥舒翰说:“末将今晚也无睡意,可又想到即将和吐蕃大战,应该放松身心才对,就拿出一直喜欢的《春秋》来阅读。末将有意压低声音,就是不愿影响别人,结果还是被王节度使听见了。”王忠嗣说:“你的声音这般低沉,我并未听出是何人在读书,故而进来一看。”

哥舒翰忙说:“末将惊扰王节度使,深感不安。”王忠嗣毫不在意地一挥手,说:“你在营帐读书,何来惊扰?你且坐下,本节度使要和你聊一聊。”哥舒翰坐下了。王忠嗣说:“你刚才所读的《春秋左氏传》那段内容,含义非常深刻,君臣如能真正领会,对大唐将不无裨益啊!”哥舒翰说:“末将自幼就喜爱阅读《春秋》和《汉书》,尤其在寂静的夜晚阅读,更是别有一番体会,读到忠烈豪杰之士的豁达仗义之举时,不惜击节赞赏,喜悦兴奋;读到忠烈豪杰之士被诬陷受害时,则是痛心疾首、号啕大哭。”王忠嗣笑着说:“《春秋》本是经典,而非寻常史书,以一字为褒贬,微言大义,在乎其中。实不相瞒,本节度使原先也经常阅读《春秋》,只是近几年征战较多,略有荒废罢了。说起阅读《春秋》,有一个重要的方法,就是必须将其看作经典,而后方可阅读,阅读时还要怀着虔诚敬仰之心;若非这样,就难以领会里面的深奥大义。”哥舒翰说:“末将正是这般阅读。末将虽是武人,但无时不在关注着大唐兴盛,因此特别欣赏这一句,‘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意思是说,国君是把民众引向法度和准则的人。所以讲习大事以法度为准则进行衡量,叫做‘轨’;选取材料制作器物以显示文彩,叫做‘物’。事情不合轨物,叫做乱政。屡屡乱政,这就是国家败亡的原因了。”

王忠嗣说:“你之所思也正是本节度使之所想。作为人臣,必须上替君主解忧,下为百姓造福。吐蕃侵扰大唐百年有余,历任君主频频派兵抗击,效果都甚微弱,因而忧虑不已;边境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遑论幸福。本节度使下了决心,此次发兵青海,定要彻底击溃吐蕃,永葆大唐西南边境安宁。”哥舒翰坚定地说:“请王节度使放心,末将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旦上了战场,定会杀的吐蕃有来无回,不剩一人。”王忠嗣神色凝重,说:“吐蕃历来民风剽悍、崇尚武力,现又国法严整、上下齐心,加上河陇一带的地势居高临下,能够直入平川,也对他们十分有利。我们想要彻底击溃他们,绝非容易之事。”

哥舒翰略一思索,说:“对此次作战,末将已有准备,比如吐蕃一向喜冷畏热,难以适应炎热气候,此时我们出兵,正好占有天时。吐蕃军队占据高地,固然对己有利,但若主动俯冲进攻,反而明显暴露在我军上面,等于我军占有地利。根据距离远近,我军可分别利用伏远弩、擘张弩、角弓弩和单弓弩的不同射程,齐射箭矢阻拦,不但能射杀大量吐蕃军人,而且还将给其他吐蕃军人造成强烈震撼。等他们冲过来后,我军随即出动密集刀阵迎击。两军混战时,我军骑兵则迅速从侧翼绕到吐蕃军队后方,两线夹击对手,必然大获全胜。如果我军主动发起进攻,骑兵主要担负从侧后绕到吐蕃军队后方,牵制他们主力,同时步兵以密集刀阵推进,最终实现围歼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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