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92章祸起金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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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鸿大怒,将手里的名单狠狠地丢在几案上,吼道:“就算借他十个胆,他文启先也不敢将本给事拒之门外。文启先仅是户部司员外郎,品级从六品上。前年时,本给事审查六品以下文武百官的授任情况,并没有为难他,否则今日他还只是七品官。文启先倘若不识好歹,得罪了本给事,本给事必定饶不了他。”看见殷正鸿恼怒起来,潘恪荃暗自高兴,因为跟随殷正鸿多年,对其性格已很了解,不但老谋深算,而且心狠手辣;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尤其一旦发了怒后,更是不计后果、肆意妄为;想毕,便说:“那殷给事何时能带潘某同去户部,看看那个鸳鸯莲瓣纹金碗啊?”殷正鸿随即又冷静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潘恪荃,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潘恪荃,你是重要的通事舍人,在朝堂上受理各地纳贡和四方通表,通奏外使朝见与辞谢,此外还经常奉圣命出使劳军,可谓地位显赫,为什么竟会被一个户部司员外郎所难住呢?你和文启先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潘恪荃叹了口气,说:“唉,此事说来话长。潘某和文启先曾先后发生两次激烈冲突,原因都是跟潘某家乡父母兄弟户等的评定和升降有关。”殷正鸿颇感诧异,问:“和你家乡父母兄弟户等的评定和升降有关,此为何意?”潘恪荃说:“按照规定,户税作为正式税收,被列入大唐正式定额中。目前,整个大唐户税收入每年约为二百余万贯。户税只有总定额,没有各户定额,各州县在征收时弹性较大,根据实际需求,可高可低,这是其一。其二,户税征收多寡是依各户户等而来。”殷正鸿说:“这些情况,本给事早已清清楚楚,你选重点来说。啊,对了,涉及户部内容,本给事可要提醒你,小心隔墙有耳。”潘恪荃抬眼看向门口,迅速走过去,探出身子,朝门外两边各瞄了一眼,确信无人,又轻轻地关上房门。

等潘恪荃回座后,殷正鸿说:“户部户部司掌管大唐各地乡里的户籍编制以及民户丁产的核准和户等评定。听你刚才一说,定是户部司员外郎文启先对你家乡父母兄弟的户等评定和升降,让你非常不满?”潘恪荃说:“是啊,大唐户等分为九等,一共是上上户、上中户、上下户、中上户、中中户、中下户、下上户、下中户、下下户。户等是户税的基础,户税征收标准取决于户等评定标准。户等评定标准也就是这么简单的六项。”抬起双手,比划手指,继续说道:“一为户内丁中,二为奴婢部曲等,三为住宅情况,不包括住宅亩数,四为菜园,五为牛车等,六为家藏粮食数。潘某乃河北道定州阳泉乡人氏,家里还有年迈父母、长兄、三弟、一个妹妹。兄弟妹妹均已成家。妹妹嫁与邻乡,自不必论。今日面对殷给事,潘某就不隐瞒真实情况了。家里丁中仅为长兄、三弟,奴婢有六个;这住宅嘛,就凭潘某在长安朝中多年为官的俸禄,家里早就拥有一座四十多个房间的大宅院、五百六十多亩菜园、三十三辆牛车,这些在阳泉乡都算是少的;另外,家藏粮食有五百余石。如此条件,殷给事若来评定户等,该是几等为好?”

殷正鸿冷笑一声,说:“潘通事,你的意思是说,阳泉乡里正和当地县衙定是收受了你们家的好处,将你们家户等评定很低?”潘恪荃得意地说:“那是当然。除了好处外,潘某的通事舍人这个显赫职位,地方官吏是不敢随便招惹的,只能主动将潘某家里户等评定为下中户,相应的户税也减少了很多。”停了片刻,神色陡变,脸上抽搐几下,恨恨地说:“前年,定州刺史把全州所有户等评定结果呈交户部时,户部司郎中没有意见,员外郎文启先却不知怎么的,打听到潘某家里的具体情况,坚决反对只评定为下中户,说是评定为中上户也不为过,还说整个定州共有八十多户的户等评定过低,因此责令定州刺史必须重新评定,又威胁说,倘若不能如实评定,所有缺额户税就让刺史个人补上。刺史无奈,只得将包括潘某家在内的八十多户的户等重新评定,全部提高等级,特别是将潘某家的下中户评定为中上户,补征了数千钱户税。潘某长兄气不过,给潘某写来书信,说了此事,其中强调,刺史派人曾专门对他说,此番举动是受户部户部司员外郎文启先所逼,并非自己本意,还望勿怪。潘某看了书信,顿时怒火冲天,立刻就去户部找文启先论理。谁知,文启先看见潘某后,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就将潘某训斥一顿,说什么作为朝廷命官,当以严格遵守大唐典制,不应枉法徇私、纵容家人逃避国家税收。潘某岂能受这个窝囊气,当即便和他激烈争吵起来。”

潘恪荃愤愤不平地述说着;殷正鸿静静地聆听着,脸上偶尔显露不屑表情。等潘恪荃说完,殷正鸿思忖片刻,说:“文启先性格历来都是这样,只认事,不认人,只重典制,不讲情面,遭到了朝中很多官员的反感。文启先这样下去,兴许以后对本给事也会不利,本给事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潘恪荃怒气未消地说:“当前,大唐境内,一些富裕农户或者殷实地主,为了减少赋役负担,联合当地官吏,共同弄虚作弊,促使自家户等评定不平、升降不实,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而且已存在了几十年,仅凭文启先一个小小的户部司员外郎就想彻底纠正过来,纯属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殷正鸿问:“你第二次和文启先发生激烈冲突,是在何时?”潘恪荃说:“在今年初。今年正逢三年一次的户等重新评定,由于之前潘某长兄出门经商亏本,不得已卖掉了八十亩菜园和十二辆牛车,以为户等不再评定为中上户,肯定要降为中中户。州府报给户部后,并未得到同意,仍然维持原先户等。潘某长兄再次写来书信,说又是文启先所为,还质问潘某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他,否则他为何处处要跟我们作对啊?潘某越想越气,连户部司郎中都对地方户等评定内情视而不见,他文启先为什么一味地吹毛求疵,非要跟潘某一家作对呢?何况我们二人同在朝中为官,文启先连一点情面都不给,因此,潘某一时恼怒,再次前往户部,找到文启先,大骂一通。文启先也不示弱,和潘某对骂起来,后来才被旁人强行劝开了。”殷正鸿诡异地一笑,说:“难怪刚才你想去户部观看鸳鸯莲瓣纹金碗,被文启先无情地拒之门外;想到以前和他发生的两次激烈冲突,故而心里愤愤不平,以致怒气冲天、无以宣泄,便前来找本给事诉苦。”

潘恪荃咬牙切齿地说:“如今,潘某已将文启先视为仇敌,不共戴天,势不两立。可潘某明白,文启先之所以能够嚣张和狂妄,就是因为这个户部司职权很广,除了户等评定外,还在民田授收、赋税征调和课税减免等方面,也涉及潘某父母、长兄、三弟,使潘某那一家人再也不能唯所欲为,多占任何好处,只能一直被文启先欺凌和压制。潘某每次想到这些,就恨不得能立即将文启先碎尸万段。”殷正鸿淡淡地说:“看来今日文启先故意不让你进入户部观看贡物,一下触发了以往你对他的仇恨。”潘恪荃几乎哀求着说:“潘某前来相求,就是知道殷给事不会对潘某被文启先欺压之事袖手旁观,毕竟潘某这几年可没少孝敬殷给事啊!”殷正鸿将几案上的名单递过去,冷静地说:“那你想如何报复文启先呢?”潘恪荃接过名单,说:“具体如何报复,潘某还没考虑,这才特来请教殷给事。”

殷正鸿抬手抚须,认真思索,半晌无语。潘恪荃直直地盯着殷正鸿,一动不动,眼神充满期待。过了一阵,殷正鸿不慌不忙地说:“你准备报复文启先,究竟想达到一种什么效果呢?是要彻底解决,还是只图一时出气?”潘恪荃忙说:“潘某当然是要彻底解决。殷给事是否已想出妙招?”殷正鸿说:“既然是要彻底解决,那你不妨在刚才被文启先拒绝之事上面动脑筋,或许能有可行之法。”潘恪荃满脸迷惑,不解地问:“在刚才被文启先拒绝之事上面动脑筋?此话何意?”殷正鸿阴笑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刚才你是为了何事想去户部的?”潘恪荃说:“潘某听了岭南道朝集使齐大愈介绍贡物里有一个鸳鸯莲瓣纹金碗,非常别致,故而一时心痒,想去户部观看。难道殷给事的意思是说,在鸳鸯莲瓣纹金碗上面想个办法报复文启先?可、可这个鸳鸯莲瓣纹金碗,潘某连一眼都没见过,放于何处也不知晓?”殷正鸿重重地叹了口气,略微嘲讽地说:“唉,潘通事,你知道你为什么总被文启先欺压,而始终没有还手之力吗?”

潘恪荃听得更是如堕五里雾中,惊诧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见状,殷正鸿无奈地摇摇头,说:“潘通事,很多事情表面看去似乎独立存在,一旦仔细联系起来,你就会发现其中的玄妙之处,在这方面,你做得很不够啊。如果你将你父母兄弟户税之事早些告诉本给事,肯定就不是现在这种局面了。方才你说到正要离开户部时,黄门侍郎陈希烈也来户部找文启先,本给事接着说‘陈侍郎和本给事交情不错,去之前跟本给事说奉了惠妃之命,准备前去户部查看各地贡物,并选一些合适贡物,作为贺礼,送给新婚不久的寿王李瑁和寿王妃杨玉环’。鸳鸯莲瓣纹金碗造型别致,与众不同,定能吸引陈侍郎的注意。陈侍郎看了金碗,就等于本给事看了金碗;本给事看了金碗,就等于你潘通事看了金碗。此中道理,你明白吗?”潘恪荃似懂非懂地说:“潘某有些明白了。”

殷正鸿接着说:“这样,本给事干脆将整个思路直接说明吧。此事起因是你去户部想看鸳鸯莲瓣纹金碗,被文启先拒绝,从而激起往日你对他的仇恨;而后,黄门侍郎陈希烈也去户部,准备挑选合适贡物,以便惠妃当作贺礼,送给新婚不久的寿王夫妇。本给事看过岭南道贡物名单,内容较多,里面能做贺礼的却很少,鸳鸯莲瓣纹金碗被选中的可能性最大。寿王是圣人和惠妃最疼爱的儿子,惠妃看中金碗,当作贺礼送给寿王夫妇,必然特别开心,但是……”说到这里,有意停了下来,看着潘恪荃,又说:“但是什么,你可清楚?”潘恪荃想了想,说:“但是鸳鸯莲瓣纹金碗倘若还在户部时就已不见了,惠妃的恼怒也就可想而知了。惠妃恼怒之下,定要圣人追究户部责任,不过怎么会一定追究到文启先的头上呢?”殷正鸿轻松地说:“户部户部司专门负责清点各地贡物,之后展示朝堂。倘若贡物里被选作贺礼的鸳鸯莲瓣纹金碗突然不翼而飞,圣人得知后,必将下令展开调查。此时,一旦有人证明,鸳鸯莲瓣纹金碗藏于文启先的家里,那文启先今后就是再想为难你潘通事,只怕永远都不可能了。”

潘恪荃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殷正鸿的整个计划了,心里一阵喜悦,站起身,叉手弯腰,激动地说:“跟聪慧过人的殷给事相比,潘某实在愚钝,估计几日几夜都想不出这么好的一个计策。等事情成功后,潘某定不会忘记殷给事的大恩大德。”殷正鸿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说:“你先别激动,坐下!要想此事成功,你必须要做两件事,否则前功尽弃。”潘恪荃坐下后,急切地说:“殷给事请讲,潘某一定照办。”殷正鸿笑着说:“不用着急。等过几日,本给事得知了惠妃将鸳鸯莲瓣纹金碗作为贺礼的确切消息后,你才能去做这两件事。”向潘恪荃招了招手,又说:“此事务必保密,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潘恪荃忙凑上前,说:“是,是,潘某明白。”殷正鸿将嘴贴近潘恪荃的耳朵,低声地说了几句话。潘恪荃边听边点头,脸上禁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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