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79章灵犀相通上

上一章 封面 下一章

由于这段时日盐价不断狂涨,众多居民整日悬心吊胆,想着如何多买食盐渡过难关,使得来鹏翼亭看字和买字的人寥寥无几,有时甚至整个上午都见不到一个人。古桥焦躁不安,收入减少,必然压力增大。盐价狂涨,对于古桥而言,并不是大问题。之前,曾和培来到鹏翼亭,除了说自己愿意帮古桥替明紫香赎身外,还善意地提醒他,倘若今后盐价下跌,要赶紧多买一些存放起来,以防盐价上涨。对于曾和培主动帮明紫香赎身的好意,古桥直接拒绝,而对建议买低价盐之事,则是牢记在心;因为收入微薄之人,对日常必需品的售价变动非常敏感。果然,几日后,盐价狂跌,古桥迅速买上三斗,足够本人吃几年了。古桥想到颜时途家里也不宽裕,便跑到乡下的颜家,让颜时途舅父也买了几斗低价盐。过了半个多月,盐价直线上涨,古桥不得不佩服曾和培的敏锐眼光。

一日之内,少则二、三人,多则五、六人,稀稀拉拉地来到鹏翼亭,只是看字,没有买字。古桥整日守在鹏翼亭也觉无趣,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去乡下找颜时途聊一聊。上次去的时候,古桥发现颜时途变得越发消瘦,咳嗽更加厉害,只要一咳,脸就涨得通红,便悄悄地问其舅父罗学嘉是怎么回事。罗学嘉无奈地说,已经好几个月都是这样了;医师说颜时途平时饮酒太多,若要治病,首先就要戒酒;可颜时途根本听不进,依然每日都要饮酒,以致于家里买药煎汤给他治病,还是无法减轻任何症状。

来到颜时途居住的农家院子,一片安静,古桥知道冬季农活不多,并不忙碌,但是如此悄无声息,还是第一次遇到。古桥走进院子,到了堂屋,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气味,发现其舅父罗学嘉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暗自落泪;颇觉奇怪,轻声地问:“罗公,你为何伤心啊?颜时途呢,出去了吗?”罗学嘉抬起头,忙说:“是古桥啊,什么时候来的?”古桥说:“刚走进来。罗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罗学嘉轻轻地叹了口气,难过地说:“唉,古桥,你坐吧。如今颜时途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昨日我们又请来医师看了一下。医师说,病入膏肓,难以救治,无能为力;说完,摇了摇头,然后就走了。”古桥震惊不已,忙问:“那颜时途……”罗学嘉抬手指着里面一个房间,说:“颜时途躺在床上快十日了,饭也吃不下,药也服不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啊!”古桥心里一紧,说:“我、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罗学嘉有气无力地说:“房间里面全是一股药味,颜时途也饿成一副皮包骨头了,你进去看后,兴许还认不出来呢。他刚刚才睡下,你看一会儿就可以了。”古桥说:“行,我进去只看一会儿就出来。”

古桥上前轻轻地推开虚掩的房门,蹑手蹑脚地朝里走了几步,里面汤药气味浓烈刺鼻。外面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榻上,也照在颜时途身上。古桥看着熟睡的颜时途,惊诧地差点叫出声来,只见他的头发蓬乱,胡须邋遢,瘦骨嶙峋的脸上几无一丝血色。如果其舅父罗学嘉刚才没有告诉本人的话,真的不敢相信,躺在床榻上的这个人,居然就是平时活泼开朗且又愤世嫉俗的颜时途;身上盖着厚厚的两床布衾,两头稍微拱起,中间略有凹陷,仿佛下面没有任何物体。目睹此景,古桥感到心里一阵隐痛,再也迈不开腿,站在原地,呆怔无神,一动不动;过了一阵,才强忍住眼眶里的泪花,又轻轻地关上门,回到堂屋。

罗学嘉见古桥过来了,问:“你看好了?”古桥点了点头,轻声地说:“我看好了。颜时途这个样子,太可怜了。”罗学嘉叹道:“颜时途这个孩子确实命苦,八岁没了父亲;母亲无法养活多个儿女,只得将他托付给我。颜时途特别懂事,一边跟我学习诗文,一边主动下地干活。后来,他的诗文越写越好,名气也越来越大。我见他这般有才,就在加冠后不久,劝他参加科举考试,如能中榜的话,以后日子也会好过一些。颜时途却说,他并不想参加科举考试,也不想去当官,还说自己视钱财为粪土、视诗文为财富,愿意一辈子照顾我们两个老人。由于两个女儿都早早地嫁人了,没有儿子,我们两个老人对他的想法既高兴,又伤感;高兴的是,我们两个老人晚年有了依靠;伤感的是,耽误了颜时途的前程。过了三年,他舅母跟我说,我们给颜时途说一门亲事吧;以后他们有了小孩,我们这个院子就会多些喜庆和欢笑。我们先后联系了几户不太富裕的人家,那些女子大都善良体贴。没想到,那些女子的父母听人说,颜时途平时嗜酒如命,经常烂醉如泥,担心婚后对女儿不好,最终全都回绝了。我们非常着急,就开始劝颜时途少饮酒,能戒酒则更好;可他一点也听不进去,还说自己本来就不打算结婚成家,一人自由自在,想饮酒就能饮酒,多好啊!我和他舅母的心肠都很软,见他这样,只有不再管他。从此以后,他饮酒越发厉害了。以前他生病时,我们请来医师治病。每次看完病,医师就反复叮嘱,想要治病,必须戒酒;若不戒酒,即使扁鹊在世、华佗重生,也是无计可施。唉!他根本不把医师的叮嘱当一回事,依然我行我素,照样饮酒,无论谁劝都不起作用。现在,他病成这个样子,都怪我和他舅母没有尽到爱护的责任啊,呜……”忍不住趴在几案上,失声痛哭起来。

看着苍老颓废而又愧疚自责的罗学嘉,古桥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个悲痛伤心之人,一个坐着哭泣,一个站着流泪,堂屋显得异常安静。过了许久,古桥镇静下来,从衣袖里拿出二百钱,放在几案上,说:“罗公,我给你拿点钱帮颜时途买药吧。这段时日,买字的人太少了,我也只有……”罗学嘉抬起头,止住哭声,忙说:“古桥,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收入本来就不多,怎么能给我们拿钱呢,赶快收回去啊。”抬手就要去拿几案上的钱,准备还给古桥。古桥忙拦住罗学嘉布满青筋的双手,恳切地说:“罗公,你就收下吧。我和颜时途情同手足,为他尽点微薄之力是应该的。此刻,颜时途睡着了,我也不便久留,就回去了。”罗学嘉只得松开双手,说:“那,就谢谢你了。你进了食再走吧,他舅母马上要做好饭了。”古桥摇了摇头,说:“不了,罗公,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罗学嘉知道挽留不住,无奈地说:“好吧。古桥,你要走好,以后再来啊。”古桥说:“罗公,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再来的,走了啊。”说完,转身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易连瑜、莫昱鼎、古桥、归鹤隐、康一松、陶简,还有曾和培,以及罗学嘉和妻子等,全都心情沉痛地伫立在颜时途的墓碑前,任凭寒风吹拂,静默无语。罗学嘉和妻子悲不自胜,颤颤巍巍,险些倒下。见状,古桥急忙上前用双手搀扶罗学嘉;旁边莫昱鼎也赶紧伸手扶住罗妻。罗学嘉难忍内心的伤痛,凄惨地哭喊着:“颜时途,你才过而立之年仅两年啊,就匆匆地离我们而去了。你这般年少、这般有才,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要让你走,而不让我们两个行将就木的废人走啊?老天爷啊,你太不公平了!”随即老泪纵横,几乎难以自持。古桥紧紧搀扶着,一点不敢松动,眼泪也唰唰地往下掉,只得扭过头,抬起右臂,轻轻地擦了擦。莫昱鼎入赘邢家前,家境跟颜时途舅父很接近,经常和颜时途相互串门聊天,同享喜悦,共担痛苦;此时想到往日和颜时途在一起的点滴事情,同样怆然涕下,难以释怀。

除了两个老人外,现场多人中,内心受到刺激最强烈的当属归鹤隐。生长在怀金垂紫的官宦家庭的归鹤隐,始终对荣华富贵非常淡漠,渴望过上一种轻松快乐、无拘无束的生活。每次一起饮酒时,颜时途那种随性任情、放纵不羁的状态深深地触动了归鹤隐。因而归鹤隐时常扪心自问:人生如此短暂,活在这个世上,究竟应该追求什么?是外在的功名富贵,还是内心的愉悦喜好?是必须按照别人的想法和安排循规蹈矩地生活,还是遵从自己的意愿和情趣自由自在地生活。二者之间,孰对孰错?对的又为什么对,错的又为什么错?古人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弥留之际,颜时途紧紧抓住前来看望的归鹤隐的双手,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归三,请你记住,今生今世都要为自己而活。颜某寿短,即将去了,可是丝毫也不后悔,因为颜某内心充实,一直都活在自己的真实世界里;希望归三能够大胆冲破藩篱,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面对好友的肺腑之言,归鹤隐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如今,对颜时途而言,不再有任何的烦恼和忧愁,不再有任何的愤怒和悲哀,一切都重新归于平静。可对归鹤隐来说,在选择真正喜欢的生活前,内心仍然无法彻底平静下来。此时,归鹤隐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心里说着:“颜九,在天国里,但愿那些琼浆玉液可以继续满足你的饮酒嗜好。如你所说,我归鹤隐今生今世一定要过上理想的生活,不枉来到这个世间一趟。”其他之人,尽管沉默不语,却是心态各异。易连瑜痛感好友的英年早逝,不断扼腕长叹;康一松惋惜一个鲜活生命的消失,伤感忧郁;陶简波澜不惊,脸上显现冷漠表情;曾和培难过之余,惊诧美酒为何这么厉害,竟然迅速让人阴阳相隔。

寒风阵阵,凄声惨惨,仿佛为逝者唱着最后一首挽歌。古桥搀扶着罗学嘉,担心他的身体会在风中受凉,便尽量控制住哀恸,说:“罗公,风太大了,还是回去吧。”扶着罗妻的莫昱鼎也说:“是啊,天气很冷,二位老人节哀顺变,回家吧。”易连瑜看了看四周随风飞舞的枯叶,说:“逝者已去,我们唯有记在心里,方是永久的怀念。天气寒冷,我们都要爱护自己身体,就请回吧。”在场之人并无异议,点头同意。于是,古桥和莫昱鼎继续搀扶两个老人,和其他人一起,慢慢朝着距离不远的罗学嘉的家里走去。到了家里,由于痛惜颜时途的突然离世,莫昱鼎撰文追悼祭奠,古桥写诗寄托哀思。临别时,所有的人都给两个老人拿了钱,以示安慰。罗学嘉和妻子一再推辞,可经不住众人的劝说,最后只得全部收下。

春天来临,万物复苏,百花争艳,群芳竞香,人们兴高采烈、喜气洋洋,或呼朋唤友,或携老扶幼,纷纷外出踏青和郊游,玩得不亦乐乎。作为怡春楼三大名妓之首的柳雅萱也早早受到了那些殷实人家的格外青睐,不是今日三、四个王公贵族来听歌,就是明日五、六个富商巨贾请伴游。接连几日,柳雅萱既要大展歌喉,让客人们沉浸在美妙歌声的幽远意境,又要谈笑风生,使客人们体会到扬州才女的机智风趣。

这一日,在一艘高达数层的大型游船上的顶层船舱里,应几个富商的邀请,柳雅萱正激情满怀地唱着歌。仅仅唱了两首歌后,柳雅萱便感到喉咙干燥发痒,知道再这样唱下去,嗓子必定会出问题。此时,一个客人似乎从柳雅萱的歌声中听出了什么,笑着说:“柳才女大概唱得太累了,不妨歇息一下,我们也好慢慢欣赏河面的迷人风景啊!”柳雅萱谢过后,匆匆下了一层船舱,坐在一张几案旁,饮了几口茶水,使得嗓子舒服一些。由于连续多日唱歌谈笑,柳雅萱仍然感到喉咙痒疼,不得已又剧烈咳嗽几声,脸也涨得通红。

在这层船舱里,申思道正陪同几个朋友品茗赏景,听见有人咳嗽,起初并未介意,后来发觉咳嗽越来越严重,不由得朝这边看来,见是一个容貌俏丽、举止优雅的女子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几案旁,边饮茶边咳嗽,便想了想,对那些朋友说:“诸位稍坐,鄙人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站起身,走到柳雅萱面前,温和地说:“鄙人申思道,略懂一些养生之法,方才听见这位娘子咳嗽不止,故而过来询问,还请娘子切勿惊慌。”

一听“申思道”三个字,柳雅萱眼睛一亮,颇觉意外,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的中年男子温文尔雅、谦和有礼、面润气足、精充神旺,果然符合常年养生特点,便礼貌地说:“阿奴乃柳雅萱。莫非郎君就是那个时常矜孤恤寡、乐善好施的大药材商申思道?”申思道笑着说:“鄙人正是药材商。至于娘子所说的矜孤恤寡、乐善好施,仅仅是鄙人历来关爱苍生的微薄之举,不值一提。”柳雅萱忙站起身,高兴地说:“阿奴久闻申郎君大名,早想亲眼一见,今日邂逅,也算有缘。”又将右手一伸,说:“申郎君请坐吧!”申思道笑着说:“多谢娘子。”在几案旁坐下了。

阅读博水园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添加书签

本周热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