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44章长史询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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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去了第一次后,整日百无聊赖的沈蕙萸对繁华热闹的罗城更加魂牵梦绕,偶尔也会单独去闲逛一番。担任仓曹以来,曾和培负责掌管公廨、度量、庖厨、仓库、租赋、市肆等诸多事情,陪伴沈蕙萸的时日越来越少,经常刚一回到住处,席不暇暖,又有吏员找他办事,只得再次出门忙碌。唉声叹气之余,沈蕙萸心里越发不满。唯有一次例外,就是曾和培首次观赏了龙舟赛后,对扬州铜镜产生了兴趣,在一个旬休日,主动带着沈蕙萸前往罗城,找到吴宗坤铜镜作坊外面的店铺。当时,客人很多,店内博士应接不暇;未见到吴宗坤,二人便向博士询问了一些铜镜知识,然后经过精挑细选,喜滋滋地买了一面铜镜。这个旬休日,曾和培答应陪沈蕙萸去罗城购物。谁知,早晨正要动身,长史楚阳君派人来通知曾和培去清查仓库,很久才能回来,气得沈蕙萸瞪眼跺脚,不断责怪自己此前对着铜镜化妆过长,早知这样,还不如一走了事。曾和培不在身边,沈蕙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烦意乱,不知该干什么好,犹豫一阵,最终决定自己一人去逛罗城。

到了罗城,沈蕙萸哪里也不看,径直朝着相邻的几家珠宝铺走去,终于找到购买蔓草蝴蝶纹银钗的那家何记珠宝铺。问明沈蕙萸的来意后,主人何笑暮端出一个莹润剔透的碧玉盘,盘内整整齐齐放着各种翡翠珍珠、钏镯簪钗等,烁灼闪光,刺人眼目。沈蕙萸逐次观看,又拿这个,又摸那个,不知选择哪种才好;看了一会儿,想起上次来这里时,瞄见一个白色镯子,圆润可爱,当时只顾欣赏蔓草蝴蝶纹银钗,没有特别在意,现在怎么消失了,难道已卖掉了?便问:“店主,上次我来这里,看见一个白色镯子,这次……”何笑暮笑着说:“娘子问的是镶金白玉镯吗?还没有卖,因为非常昂贵,所以偶尔摆放一下,平时都收了起来。娘子若是喜欢,我这就去拿。”

接着,何笑暮转身进入内室,少顷,双手捧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檀木匦牍走出来,说:“你问的是这个吗?”打开匦盖。沈蕙萸低头看去,里面装着上次瞄见的那个白色镯子,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仔细欣赏。镯子共两只,各由三节等长的白玉组成,断面呈扁圆形;每节白玉两端镶着金虎头,用两颗金钉铆在上面;两节白玉间由中空穿扣合,穿内用小金条作插栓相连,可以自由活动。翻来看去,沈蕙萸不禁怦然心动,想着:“这么漂亮的镯子,如果能戴在我的手上,该有多好啊!”何笑暮见沈蕙萸看得入迷,笑着说:“这个镶金白玉镯,整个扬州独一无二,娘子是否喜欢啊?”沈蕙萸迟疑地问:“这个镯子要卖多少钱?”何笑暮说:“只卖八贯。”沈蕙萸吓得一吐舌头,赶紧将镯子放回匦内,说:“这么贵啊?”何笑暮并不介意,轻轻地合上匦盖,仍笑着说:“这个镯子的确有些贵;娘子买点其他便宜的饰品也行。”沈蕙萸心里产生一种莫名恐慌,忙说:“我先看看,等下次和丈夫一起来了再买。”转身急匆匆出了大门。站在街上,沈蕙萸看见周围行人穿梭不停,估计时辰尚早,也不想立即返回州府住处,便随意闲逛起来。

此时,孟衍良、尤子晖和其他两个男子,加上左俊才,正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孟衍良斜眉怪眼地发着牢骚说:“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一出门就晒得难受,不出门又憋得难受。”嗓音细尖的人说:“是啊,白天太阳火辣辣的,只有到了傍晚才能凉爽些。”额头有道斜疤的人说:“昨日傍晚,我们几人一起在河边行走时,遇到一个卖唱的小娘子,那模样粉头粉脸的,甚是可爱;不知今日还能不能碰见啊?”孟衍良嘲讽地说:“哟,你这么快就春心萌动,想那个小娘子了?”额头有道斜疤的人不服气地说:“当时,第一个动手摸小娘子脸蛋的是孟郎君;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全忘了?”尤子晖淫荡地说:“孟郎君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说真的,那小娘子一人怪可怜的,我这人向来大方,所以也主动上去给她一点温暖,让她舒服一下。”嗓音细尖的人讥笑着说:“游子混,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如此大方?那之前碰见一个老妪在乞讨,你为何要骂她身上臭,还躲得远远的呢?你也应该给她一点温暖嘛。”尤子晖狡辩地说:“老妪都六、七十岁了,难道你有兴趣?”

嗓音细尖的人还想说,孟衍良伸手拦住,说:“好了,一点小事,闹什么内讧啊。”故意清了清嗓子,又装模作样地说:“我说,我们几人当中,谁最不像男子啊?”额头有道斜疤的人乜斜了一眼左俊才,怪声怪气地说:“只有见了女子不动心的人,才最不像男子。”嗓音细尖的人顿时哈哈大笑,说:“别说这么难听嘛,左郎君昨晚是个谦谦君子,让他摸摸小娘子,他都吓得直往后退。”

听到议论自己,左俊才有些发窘,忙解释说:“你们四人围着一个小娘子,我是担心出事,所以……”额头有道斜疤的人冷笑着说:“担心出事?你担心小娘子是想跳河啊,还是想撞墙啊?明明就是自己的胆子小,不敢承认罢了。”左俊才嘴里嘀咕着说:“我不想欺负一个小娘子。”尤子晖讽刺地说:“这么说来,左郎君是想欺负一个老丈喽?”孟衍良谑弄地说:“想欺负一个老丈?左郎君有这个嗜好;行啊,我们一定满足他。有了,有了,前面来了一个卖杂货的老丈。左郎君,这下可看你的了。”

一个额头铺满皱纹的老翁挑着沉重货担,费劲地走在路上,脸颊汗水如断线的珠子般直往下掉,粘在近两寸长的灰白胡须上,被阳光照得一闪一闪。看见沈蕙萸不急不缓地从旁边经过,老翁忙说:“娘子,我这里有上好的梳篦,你看看吧,兴许有喜欢的呢。”沈蕙萸停下来,好奇地看着老翁,说:“你有梳篦?什么样的梳篦?”老翁放下货担,用搭在脖子上的方巾抹了抹汗,说:“我这里有很多货物,梳篦、妆粉、钗子、剪刀、袜子等。光梳篦就有犀牛角的、桃木的,大的小的都有。”沈蕙萸俯下身子看了看,全是一些粗糙简陋的劣质物,其中犀牛角梳篦的篦齿粗细不一、桃木梳篦的篦齿颜色偏暗;心里一下凉了半截,连碰也未碰一下,便直起身子,说:“我什么货物都不要。”说完,向附近一家裁缝铺走去。老翁无奈,挑起货担,往另一方向前行。

刚走了十几步,老翁又瞧见孟衍良一行五人迎面而来,忙说:“各位郎君,我这里有很多货物,你们看看吧。”孟衍良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们正想看看你的货物呢。”老翁重新放下货担,说:“你们选一选,看有没有合适的?”五人围住货担。孟衍良故意对左俊才说:“左郎君,看看想买什么?”左俊才忙说:“我没说要买货物啊。”尤子晖说:“左郎君,昨晚你的表现不佳,此时你得弥补一下。”额头有道斜疤的人拿起一盒妆粉,说:“左郎君,你不正想买盒妆粉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吗?喏,这就是;来,往脸上擦一擦吧。”打开盒盖,正要拿出粉纸,老翁急忙伸手阻拦,说:“用了就要买啊。”额头有道斜疤的人一下怒了,大声地说:“买,买,你光知道买。我们不用,就看不出效果,怎么会买?”

老翁有些害怕,低声地说:“这盒妆粉是女子用的。”额头有道斜疤的人说:“老丈,你看这个人长得像男子吗?明明就是女子嘛。”朝左俊才努了努嘴。随后,四人哈哈大笑。老翁意识到遇上几个恶少,赶紧说:“我不卖了。”准备挑起货担;孟衍良一把拉住,嬉笑着说:“老丈,别走,我们再看看你的货物。”老翁胆怯地问:“你们到底要买什么?”孟衍良故作客气地说:“刚才只是开个玩笑,现在我们真的想买了。”拿起一把剪刀晃了晃,又说:“这把剪刀锋利吗?”老翁忙说:“肯定锋利了。如果不锋利,我就不要钱。”孟衍良浪笑着说:“那我就试试了。试什么好呢?”想了一会儿,将剪刀伸向老翁面前。老翁惊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往后一倾,紧张地说:“你、你要干什么?”

凑巧,沈蕙萸从裁缝铺里出来了,发现几个男子围着卖货老翁,颇为纳闷,想着:“如此低劣的货物,为何有这么多的人来买啊?”正要离开,无意间瞥见其中一个男子拿把剪刀对着老翁,心里一颤:“难道此人要行凶吗?”停下来,想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孟衍良说:“老丈,我试一下,如果这把剪刀能剪掉……”老翁畏惧地说:“能剪掉什么?”孟衍良大笑着说:“如果能剪掉你的胡须,我就买下这把剪刀,哈!哈!”四人纷纷起哄,说:“对,能剪掉你的胡须,我们就买!”老翁气得脸色发青,大喊一声:“我不卖了。”猛地夺过剪刀,扔在货担上,然后迅速挑起货担,大步朝前走去。四人在后面狂笑不已。左俊才深觉内疚,却又不敢出声。

站在远处的沈蕙萸顿时明白过来,心想:“这帮恶少联合欺负一个可怜的老丈,真是无耻!”再也没有兴致继续逛下去了,向着返回州府的方向走去。

这一日,四个身穿便装的衙役抬着一乘肩舆在街上走着,长史楚阳君坐在里面闭目养神。近段时日,不知什么原因,楚阳君总感觉白天头晕目眩、无精打采,夜晚躺在床上反而异常清醒、毫无困意,等好不容易睡着后,翻个身又醒了,再也无法入眠;不禁心生忧愁,想着:“才到知天命之年,我的身体就已这么虚弱,以后年纪再大一些,岂不浑身是病?看来只知日乾夕惕忙于公务,不知闲暇时分调和保养,迟早会出问题。此次我去见申思道,正是为了咨询养生之道,期盼以后身心会有好转。”

走到一座高大雄伟、歇山顶的碧绿琉璃瓦宅院的大门前,肩舆停下落地,楚阳君从里面下来,抬眼看见大门上方匾额镌刻“申府”二字,点了点头。一个衙役走上台阶,用力“梆梆梆”扣着门环。少顷,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奴仆探出头,还没开口,衙役就说:“楚使君到了,通知你家主人出来迎接。”奴仆愣了一下,随即瞄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楚阳君,忙说:“稍等,贱奴马上去禀报。”转身入内。

未过多久,一个爽朗洪亮而极富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楚使君光临寒舍,申思道迎迓来迟,望乞见谅!”奴仆急忙打开大门。申思道快速走下台阶,到了楚阳君面前,抬手指着大门,恭敬地说:“楚使君,请!”楚阳君微笑着说:“申郎君,我俩相识多年,情深意重,何必这样客气。”申思道说:“凡在屋外,楚使君和申某就是官民;在屋内,楚使君和申某便是兄弟。”说完,二人同时仰天大笑。

进入厅堂,二人坐下,婢女分别献茶。申思道说:“兄台,请!”楚阳君端起茶碗,说:“贤弟,请!”饮了一口。申思道说:“如果申某没有记错的话,兄台已有半年没来寒舍了?”楚阳君放下茶碗,想了想,说:“是啊,有半年了。哎,州府事务繁多,我实在无暇抽身。”申思道说:“兄台整日情系黔首,诸事牵挂,长期下去,必将耗精伤神,对身体大为不利啊。”楚阳君叹了口气,说:“唉,我何尝不知此番道理,须知为官一时,必将造福一方。我若产生丝毫懈怠,那些僚属还不知会懒惰成何样呢?”申思道说:“兄台所言甚是。申某听人传闻,州府大小官员一向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百姓都经常夸赞啊。”楚阳君说:“州府官员尚且勤奋,作为管辖官员的长史,焉能不率先垂范?对我而言,公事无愧于心,私事烦恼缠身。”申思道颇感意外,忙说:“兄台有何私事烦恼缠身,能否告知申某?”

楚阳君叹道:“说起来,也是老毛病了。近段时日,我一直感到白天头昏脑胀、疲乏劳累,夜晚难以入眠,一旦入眠,则会多梦。”申思道凝视着楚阳君,过了片刻,说:“兄台脸色灰白、血色暗淡,确乃阴虚之象;而且还有食欲低下、消化欠佳等症状。”楚阳君点了点头,说:“贤弟不愧精通养生,分析非常准确。这些症状可有办法得到改善?”申思道略一思索,说:“兄台目前症状既跟年龄和官职有关,也跟季节有关,若想得到改善,倒也简单。”楚阳君说:“实不相瞒,我今日专为此事而来,希望贤弟不吝赐教。”申思道说:“兄台说哪里话。兄台作为扬州父母官,爱民如子,跟我申思道又以兄弟相称,无论与公与私,只要有所需求,申某都会竭尽全力相助,并无一丝隐瞒。”楚阳君说:“还请贤弟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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