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略低下头，仔细观看里面内容，片刻，又抬起来，说：“你的身上还有没有字画和篆刻？”史祯言忙说：“没有。除了这两幅字画外，在下准备在现场给别人写字绘画来卖，平常也是这样。周围那些卖字画的大都如此，只是他们今日没有在下来得早而已。”衙役大声地说：“把两只手抬起来。”史祯言无奈地抬起双手。衙役使劲地拍拍史祯言的两个衣袖，又说：“这里有没有？转过去！”史祯言转过身。衙役又用力拍拍史祯言的背和腰，然后说：“好，就搜查到这里。记住：如果发现有人买卖韩若曦的《秦王列阵图》和裴昌骞的字，你要及时报官；倘若隐瞒不报，将被视为凶手同党，予以严惩，听明白了吗？”史祯言忙说：“在下明白。”衙役又看了看几案下面，确认无任何之物，便离开了。

史祯言做梦都没想到，邱可瑜被杀案竟会让以卖字画糊口的自己受到牵连，还被衙役当街搜查，仿佛一盆冷水迎面泼来，让原本满怀激情和自信的心情一下凉到极点；呆呆地坐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几案上的字画，不知该做什么好。过了一阵，史祯言听见旁边有人说：“史才子，你今日来得早啊。”侧身往左边一看，是平时紧靠自己摊位卖字画的秀才吴万兴，便说：“我才来一会儿，你也来了？”吴万兴摆放着几案凳子和笔墨纸砚，说：“史才子，今日街上为何有这么多的公差啊，出什么事了？”史祯言正欲说话，一抬眼，看见之前搜查自己的那个衙役又向吴万兴走去，忙说：“你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目睹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又出现在别人身上，史祯言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胸口“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手掌也不知不觉渗出了汗水。实在不想再看这种情景，史祯言把头转向右边，心里仍是七上八下；这一带卖字画的有二十多人，一个挨着一个，如此搜查下去，整个上午就别想卖出任何字画了。

果然，陆续来到此地之人，只要一摆出卖字画的样子或拿出篆刻等放在外面，随即就有衙役过来进行搜查，每一幅字画都要打开，每一件篆刻都要细看。未过多久，众人已是怨声四起、牢骚连连；衙役们并不理会，依然守在旁边，耐心等待下一个目标的到来。史祯言的心情非常沮丧，在几案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盼望衙役们搜查完后快点离去。

过了一阵，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走到吴万兴的摊位前，笑嘻嘻地说：“吴秀才，刚出门就在想你的那个漂亮妻子了？”一到此地就被衙役无端搜查，吴万兴郁闷不已，正低头呆愣着，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常客，便说：“啊，是黄郎君，请坐，请坐。”黄郎君坐下后，说：“吴秀才，这几日下雨，你是不是呆在家里跟妻子亲热，没出门啊？”吴万兴说：“黄郎君，你真会开玩笑，这几日下雨，我在家里忙个不停，比在这里卖字画还累呢。你今日来是要我写字还是绘画啊？”黄郎君说：“再过十日就是我岳父的七十岁寿诞。我岳父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我娶的是大女儿，又是三个女婿中最有财势的。因此，我们几个女婿商量好了，由我牵头筹备寿宴，负责邀请我岳父各方亲朋好友。本想前几日就要找你写请柬，无奈老天下雨，你没有出门，我也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今日终于天晴了，你赶快给我写请柬，写好我就派人发出去；请柬要写很多呢。”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和一叠空白请柬，递过去。吴万兴接过纸，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高兴地说：“好，黄郎君，你是今日第一个照顾我生意的人，又是常客，费用肯定优惠。”说着，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就准备开始写。未料，一个衙役走过来，大喝一声：“慢着！”

黄郎君见到衙役，颇为惊诧，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衙役问：“你是来买字的吗？”黄郎君点了点头，说：“我岳父即将过七十大寿，我找吴秀才写请柬。”衙役说：“鱼尾巷的邱可瑜被人杀了，家里很多字画和篆刻被盗走，林明府特命我等在此搜查你们这些买卖字画之人，以防凶手销赃。你把双手抬起来！”黄郎君只得抬起双手。衙役用力拍了拍黄郎君的胸口、腹部、衣袖。黄郎君委屈地说：“公差，在下这几日在给岳父筹备寿宴，其他……”衙役又喝道：“转过去！”黄郎君转过身。衙役又拍了拍黄郎君的背和腰，说：“好，没事了。记住：若买赃货，将和凶手同受惩处。”随后离开。黄郎君气鼓鼓地对吴万兴说：“别人被杀，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若不是为岳父办寿，我今日根本就不会到这儿来。”吴万兴安慰说：“算了，黄郎君，别生气，官府也是为了能早点将凶手抓获归案。你还不知道吧，你来这儿之前，我们这些所有卖字画的人都已被公差搜查了一遍。”黄郎君仍不解气地说：“今日真倒霉！”

旁边史祯言看在眼里，又注意到周围一些行人已发现了此地的异常，正盯着衙役搜查买卖字画之人，并且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心想：“这些公差究竟要呆到什么时候才会走啊，不会一直呆下去吧？如果他们对每一个买字画的人都要搜查，那谁还敢来买啊。”未过多久，又有几个不知情的人走到其他摊位前挑选篆刻，意欲购买，刚一询问售价，衙役立即过来，喝令全部搜查。此举吓得其中二人脸色惨白，放下手里的篆刻，没等搜查到本人，抬脚就想走，被后面的衙役拦住了。任凭二人如何辨解，衙役仍然强行搜查，气得摊位主人吹胡子、瞪眼睛，却是无可奈何。此后，再也没有一人前来。

无人购买字画，史祯言百无聊赖，酸溜溜地对吴万兴说：“吴秀才，今日还是你最有运气，卖了一些字，我到现在都还是两手空空呢。”吴万兴没好气地说：“哎，史才子，你就别拿我开心了。若不是那个邱可瑜被杀了，今日少说也有五、六人来买我的字画。”史祯言问：“你认识那个邱可瑜吗？”吴万兴说：“认识好几年了。邱可瑜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家里有了新的宝贝，逢人就说，特别喜欢张扬。我估计他被杀可能就跟这个毛病有关。你看，他死就死了嘛，官府还不让我们百姓好好做点小生意。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史祯言说：“我跟你一样，也正为此事发愁呢。”

到了午时，衙役仍坚守在原地。没有一人前来询问字画，史祯言心灰意冷，连饭也不想吃。过了半个时辰，有三个卖字画之人直接撤摊离开了。吴万兴无奈地说：“看来今日我只有一点收入了。”史祯言说：“是啊，邱可瑜被杀给我们这些卖字画的人带来这般麻烦，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吴万兴站起身，说：“史才子，我们再呆下去也不起作用。我准备回家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开始收拾笔墨纸砚和几案凳子。史祯言看看站在前面的衙役，又看看往来的行人，说：“也罢，今日就算白来一趟。说不定明日公差就到其他地方去了，我们明日再来也不迟。”

回到家里，史祯言将所遇之事告诉了魏媛锦。魏媛锦说：“清为多年未有命案发生，此次邱可瑜被杀，使县令林世振颇感紧张和压力，倾力查找凶手也属正常。你放心吧，有我在，全家人就饿不着。”史祯言故意说：“如今你是全家的栋梁，我是最没用的人。”魏媛锦有些生气地说：“你我是夫妻，谁能挣钱谁就养家。你暂时遇到困难未能挣钱，乃是外界环境使然，并非有意为之，情有可原，何苦贬低自己。”史祯言忙说：“你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第二日，情况依旧，衙役仍在忠安街严格搜查所有买卖字画和篆刻的人，使平时热闹喧嚣之地顿时变得门可落雀、冷冷清清。史祯言从日出等到日落，也不见一人上前。众多过往行人全当这些卖字画的人不存在似的，连眼神都不朝这边瞟一下。满腹牢骚之余，史祯言再次徒手而返。第三日上午，一切重复，史祯言气得只待了半个时辰，便将几案凳子和笔墨纸砚收进王家酒肆，对王其远说：“王店主，这几日官府搜查，无人购买字画，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好提前收摊了。”王其远说：“没关系。这几日我都看见了，你们一钱未挣，心里难受，我能理解。”史祯言放下几案，说：“官府究竟要搜查多久啊？这样下去，我连一碗粥钱都挣不到，可怎么活啊？”王其远说：“这几日酒肆也受到周围公差的影响，生意不如前段时日，我也正发愁呢。”史祯言忧心忡忡地说：“我乃一介书生，除了卖点字画外，再无其他谋生手段，加上又不是本地人，也不知还能怎样挣钱。”

王其远想了想，说：“史才子，勿用着急，如果你还想卖字画谋生，我倒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史祯言忙说：“王店主有什么好主意，请讲！”王其远说：“顺着忠安街一直朝前走，到了尽头往右边走，就是茂南街，再直走约三十丈后往左拐，有一条巷子，穿过去，继续走不到半里路，就能看见前面有一座桥，名叫‘培恩桥’，是涪浠河上最大的一座桥，平时来来往往之人也很多；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史祯言说：“那好，我这就去培恩桥看看，只是……”王其远说：“你还有什么顾虑吗？”史祯言说：“只是不清楚桥上有没有公差？倘若有的话，岂不会一样要搜查买卖字画的人？”王其远说：“公差只搜查买卖字画的人，对行人不管。这样吧，你将要卖的字画放于衣袖里，其他什么都不拿。到了培恩桥，你悄悄询问过往行人，若看见有公差，便假装过桥；公差发现不了，就不会搜查。”史祯言说：“也行，那我试试看。多谢王店主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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