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11章雨天买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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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瑟瑟,淫雨霏霏,城内行来过往之人骤减,多家店肆关门歇业,往日无比热闹喧嚣的街道显得异常清幽静谧。用力撑着油纸伞、在积水里蹒跚而行的史祯言,抬头看着两边各种房屋在风雨的沐浴中是那样地镇定从容,与风共鸣,和雨同舞,猛然间产生一种异样感觉,双脚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和啪啪的雨声,其他繁杂之音都已彻底消失。眼前的清为仿佛远离了尘世的喧哗,回归于大自然的怀抱,在风雨陪伴下享受着难得的一份舒适,恍恍惚惚中,自己也如有神人引导般步入了仙境,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突然,“灵玄湖”、“降妖日”,这两个词语在脑海里不停地闪动,一下领悟了彭旭瑛、蔡丞喻、白启睿三位年少俊才,为什么喜欢在每年九月十九日到灵玄湖双环岛欣赏天地美景,尤其遇上风雨交加天气更为逍遥快活的原因。眼前淡泊悠闲的城市使史祯言终于明白过来:凡夫俗子日日夜夜为物所牵、为物所累,身体疲乏,心思倦怠,忘却了精神,抛弃了魂魄,纵使昏昏然度完一生,也会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弹指一挥,了无痕迹。

不知站立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快让开道!”史祯言一惊,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辆马车正快速驶了过来,而自己刚好在道路中间,挡住了马车,便赶紧向路边走开。马车从身旁飞奔而去,溅起的串串泥水喷射到史祯言的衣衫上。史祯言本能地低头看着衣衫上的污点,无奈地摇摇头,叹道:“唉,毕竟不是真正的仙境啊!”

按照魏媛锦所讲地址又朝前方继续行进,望着一家家紧闭的店门,史祯言嘀咕着:“一下雨就不做买卖了,看来再精明的商人也害怕老天爷发脾气;只是若有人急需某种物品,无处可寻,该怎么办?听小君说,百善堂是清为最大的药肆,主人姓陈,为人厚道,从不欺老骗幼,口碑极佳,为了方便客人买药,除了白天刮风下雨不关门外,夜晚还让博士住在里面,若有客人买药,只需敲门即可。”

拐了两个弯后,一家店门敞开的药肆出现在前面,史祯言抬眼一看,上方匾额的“百善堂”三个字非常醒目,心里甚是高兴,忙大步走过去。进入药肆,史祯言收起油纸伞,靠于墙边,抬眼环视四周:药肆宽敞明亮、干净整洁,正面墙壁前方放置一排药橱,散发出一股生药特有的香味;旁边有一扇门开着,表明里面还有房间;其余三面墙壁悬挂着几幅书法作品。史祯言有一个习惯,只要进入一个陌生环境,若不急促,首先观察周围景致,看看有无书画等以供欣赏,然后再办事情。此时,史祯言仔细观看第一幅书法作品,上面写着: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以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黄帝内经》

又细看另外几幅书法作品,上面分别写着:

“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浮沉于生长之门。”

“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

“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书法作品左下角处所题名称均是《黄帝内经》。史祯言颇感纳闷,心想:“这家药肆如此重视《黄帝内经》,倒也少见,不知主人是谁?但至少可以肯定,主人绝非只是简单的卖药逐利之人。”将目光移至柜台后面的人身上。没想到,这一移动使史祯言大吃一惊,顿时脱口而出:“浩儿?”

一个年少男子坐在柜台后面,略低着头,整理帐务,听见声音,抬起头,温和地问:“客人想买药吗?”史祯言前行两步,靠近柜台,直愣愣地盯着这个面容俊朗、眉目清秀的年少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年少男子被看得莫名其妙,又问:“客人是来买药的吗?”史祯言似乎清醒过来,连连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果真长得很像,眼睛、鼻子、嘴唇几乎一模一样,太像了。”停了片刻,又说:“对,对,我是来买药的。”年少男子又问:“是谁生病了?生的什么病?你详细说一说,我好对症拿药。”史祯言说:“是我的儿子病了。他的身体一直比较虚弱,经常伤风受寒,这几日下雨着了凉,正不停地咳嗽呢。”年少男子问:“你的儿子多大年龄?”史祯言说:“我的儿子十二岁。我原本有四个儿女,长子、次女几年前已离开人世,现在生病的是三子。”年少男子说:“你能不能具体介绍一下他的症状?”

史祯言说:“等会儿再说他的症状吧。这位小郎君,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年少男子不解地问:“你要问什么问题?”史祯言说:“这位小郎君,你姓甚名谁?多大年龄?令尊怎么称呼?你们是真正的清为人氏吗?”年少男子一怔,说:“你为何问我这些问题?这对你买药有影响吗?”史祯言说:“实不相瞒,我姓史,名祯言,乃河北道冀州人氏。几年前,冀州被安史叛军攻占,母亲、长子、次女相继遇难,剩下我们四人逃难数年,在今年春天才来到清为定居。方才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发现你跟我已故的长子极其相像,所以冒昧一问。”年少男子说:“原来是这样。我姓陈,名子晖,今年十八岁,家父叫陈水庭,是百善堂的主人。我们陈家世世代代都是清为人。”史祯言说:“我今日冒雨来百善堂为三子买药,看见跟已故长子相像之人,心里非常激动。对我来说,这既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也是对我几年前丧子的安慰。”

这时,药橱旁边房间里传出一个声音:“子晖,帐算好了没有?算好了赶快拿进来。”陈子晖急忙应道:“就要算好了。”史祯言说:“你先算帐,我不急,等一等没关系。”陈子晖想了想,说:“那,请你先等一等。”随后进入房间。不多时,陈子晖跟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从房间走出来。陈子晖对那个男子说:“阿耶,就是这个人,他说我长得像他已故的长子。”史祯言叉手向前,对那个男子说:“鄙人史祯言。你是百善堂药肆的主人陈水庭吗?”那个男子也叉手向前,说:“客气,客气,鄙人正是百善堂药肆的主人陈水庭。听说小儿长得像你已故的长子,可有此事?”史祯言说:“千真万确。我的长子几年前被安史叛军杀害了,今日初见你的儿子,我以为长子重生,甚感惊奇。”

陈水庭略觉诧异,说:“真是凑巧啊!你今日是来给三子买药吗?”史祯言说:“三子一直体弱多病,特别在这几日下雨天,总是咳嗽,我冒雨前来给他买药,就是希望能把咳止住。”陈水庭问:“你的三子咳嗽时有何具体症状?”史祯言说:“三子咽喉发痒,咳嗽时,声重气急,伴有鼻塞和流清涕,有时也会感到头痛发热、肢体酸楚。”陈水庭略一思索,拿起一个托盘,从药橱里选出相关药材,仔细秤好,说:“根据叙述,你的三子咳嗽是近日风寒袭肺所致,应该疏风散寒、宣肺止咳。我开了麻黄、荆芥、杏仁、紫菀、白前、百部、陈皮、桔梗、甘草。其中,麻黄、荆芥疏风散寒;杏仁宣肺降气;紫菀、白前、百部、陈皮理肺祛痰;桔梗、甘草利咽止咳。”用纸包好药材后,递过去。史祯言问:“多少钱?”陈水庭说:“五十钱。”

史祯言将钱交给陈水庭,又接过药包,放于怀里,抬头看着陈子晖,叹道:“像啊,真像啊!”少顷,才不舍地转过身,走到门口,拿起靠于墙边的油纸伞,准备撑开出门。谁料,屋外大雨下得“哗哗”作响,如倾盆而泄;狂风刮得“呜呜”刺耳,似号角长鸣;一些水珠跳过门槛,跃入店里,浸湿了史祯言的油靴。见此情景,史祯言颇为担忧,心想:“如果执意前行,小小油纸伞根本遮挡不住风雨,可能还没到家,便已全身淋透;啸儿有病在身,未能治愈,一旦自己也着凉不适,维持全家生计的重任岂不要落在妻子一人的肩上,我于心何忍啊。”犹豫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陈水庭看出了史祯言的顾虑,说:“雨下得很大,你若无急事,不妨暂留下来,等雨小一点再走吧。”史祯言求之不得,忙说:“多谢陈店主关照。”放下油纸伞,又走进来,自言自语地说:“都快立冬了,还下这么大的雨。”为了避免尴尬场面,开始欣赏墙壁悬挂的书法作品。陈水庭说:“子晖,给这位客人拿一个凳子。”陈子晖从柜台后面拿来一个凳子,放在史祯言身边,说:“请坐。”史祯言说:“多谢,不用客气。”

陈子晖返回柜台,继续埋头算帐。陈水庭见史祯言对墙壁上的书法作品很感兴趣,便说:“我看你举止文雅、彬彬有礼,应是出自文人世家吧?”史祯言忙转过身,说:“哦,我乃河北道冀州举人,见二位正忙碌,不好打扰,就独自欣赏这些书法作品。”陈水庭说:“不碍事,每日都要筹算进出帐,今日下雨购药者少,我就让小儿提前筹算一下。”史祯言看着书法作品,说:“这些书法是陈店主亲自所写吗?”陈水庭说:“非也;他人之作。史举人认为这些书法水平怎样啊?”

史祯言说:“从这些书法的笔法、结构、墨色等来看,均乃上乘之作。可以看出,书写者早已将《黄帝内经》牢记于心,在落墨时,不假思索,心随笔走,韵从意来,一鼓作气,挥毫而就,由此可以断定,书写者不但书法造诣深厚,而且医学功底也远超常人。”陈水庭频频颔首,说:“不愧是举人出身啊,观察细致,分析准确。”史祯言说:“陈店主能否告知书写者是何方高人呢?”

陈水庭走到史祯言旁边,也看着墙壁上的书法作品,说:“这些书法是在天和山修行多年的一位老道士所写。”史祯言颇感意外,说:“哦,书写者是一位老道士?”陈水庭说:“鄙人不清楚这位老道士的俗名,只清楚道号为承应法师,常年居于天和山望仙坡的天水宫。”史祯言说:“这位承应法师贵庚啊?”陈水庭说:“本来‘道不言寿’,只是承应法师无意间曾将贵庚主动告诉了鄙人,鄙人再告诉史举人也是无妨。承应法师今年甲子有二。”史祯言说:“道教博大精深,高人汇聚,承应法师有此手笔,也属正常之举。陈店主将承应法师书写《黄帝内经》箴言的墨宝悬于墙壁,告之世人,可见与其交情非浅啊!”陈水庭说:“鄙人与承应法师相识有三年多了。”史祯言说:“天和山乃道教名山,承应法师居于半山腰望仙坡的天水宫,平时定有众多善男信女登山拜见。目前,天气越发寒冷,否则我也会抽空专程到天水宫向承应法师请教。”陈水庭说:“承应法师精通道法,擅长养生,年过花甲,身体无恙,所以百善堂的药材在百姓心中是个宝,在法师眼里却是根草。”

史祯言甚为不解,说:“我听人说,百善堂乃清为最大的药肆,平时备有二百多种不同药材,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治好了无数的常见疾病和疑难杂症,同时也让病患了解到不少的医药知识;为了济世救人、解民倒悬,即使白天刮风下雨也不关门,夜晚还让博士住在里面,便于病患购药,深受清为众多百姓的喜爱。陈店主怎能如此贬低自己经营的百善堂的药材呢?”陈水庭微微一笑,捋了捋下巴胡须,说:“史举人所说句句是实。对有病之人而言,草便是药,需了解医药知识;对无病之人而言,药便是草,需掌握养生方法。我陈家自从太宗皇帝时期创建百善堂到现在,已有五代,算上小儿,有六代,距今一百三十余年,医人无数,治疗天下疾病种类十之有九,响誉清为及周边地区,连淮南道节度使患了病,有时也会指派专人翻山越岭,到清为百善堂购买药材;这般盛况,天下少见。不过,鄙人始终有一个疑问:为何这一百多年来,从不见有人因服了百善堂的药而长命百岁呢?”史祯言说:“百岁之人,古今罕有,世人大多能活到五、六十岁已属长寿,何况还有无数生灵在幼年便因各种天灾人祸而夭折,如我的长子、次女,几年前死于安史之乱,思之令人难过啊!”一种无言的伤感不觉间涌上心头。

陈水庭说:“安史之乱造成无数生灵涂炭,给幸存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然逝者已去,还望史举人多多保重啊!”史祯言说:“无妨,事情过了几年,我早已平静下来。刚才陈店主说百善堂的药材在承应法师眼里是根草,不知是承应法师本人所讲,还是陈店主自己这般认为?”陈水庭说:“二者兼而有之。道教一向注重养生,以求寿命延长,其内容虽繁杂深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顺应天地,亲近自然,珍爱生命’,即所谓‘养生之道’也!说起养生,不能不提到《黄帝内经》。史举人对《黄帝内经》可否熟悉啊?”史祯言说:“几年前,我在河北道冀州家乡偶有翻读,不太熟悉。”陈水庭说:“《黄帝内经》是成编于春秋之前的一部医学专著,可从全书内容而言,与其说是一部医学专著,不如说是一部养生宝典;之所以称‘内经’,是因为这部宝典始终突出‘内求’,也就是往内观看人体五脏六腑和气血流动,然后内炼,通过调整气血、经络、脏腑来达到无疾长寿之目的,而不是往‘外求’,依赖外部药材祛病除疾,求得长寿。《黄帝内经》的重点是强调在不生病、不服药的情况下也能使人无疾长寿,命达百岁。”史祯言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陈水庭说:“正是由于这样,整部宝典洋洋洒洒数万字,共总仅有十三个药方。”指着其中一幅书法作品,又说:“‘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此句简单,却是整部宝典精华,可惜能参悟的世人少之又少啊!”史祯言赞道:“陈店主对《黄帝内经》理解颇深,鄙人佩服!”陈水庭说:“刚才史举人说三子一直体弱多病,须知光靠药材维持并非良策。”

史祯言叹了口气,说:“唉,我又何尝不知服药治病非长久之计。刚到清为不久,我便带着三子前往天和山启真宫询问一名道长,初步了解一些利于三子的养生之道,奈何我当前谋生艰难,无法全面实施,很是着急。”陈水庭说:“史举人且莫着急,急也无用,三子正处年少,来日方长。”史祯言说:“每次一看到三子生病,我就心急如焚。我本有四个儿女,长子、次女已去,三子、四子侥幸活了下来,体格却很羸弱;特别是在前几年的逃难途中,三子患了严重伤风,加上连日劳累赶路、缺乏足够饮食,导致身热头痛、昏倦难醒,而且所患时辰过长,险些丧命,后经不远处一座道观的道士全力救治,方才保住性命。为了感谢道士相助,当时我就立下誓言:日后无论迁到何地,一旦生活安顿下来,定去当地道观献香敬神,拜见高道,研修道经,参悟道教。定居清为不久,我得知天和山乃道教名山,最大宫观是位于最高峰的碧云宫,内有一位高道,名虚谷真人,博学广识,对宇宙天地和古今历史几乎无所不知,正是我心中仰慕已久的高道。无奈虚谷真人已过九十高龄,养生延寿乃是其第一重要之事,所以闭门谢客已有两年,不再接见任何凡夫俗子;我也无缘见其一面,实乃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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