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仙尊离开了一会儿。
师徒四人不知道各自想到什么,仍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君山感动吗?
谢君山不敢……动。
红袍一脸苦相地看着那团橘色,垂着脑袋连打了几个喷嚏。
……打破了圆浑如瓷的平静。
红袍眼里一直把谢君山当个男的,他没什么吃白鹤仙尊跟谢君山瓜的心情,又一向盯不到遭头,表现地最受不了打击。
朝着就近的绿雪张牙舞爪地干嚎:“师弟,你说白鹤仙尊什么意思?他要把师尊这样大丈夫般伟岸的人物圈囿起来,当他上天庭的宠物???”
红袍虽然一向向武,也知道白鹤仙尊为上天庭武神,地位与能力,均高谢君山一大截。
但毕竟第一个认出来金箔大将军的人,是谢君山。
入了他眼的师尊,也只能是谢君山。
他理解不了白鹤仙尊适才温言之下的轻佻之意,凭着自己的理解为谢君山一顿抱屈。
……
绿雪被红袍吼得发懵,猛地抽开红袍拽着自己衣角的手。
又一手把红袍直拎远了几步。
“我知道你蠢,但你真的蠢得令人叹为观止。”
绿雪刚才同样也被白鹤仙尊的话给骇住了。
他不知道白鹤仙尊跟谢君山有没有什么旁的关系。若只是毫无血缘羁绊的男女,在他看来,刚才那席话无异于变相的表白。
然而扑腾的红袍也好,怔愣的谢君山也好,看上去——
都不大通这方面的人情。
绿雪本来想把话点破了,但看到一旁面上绷得状似无波无澜的夜倾。不知怎地,破天荒地收回去了没说完的话。
绿雪想起来,初见之时,他也觉得,夜倾对谢君山怀了别样的心思。
——不知道夜倾是否心怀叵测,但直觉夜倾一定心怀谢君山。
那个时候,他出口阴阳怪气地维护谢君山,就跟今天红袍的干嚎,做的事……其实差不了多少。
一路迎来,他跟夜倾这位谢君山最后收的师弟……虽然接触也不算深。
但却令他觉得,夜倾让人放心地多。
每个人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
但夜倾大多时候规规矩矩的,也没有禁着谢君山。至少不会在谢君山面前,关系不明,水未到,渠未成之前——
肆意说这些看似明晃晃令人感动、实则断送谢君山自由的话。
令她多多少少进退失据。
不会——
以升官发财做诱饵,让别人来陪他,大言不惭地以退为进……摆出自己孤独的姿态来示弱。
红袍说白鹤仙尊把谢君山当宠物。
虽然物伤其类,但理儿,好像并不糙。
……
夜倾一直想着谢君山以后能跟他一起去魔界,接受他的庇佑。
但跟几千年后的谢君山相处这些时日,他总隐隐觉得,这个想法是行不通的。
他对谢君山慎而重之,珍而重之。
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顺其自然,想着先转移注意力——
继续完成自己的大业。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白鹤仙尊,先声夺人。
……截了胡。
虽然谢君山没有直接答应。
夜倾本来火力就憋足了,气得血都要吐出来。
听到红袍干嚎鬼叫的内容,心里更加烦闷难熬,但他又不是红袍那样又会撒娇又会撒泼的人设。
于是面上绷得却要比谁……都更无所谓。
哦对?!
白鹤仙尊还留了后手,不知道从哪儿挑出来一只跟自己那么像的黑曜石小橘猫。
这算什么?
靠一只猫拉进距离,提前培养感情吗?!
他心里十分抓挠,垂目端量着谢君山怀里的小橘猫时,却留意到谢君山吸溜了一会儿,蹙了蹙鼻尖。
她的双手——
右手正放在怀里的小橘猫胸前,至于左手,正牢牢地托住小橘猫的臀部。
夜倾有些恍惚。
记得,几千年前,谢君山分明……经常还只会用手揪着他的后颈皮。
他虽然那个时候是一只小奶猫,但心态上却是已经成年的猫。
虽然大概也明白谢君山只是不清楚,以为猫妈妈都是这样叼小猫的,并不是有意摆布他,可他那个时候不喜欢这样的拉扯。
……但他说不出来。
既然没法跟谢君山沟通交流这点,他能做的,就只是凌空又抓又挠。
他曾经认命地想过,他作为猫时——
跟谢君山的关系,不管前因如何,好像总会走入恶的循环与闭环。
一个追一个躲,一个抱一个挠。
好不容易一个不再躲跟挠时,另一个人却凭空消失,把他彻彻底底放弃了。
夜倾甚至于鬼使神差……有些怀念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后脖颈。
那里……这会儿虚空无物。
并没有小巧柔软的手,传递任何温热。
夜倾内心咂摸了一会儿:
谢君山现在这抱猫的姿势,分明是后来有心学过的。
对了,她适才也曾温柔地敞开,她跟自己说过,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小奶猫不吃肉包子跟土豆泥包子。
她应该——
后来真的做了不少有关猫的功课。
……
谢君山怀里的小橘猫,这会儿……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声浅浅的呼噜。
夜倾哑然。
于是,他莫名跟谢君山怀里那只小奶猫暂时和解了。
因为他多少有些跟它一样感同身受的……
舒服。
“师尊想靠白鹤仙尊升官发财吗?”
夜倾的声音在谢君山头顶不轻不重地响起。
不再如之前讨要食物时面条一般软乎,恢复了平时清泠泠的少年音。
谢君山仰起头:“发财挺好的。”
夜倾一凛。
的确,谢君山平日都是一副钻钱眼子的样子。
不过谢君山继续道:“靠他人,就算了。”
“那升官呢?去上天庭?”
谢君山想了想,一脸生无可恋道:“鱼目养久了,也混不成珍珠。我没那个想法,我只想把手里的事做好,但到以后有能者居之的时候,把至茶仙尊的位置也让出来。”
夜倾终于意识到——
之前自己所打的……让谢君山一路升官发财,再跟他去魔界的想法。
果然是错的。
不过,谢君山有自知之明也是一件好事。
她能这么想,还算……有点良心。
“等师尊钱攒够了,又有更合适的人担当至茶仙尊的位置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这会儿出声的是绿雪。
“寻一块地,哪儿都好,只要适合种茶吧。我一直爱喝茶,还没种过茶。至于别的,我倒是还没想过。”
红袍垮着俊脸,但很快调整了情绪:“师尊,我能在你的茶地里跟你一起边种茶,边舞剑花吗?”
人菜瘾大,说的应该就是红袍这种人。
……
谢君山小巧的鼻头微微蹙起,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看起来像若有所思。
又像毫无头绪。
夜倾拿不准她在想什么,以为谢君山还在咂摸回味白鹤仙尊说过的话。
“师尊在想什么?”
“嗯,我鼻子有点痒。但没手,不方便。”
夜倾:“……”
夜倾勉为其难地伸出来自己的一双手,心里不断暗示自己:权当给谢君山面子吧。
“我替师尊抱会儿吧。”
“诶,好。”
谢君山把怀里的一团往夜倾伸出来的手里递。
小橘猫本来被谢君山托得舒舒服服,没有想到会生了变故,被谢君山往夜倾的方向送。
在它的直觉里——
眼前的夜倾,虽然跟它一样,有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但它并不觉得有任何亲切。
它只觉得,他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物。
小橘猫极为不自在地弓起身子,仰起圆圆的头,粉嫩的爪子一挥,想给眼前的夜倾一点教训。
……以示自己的不满。
爪子顺利落下时,小橘猫却在风中凌乱。
它懵逼了。
爪风明明向着夜倾,最后力道怎么落在了谢君山身上?
谢君山的手上不多时……渗出来一串碎珠一样的血点。
小橘猫瞳孔放大,想为自己辩解,奈何说出来的只有“喵喵喵”。
它焉了吧唧的,根本不敢与夜倾眸中的狠戾对视。
转过来对着谢君山垂头耷脑,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夜倾败下阵来:“……”
谢君山愣了一下,大概理解了它不想撒手的意思。
温声安慰道:“好啦,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先到这个哥哥这儿待会儿,我一会儿就抱你。”
小橘猫低哼一声,两脚不走心地一蹬,不情不愿地落在了夜倾怀里。
夜倾面上无波无澜,低头并不客气……轻轻拧了小橘猫一把。
谢君山摸了摸鼻尖,痒意果然退却了很多。
……
他们站在大门禁闭的王员外府邸外。
听着里面繁弦杂管,鼓乐升天。
“这里面在做什么?”
“王员外家给自己过世的儿子结阴亲。”夜倾回忆了下紫霄跟他说的时间,掂了掂,继续道:“仪式在五日以后。这会儿,里面应该在布置跟彩排吧。”
“阴亲?”谢君山眉头倏地一皱。
阴亲,也就是冥婚。
是谢君山一直不能接受的一种习俗。
为逝去的人找配偶,尸体着冥衣,行合婚之祭,并骨合葬。
男女大多数时候都是刚过世不久之人。
这种情况,通常是他们生前所居府宅之人为了求个安生,害怕家宅不安。
谢君山觉得,这都是封建糟粕。
她拧眉道:“王员外家过世的儿子,跟谁家过世的姑娘结阴亲呢?”
她说这话,本是自言自语的一个疑问,但没有想过谁会抛过来答案。
“听说是一个貌美的姑娘,脑子有点问题。姑娘家里人卖了她一次,等她死了,又卖给王员外家,给他过世的儿子结阴亲。”
夜倾同样一脸鄙夷,淡淡回应道。
谢君山闻言,眼底暗云堆积更深。
这就是谢君山视阴亲为糟粕,心里从来不肯接受的原因了。
不过,谢君山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奇怪地扫了夜倾一眼:“诶,为什么夜倾你会知道这些?”
……夜倾愣了愣。
是啊,他总不能供出来紫霄。
时间紧,他眼下权宜之计——
只能推到见过一面的桃玉姑娘身上。
“我之前去买螃蟹跟酒的时候,一个过路买油果子给我递香囊荷包的姑娘,告诉我的。”
“那说明那姑娘挺闲的。你也挺有魅力的。”一旁绿雪搭了腔。
红袍在一旁点了点头,附和道:“夜倾师弟你的确长得不错,虽然比我还是要差点儿。”
谢君山极不自在,干巴巴地笑了笑。
把话题岔开:“夜倾,你记得我们在太真天真台收到的祈愿,请我们去芳心国王员外家除茶妖吗?”
“祈愿里茶妖现身的时间,也是五日后。”
谢君山很快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按道理,阴亲仪式的时候,会有道士做法,寻常茶妖根本不能接近,即使在场,也会被做法所化,妖力大损。根本不用找我们来除什么茶妖,多此一举。”
“但是,更奇怪的是,那个祈愿里,分明还带着一丝丝妖气。根本不像是人所行的祈愿。”
红袍听到怪力乱神之事,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颇为兴奋。
但听到师尊说的意思,祈愿反而不是人……倒像是妖怪行的。
红袍不明白了:“妖也能进庙观,向神祈愿吗?”
“我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先例。可能,心诚,则灵吧?”
“那祈愿的妖跟茶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绕来绕去,费这么大的力气?”绿雪在一旁抱臂,忍不住问道。
谢君山摇摇头,道:“现在我也没有想清楚究竟。所以,五日后,我们得混进王员外府邸,才能知道是什么情况。”
……
怎么才能混进去呢?
谢君山来来返返几个回合。
最后一次,也一样无不意外地耷拉着脸。
“怎么,师尊,王员外家看门的,不让你进去吗?”
谢君山掀了掀眼皮子,道:“我说了我是戏班班主,可以在几天后的仪式上唱戏搭架。但他们执意让我先唱了几嗓子。”
“然后呢?”
谢君山捏了捏拳,一脸委屈道:“他们说我唱的是一坨屎,把我赶了出来。”
夜倾憋笑——
这方面……王员外家,倒是比郑府,见过世面。
绿雪了然道:“其实,他们也不用听你唱了几嗓子唱完,才说你唱的是屎。”
谢君山:“……”
红袍难得静静听他们几个人说完,没有一惊一乍地吵闹,他心里想的是——
这该怎么办。
这个王员外家,看起来挺不好糊弄的。连师尊这样的人物,往返了几次,都没有所获。
红袍试探性建议:“要不,我们砸钱进去吧。”
谢君山抖了一抖。
绿雪有些迟疑道:“要不,我们当天直接撞门撞进去?”
谢君山又抖了一抖。
他们的话,把谢君山逗得又乐,又无可奈何。
——红袍跟绿雪这两人,到底怎么做到煞有介事地说出这么颠三倒四……又不着边际的天真话的??
夜倾拍了拍小橘猫的背,仍在不动声色地跟它暗自角力。
“我倒是觉得,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大家。”
“诶,夜倾,你有什么办法?”
夜倾指了指王员外府邸外墙上贴着的一张告示。
谢君山一行凑了上去。
这告示不巧教昨日的雨浸泡得软烂了半边。
但里面的内容,还是能囫囵……辨认个完全。
王员外家给过世的儿子结阴亲,想风风光光一些。当天招几对也要成婚的新人,在府邸内一起完成仪式。每一对新人,仪式结束后同样有银钱可领。
谢君山不由地嘶了一声:“有些有钱人的脑回路,我真的不懂。今天想一个折磨人的法子,明天又是另一出。阴亲,我已经很不能接受了。还想出这种活人陪热闹的法儿,也真是为难他们。”
“不过,夜倾你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夜倾从善如流地走到谢君山身边。
“师尊不是说想发财。”
“啊?”
“这告示说有不菲的银两正挣。而我们四个,刚好可以凑成两对。”
“啊?”
谢君山瞠目结舌,连声两个“啊”字。
——这缺大德的想法,好像是能行得通。至于委屈……谁跟她凑一对,不都是委屈对方啊?!
红袍率先反应过来,几步向前……就贴在了谢君山旁边。
“那我……就勉为其难跟师尊凑一对吧。”
看了看面前两个人,一个男生女相祸国倾城,一个柔柔弱弱清丽斯文。
看起来分明更像两位各有千秋的丽人。
绿雪不由嗤道:“你跟师尊一块,谁扮新郎,谁扮新娘?”
红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师尊是顶天立地伟岸之人,当然她扮新郎,我扮新娘了。”
话音刚落,红袍觉得不对,赶紧改口道:“还是我扮新郎,师尊扮……”
也不对,怎么更别扭了。
红袍反复横跳间,权衡了下利弊。
想了会儿,恶向胆边生。咬着牙视死如归道:“只要是跟师尊一起,我扮新娘就扮新娘吧。”
“哦?”夜倾沉吟一声,不置可否,把手里的橘团儿重新递到谢君山手中。
辨别不出什么情绪道——
“我没什么意见。只要红袍师兄,对师尊的小橘猫没有什么意见,能够和平相处……”
夜倾拿捏的语气极为合适。
这番敲打听不出什么意味深长,颇为真诚,颇替红袍着想。
在场之人一时之间都没觉察到夜倾有什么别的心思。
……也自然没留心到他说话间,胸口的一片紧张的起伏。
红袍盯着那团橘色,越是害怕,越是挪不开眼光。
虽然较之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但让他跟谢君山凑对儿,跟这小橘猫朝夕相处。
他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红袍面上发青,摇摇欲坠地向后飘到绿雪身边,攥着绿雪的袖子。
“要不,我还是委屈自己,勉强跟绿雪师弟凑一对吧。”
绿雪嫌恶地把红袍的手一把拂开。
敢情这厮把自己当备胎了?
“谁扮新郎?谁扮新娘?”
“当然你扮新娘,我扮新郎了。”
“给老子圆润地滚远点。老子今天就要把你休了。”
谢君山:“……”
谢君山对这凑对扮新人混进去的建议……欲言又止。
但终于还是止了。
绿雪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他这么说,已经是变相答应了红袍。
毕竟是做任务,他们既然都不觉得委屈。自己为人师表,再扭扭捏捏的,就没意思了。
“红袍、绿雪、夜倾,我们走吧。”
“师尊,我们去哪儿?”
“做戏做全套,去买成亲的衣服这些。也给小橘猫买点儿小鱼干。”
“喵呜。”
小橘猫说不出话来,但十分满意又极为感恩地……低头嗅了嗅,拿鼻子拱了拱谢君山的袍袖,欢喜地摇了摇尾巴。
夜倾压着声音……低声冷嗤道:“哼,一只猫活得像一只狗。根本没有猫的尊严。”
谢君山仰起头,不解道:“夜倾,你在说啥,我没听清。”
“哦,我说师尊新得来这猫样子挺可爱的,性格也柔和。”
夜倾神色坦然。
胡编乱造,张口就来。
谢君山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嗯,我觉得,你跟它,是挺像的。”
夜倾眼皮抖了一抖,他确定谢君山之前的确没听清自己说的话。
她现在说的全是真心话,不带任何揶揄。
所以,谢君山觉得:一只现在像狗……活得没有猫生尊严的猫,跟他很像???
夜倾跟那团橘色对视了一眼。
互相内心一顿作呕,但都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夜倾总算又一次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
…………
上天庭白鹤居内。
白鹤仙尊手执黑子,立在玲珑棋盘一旁。
玲珑棋盘另一方所坐之人,小麦肤色,眼里温和蜜意。轮廓大刀阔斧,线条极为鲜明硬朗。
“白鹤,今日怎么你下棋总在走神?”
“星晚,你受的天雷之伤,调养得如何了?我以为,你过了那三日……定是不再愿意同旁人下棋了。”
白鹤虽然没有明确提到宋风眠。
但战星晚眸里……依然柔色愈深。
“风眠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
又不是没见过宋风眠什么德行,白鹤仙尊心里并不认同。
但仍轻轻颔首,眉间春水潺潺,打趣对方道:“你看他,当然怎么都是好的。就跟……我看谢君山一样。”
“谢君山?”
这个名字战星晚并不陌生。
但白鹤仙尊拿谢君山之于他,与宋风眠之于自己做类比。
还是教白鹤仙尊吃了一惊。
虽然他一直感觉得到,白鹤仙尊对谢君山,跟对其他人都不一样。
其他人,包括他这个白鹤仙尊所自诩的上天庭唯一的好友。
……
白鹤仙尊沉吟了一会儿,落下手中的黑子。
“我这段时间在和宣国查一些我之前疑虑的事。”
“有查到什么异样吗?”
“没有任何异样,一切都很干净。”
“干净,不是好事吗?”
“不。”白鹤仙尊摇了摇头,道:“若是有一二异样漏洞,只当是些外界没什么手段的,倒不足为惧。反倒是这么干净,线索都被掐断了,才更不能容人小觑。”
战星晚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是怀疑魔界,还是哪儿的人?若是魔界,与我们一同止战千年了,这会子大家都在休养生息。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
“所以,我也只是徒劳地担心谢君山呐。”
战星晚挠了挠耳,不解道:“可这跟谢君山又有什么关系?”
白鹤仙尊面上仍然笑着,背上却生出一股子寒意。
“她身边那位小友,看不清十方六道的本相,总教我不放心……我今日让谢君山来上天庭陪我,想保护她,她没有明说,但那意思,也是拒绝了。”
原来,白鹤仙尊的一切反常,只是因为谢君山没有承他的“情”。
战星晚心下了然,撑起身子,迎向白鹤仙尊的眼眸,不可思议地问出心中疑惑。
“白鹤,我不明白。谢君山飞升成仙也几千年了。为何,你最近才注意到她,还这般着意。”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白鹤仙尊眼中流露出一丝极其难得泄露的颓然。
“就像,我虽然对外说机缘巧合……但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玲珑棋盘,玲珑棋盘还开裂了。也不晓得为什么有引魂织魄灯,在我手上。这两件,可都是上古神物。”
“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我会失了控……无时无刻不去想着看看谢君山在做什么。开始,我听说她改变了一个人万箭穿心的命运,留心了下她平日的行事做派,只是觉得有趣。我觉得,这偌大的仙界,也需要这样一个不一样的人,多多少少来改变一下。”
战星晚点头赞同道:“就跟玲珑棋盘的裂痕一样,不破不立嘛。”
——不破不立?!
白鹤仙尊闻言激起了一身簌簌,脑内顿时火光四溅。
“这话,是你刚想出来的吗?”
“不是。”战星晚实诚地摇了摇头。“在龙窠寺的时候,谢君山怕棋盘裂了缝,风眠会觉得不吉利多想,拿这四个字……这样安慰他的。”
战星晚记得,当时谢君山可能本来想说“碎碎平安”,但又觉得玲珑棋盘一上古神物,还不至于裂得寒碜到了“碎碎”的地步,于是临时改口说了“不破不立”。
果然——
又是谢君山。
白鹤仙尊不再错愕,而是直起身,匀了呼吸。
袒露了自己的心思:“星晚,我虽然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对她说了那些话。但是我最近真的经常会想,若是她跟你一样,时时能同我在一处,该有多好?”
轻飘飘的几句话,落在战星晚耳边,无异于一道炸雷。
——白鹤仙尊这是承认,自己喜欢谢君山了?
“你喜欢谢君山?”
“我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什么。但我想跟她待一处。”
“那……你去红鸾仙尊那儿问过谢君山的姻缘了吗?”
“去过。”
“怎么说?”
“应该不是我。”白鹤仙尊没有多解释“应该不是我”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一副笑着的模样继续道:“不过,红鸾仙尊也说,谢君山的姻缘,自我极强。”
“自我极强?什么意思??”
“就是,姻缘也不是完全由天命所定……她自己的想法,会影响到她的姻缘。”
这倒确实像油盐不进的谢君山的命数。
什么都沾染了一些自我。
连姻缘也不例外。
战星晚想了想,宽慰道:“那你的路可能还没完全堵死。”
明明是没什么用处的宽心话——
白鹤仙尊的脸上还是终于有了……零星半点发自内心的笑意。
“你见了宋风眠后,现在倒真的比以前会唬人多了。”
“不过。”白鹤仙尊撇下话头,另起炉灶道:“既然上天庭清除过你的记忆。我在想,会不会也清除过我的?”
“我最近总隐隐觉得,我拿引魂织魄灯,干过什么事,但又想不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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