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茶则无徒

《人至茶则无徒》

第28章 你她本无缘全靠你纠缠

上一章 封面 下一章

人一旦陷入过往某种没有纾解的情绪里,便极容易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

英明如魔界三皇子夜倾,此时因为对谢君山衣袍上有一绺不太明显的白色狗毛这一新发现。

而明显乱了心神。

几千年前,早在谢君山还没有飞升,夜倾第一个一千年变成猫身之际,这个没有解开的因便种下了——

夜倾自那时便一向觉得,只是彼时作为一只奶猫的自己刚好出现了。那时的自己勉强也能入眼,在一个少女眼里算是可爱,也挺新鲜。

所以谢君山会留意到他,同样也会笨拙地去照顾他。

但害怕孤独的谢君山,她应该是更爱小狗的。

何况自己的猫身还是一只没有什么高贵血统的小橘猫。

这个想法开始也只是小菏才露尖尖角一样悄悄冒头。

但还没来得及消除,自己便被谢君山无情抛弃了。

在夜倾这儿,逻辑一向是疑罪从有——

所以夜倾完全有理由笃定,那个时候的自己,对谢君山来说,不过是一只乖巧可爱、忠诚不离的小狗替代品罢了。

说不定抛弃自己,就是因为遇到了更中意的小狗,就不需要自己这个替代品了。

虽然也无从证实。

夜倾把见到小狗毛的忐忑,以及心里翻滚不息的那些情绪,通通解释为魔界三皇子的自尊——

从来只有我能抛弃别人,我怎么能被别人抛弃?

我能负天下人,但天下人不可以负我!

尤其她谢君山,太可恶了!

她现在到处收徒弟不说,短短时间内竟又养狗了?

她怎么可以,把陪伴看得如此轻贱?

……

好端端地,怎么乍暖突然就还了寒。周遭空气温度说降就降,骤然凝结了一般。

谢君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余光里——

面前好看的算命先生,直直地剜着那一绺白色的毛,眼底尽是阴霾。

还有眼里冷不防时不时射过来几道冰刀子。

谢君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这一眼神,谢君山并不陌生,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他问狗毛的事……怎么问得跟深闺怨妇质疑年年远行不归的丈夫为何偷偷在外养妾室一般?

啊呸!

谢君山被自己这发散的胡思乱想给惊着了。

对这一感受,谢君山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别别扭扭。

她捋了会儿,还是决定出言解释:“额,你误会了,不是我养的狗。是前面那位给我算姻缘的算命先生养的狗,说话间它在我衣袍这儿蹭了会儿。它好像叫……叫火豆来着。”

不是你养的?

那绺毛便没有那么刺眼了。

它叫火豆?

夜倾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它的真名字怕是叫“祸斗”吧!

也就谢君山这样对同僚也好神兽也罢都没什么窥探心思没做什么功课的人,才会联想不起来它究竟是谁。

传说里“祸斗”长得像狗,走到哪儿哪儿就容易发生火灾,很不招人喜欢,人界视它为“凶兆”,它在仙界也有“恶犬”之名。后来据说一直戴着面具、神神秘秘的魁星仙尊收养了它,留作看家之用,但它平日几乎不外出。大家都记不得这个神兽具体长什么样了。

谢君山说“祸斗”是前面的算命先生养的狗。

看来谢君山口里那位算命先生,极有可能便是魁星仙尊。

这倒是有趣!

魁星仙尊来阻谢君山查和宣的事,夜倾能想得通,这也符合他掌握调查的情况。毕竟他运筹良久,设法让谢君山趟和宣国今次的浑水,就是想把魁星仙尊这一文神眼中的泰斗拉下神坛。

但他没想到的是,魁星仙尊会自己下来和宣国,不掩饰任何,还会带上名字都不胡诌一个的神兽“祸斗”自曝其短。

这个阻拦,说用心也用心,说敷衍,也是够敷衍的。

魁星仙尊其人,倒果是如传说中的一般慕强又自负。

魁星仙尊跟端水仙尊二人,明明是亲兄妹,但性格截然不一,各有各的难缠。

夜倾不自觉地眯起黑曜石般的眼睛。

谢君山,和宣这一趟,你怕是不能如天心那次一般走运了。

谁叫整个仙界只有你爱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

“父贵因茶白,儿荣因草朱。郑氏两父子,善人坐一屋。”

几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孩童在大街上嬉戏追逐。

谢君山师徒二人面前传来了脆生生的童谣。

奇怪?童谣不是只有前面两句吗?

那两句还是讥讽郑氏父子二人靠茶取巧,谋取了富贵。

但什么时候,童谣又多了“郑氏两父子,善人坐一屋”这句?

谢君山揉了揉自己额头。

我是没文化,但是文盲都能听出来一句贬一句捧,这两句前后感情是不一致的吧?

看着眼前的人入定般又醒转过来,不知道沉溺于什么幻想里的神情。

谢君山调整了下自己情绪,尽量平和地问道:“先生问了狗的事又不置一词,这是为何?对了,我们师徒二人想拜访郑氏父子的府宅,但初来贵地,只知道大概方位。不知先生是否知晓具体地址,可以为我们指路一番。”

“哦?不知缘主为何要拜访郑知县?”

靠!献茶都能献了个知县?

谢君山默了默,态度十分诚恳道:“刚听大家说郑氏父子二人是善人,想必郑知县会愿意接济身无长物、囊中羞涩的我师徒二人。”

谢君山这番话不算假,至少,她真的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穷酸。

绿雪在旁边叹了口气,难得的没有出言拆谢君山的台。眼神示意他的师尊,倒也不必穷得如此理直气壮。

夜倾再熟悉不过谢君山这副装孙子的时候能屈一尺就屈一丈的性格。

他心里憋着笑,看了谢君山一会儿,一副很理解他人苦处、从善如流的样子:“同是天涯沦落人。缘主与我幸得相遇于此,我便替缘主引路一段就是。”

夜倾边说这话,边腾出手来收拾眼前的摊子。好在东西不多,三下两下,很快便拢归到一处。

谢君山想帮忙却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说,最后讪讪收回了手。

谢天谢地,我穷酸得太真诚太有说服力了,没叫人怀疑。

松了口气的谢君山嘴角揉出一抹状似甜腻的笑意,随后拍了拍绿雪的肩膀。

示意他同她一道,跟着眼前的算命先生身后走。

……

人之慕名,如水趋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谢君山边走边想,本来无一物,何事惹尘埃啊。

茶本是自愉悦,不堪持寄君之物。没想到先前因为一国之主的喜好,把和宣政道仕途的正常路子都打乱完了。一个腹中无点墨的布衣,不需要寒窗苦读,也不需要任何经世致用的肱骨之才,就献了猎奇的茶叶,竟然能借此得知县之职,管理一方百姓。

雅物也可以是俗物。

下界这世道也太荒谬了。

虽然仙界拔濯人才这事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

谢君山一边走一边捋,没留意到前面的人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直直就撞上夜倾的后背。

呵气不自觉游走在背与颈部的边缘处。

对方明显僵了一僵。

少年的背,线条流畅,脊薄清晰。凑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谢君山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茶味——

是她最喜欢的竹叶青茶。

不知怎地,谢君山有些口舌发干。

“缘主走路一直都这么魂不守舍吗?下次再撞到别人,可不都像我这般好说话了。”

清泠泠的声音如风一般丝丝缕缕挤入谢君山的耳里,谢君山一时竟分不清对方情绪如何,是恼是喜,抑或是无所谓。

应该是无所谓吧。

谢君山撞上夜倾后背的时候,夜倾生了些陌生又有一点儿熟稔、最后教他回味无穷的酥痒。

来不及去辨认这种感觉究竟因何而生。夜倾一转念想到的便是,她可不要下次这般恍惚地去撞上别人,让别人也领受这古怪的酥痒之意。

“缘主,郑府到了。”

“到了?”

谢君山跟绿雪齐齐抬头,果见朱漆大门上悬“郑府”金漆二字的金丝楠木扁额。

门是开着的,但谢君山生了新的困难。

“可,我们怎么进去呢?”

“无妨,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郑知县广纳贤士,接济穷人。缘主大胆进去便是。里面自会有门童登记来访的人的信息。”

“好吧。”

这个算命先生似乎对郑府颇为了解,一切都游刃有余的样子。

谢君山对绿雪点了点头,果断迈开了一条腿。

嗖……

旁边一阵风一样嗖嗖刮过的,是夜倾的大长腿——

夜倾比谢君山师徒二人更早一步从容迈进了郑府的门。

“额,先生你送我们到这就好了,你怎么也进去了?”

“唔,我前面不是说了叶府广纳贤士吗?”夜倾淡淡道。

“所以……”

“所以,我来郑府当门客有一段时间了。今次只是兴趣使然,出门算算卦,换点儿润笔钱。”

还可以这样?

谢君山抿了抿嘴唇。

夜倾对着谢君山师徒二人温言莞尔:“许是我与两位缘主的缘分吧。”

绿雪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古怪。这种古怪其实从一开始见到眼前这个算命先生就已经冒头了。

不知怎地,或许是黑曜石般的眼睛过于相似,他总不自觉地把眼前的算命先生跟龙窠寺横梁上那只“猥琐”的橘猫联系到一起。

他出来算命要打点小孩对师尊撒谎,强行免费送师尊一卦,还刚好是郑府的门客?

他的“猥琐”意图,怕是系在自己师尊身上。

师尊这副小白花儿模样,确实挺容易招一些贼人惦记。

于是绿雪摇了摇头,试探性地肯定道:“你说错了。你她本无缘,全靠你纠缠。”

“这位小缘主这样说可就伤人心了。卦是你们来问的,路是你们要我带的。在下怎么就被你们说成是心怀叵测之人了?”

夜倾的话不无道理。

绿雪看了看不争气的师尊一脸发懵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对方。

反正,你心怀叵测与否我不知道。

但你一定心怀我师尊!

“咳……好了绿雪。先生一再相助我们,不得无礼。我们还是先去拜访郑老爷跟郑公子吧。”谢君山总算回过神来。

“哦。”绿雪怏怏地应下了。

谢君山虽然晓得眼前这个算命先生的确多有古怪,但想着任务要紧,别的先放一边。

谢君山跟绿雪走入门内不远,果如夜倾所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门童正在埋头提笔,册子上密密麻麻的人名。

倚在一边的夜倾,一副不是客卿而是此间主人、颇为自如的样子,眼下不知道何时已端起一杯茶,也不看谢君山师徒二人,只慢慢吹着冒腾的袅娜茶气。

“姓名,籍贯,拜访缘由?”青衣门童的一套问话流程显然已驾轻就熟。

“黎厌晚,天心国,来由……嗯,寻求帮助。”

先出声的是绿雪。

谢君山内心啧啧,黎厌晚这个名字,绝了!亏绿雪能马上想出来,这个名字,实在充分揉进了他全部真实的爱与憎。

不过,完成任务是不能暴露真实身份,虽然下界也没人认得自己,但话本子里至少都像这样写的。

绿雪的“黎厌晚”,适时给了谢君山启发。

“下一个报。姓名,籍贯,拜访缘由?”

“艾银针,清渊国,寻求接济。”

“清渊国,不是几千年前就灭国了吗?现在哪儿有什么清渊国?”青衣门童终于抬起了头。

对啊,我怎么又忘记,清渊已经灭国了。

谢君山眼里一黯。

“还有艾银针这名儿,前面已经有人登记过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名字。有重名儿我这登记很麻烦。”

本来没有的,但是你需要,我就可以有。

“麻烦了。清和国,艾叶青。”谢君山把语气尽量拿捏得很平静。

谢君山信口诌了个她听过的下界国名。至于名字,不让她爱君山银针,那搬出来她最爱的竹叶青,总能过关。

噗!

一直品着茶,从一进门就一副跟谢君山师徒二人陌生不相关的夜倾,听了谢君山自报家门的名儿,忍不住喷了出来。

“夜倾先生,你还好吧?你怎么又在喝茶?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老爷公子瞧见了,不会怪先生,又要怪我们下人照顾不周了。”

青衣门童回过头来,看了夜倾一眼,这才留意到他跟他手里端着的茶。

谢君山惊掉了下巴。

“叶青?你叫叶青?”

夜倾:“咳……放心,我的名字不是你想的那两个字。”

谢君山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

绿雪:“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师尊想的是哪两个字。你还说你对我们师尊没有心怀不轨。”

夜倾:“……”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啊。夜倾先生,我们府邸是又来了什么贤士吗?”

谢君山循声望去。

来人是一个疙瘩脸的中年男人,跟一个与中年男子面容相似的满面油光的青年公子。

这就是郑氏父子二人。

阅读人至茶则无徒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添加书签

本周热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