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张志夫妇看中孙玉兰，要为振远娶这门媳妇，才在前日由林传书陪同到客楼拜访过孙传庭。

张志有意转移席间的话题，因而谈起西北剿民变的战役。

孙传庭对征剿民变之事有正面的回应，张志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飞虹将军，似乎对西北民变的话题不热衷。郑梦静与地区举足轻重的人物，今日有幸和此人共餐，他虽不摆架子，却不像洪承购那么容易亲近。

他始终不会想到，那是双方对民变认知的差异所致。更令他诧异的是，叶缺侄儿竟和郑家非常熟悉的样子。

眼前看到孙夫人那么亲切自然的呵护叶缺，叶缺也坦然接受，他心里感慨地想:“这八年来，与叶缺侄儿相遇的时间，屈指数一数，顶多也才十余天，难怪生疏了！”

他不知道孙大婶与叶缺相处的时间，仅六年前的短短数天。孙大婶当年与叶缺相遇，见孩子孤苦无依，却勇敢果毅，那沉稳俊朗的模样早让她疼惜于心。

公孙萍知道儿子中意孙家闻女，所以劝说张志去向孙传庭提亲。就前日拜访孙进士时的融洽气氛看来，应该是对这门亲事颇为中意，不料今日突然蹦出叶缺来。

眼看孙大婶对叶缺的关心，已知她的心意，但还看不出孙进士的态度如何？

令她不能释怀的是，以他们现在的财势，连三边总督都另眼相看，为何唯独这个已无官籍的进士之妻会无感呢？更何以她独惜那一身布衣，已成孤儿的侄儿叶缺。

时间总是作弄人，心情愉快时过得特别快，心情难过时却故意停留住折磨人。振远前日拜访孙家，再一次见到孙女可爱的模羕，那时自己满怀希望，多么期待时间停留久一点。而此刻自己见不到她明眸一盼，时间竟变得如此难熬。

好不容易席终人要散了，张志叮嘱叶缺有时间要回鹿门山庄，然后才向主人告辞。

叶缺在酒楼前送走伯父母和振远哥，心情是沈重的。而振远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讨厌叶弟的一天。

洪承随亲自为郑芝龙等送行，郑森要叶缺搭他们的马车回府，孙大婶则邀叶缺明日到访。

翌日，叶缺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来到客楼，孙传庭是万屠四十七年进士，天启初年得罪魏忠贤而退籍回山西老家代县。天启七年携妻子儿女出来省亲，巧遇叶缺于江陵。随后陜西年年干旱引发民变，并蔓延到山西。孙传庭只靠微薄家产渡日，生活过得清苦，但志节高尚为邻里尊敬。

孙大婶昨日在谈话中，见到叶缺含混其词，知他言犹未尽，所以今日再详加询问。

叶缺才把十一岁开始，父亲为逃避锦衣卫的杀害，而举家出游，以致丧失怙恃。自己也被锦衣卫挟持而堕落悬崖，却因祸得福习得神功。

不料鹿门山庄却成为金刀门的福建分坛，以及后来和无极教、金刀门的种种纠纷都一五一十的吐露出来。

孙大叔问起鹿门山庄建造的缘由，叶缺将祖父隐居武夷山麓，开辟农庄的经过，及伯叔先后到福岛，在牛朝溪畔重建鹿门山庄之事加以转述。

孙大婶猜想叶缺已不会再回上河村的鹿门山庄，因此关心他今后的打算。

叶缺说他有三件事待办，第一是要克服神功的瓶头。第二是协助郑道夺回教主之位，替余烈清理门户。第三是到福岛的鹿门山庄去探视亲人，再决定以后的行止。

孙大婶也叙述当年和叶缺分手，直到今日曾发生的重要事情。

也们在往杭州的途中，救了一名叫玉真道姑的师徒两人。她原与其师姐惠真居于仙寓山，因无极教并吞东正教被波及而受伤，师徒两人就随孙家到山西代县养伤，也因此传给玉兰一些健身的呼吸吐纳之术。那时已是崇岭元年，魏忠贤已死，东林党冤案一一被平反，孙传庭却等不到复籍的圣旨，心知是未差人在朝中干旋之故。

二年前玉兰正式拜玉真道姑为师，玉真道姑才告诉玉兰，她的师门叫清静派，由于人才凋零所以门派渐被人遗忘。

惠真道姑后来逃到石牛山紫燕居修练，报转找到玉真道姑。她在两个月前，因仙寓山的战役受伤沈痴复发而死，临终前托人

带信给师妹，言明紫燕居是修道的圣地，请师妹来常驻。

孙传庭夫妇才带着玉兰，送玉真道姑到紫燕居，顺道入闻一游，因此旅居客楼。

叶缺曾听师兄提及，全真教在王重阳祖师仙逝后，从此分成七个支派，分别为龙门、随山、南无、喻山、华山、清净和遇山。龙门派曾有昆阳子王常月在山西长治立观，华山于陜西立派，此外除师门遇山派外，其他四支派已全无音讯。

全真教由于其教义讲求清心寡欲，以求反璞归真，所以多数都重视在个人修练，以致派系的凝聚力渐失，最后都淡出武林。

叶缺想确认玉真道姑是否为全真的一支，于是把全真气功的第一段功法念出来与玉兰核对，不出所料，二派的内功心法大同小异。

玉兰把师父写给她的气功心法拿给叶缺过目，手抄抬头入目是“致吾徒郁岚”五个字，叶缺此时才知道一直都唤错她的名字。当“郁岚”二字映入眼里时，从他心里泛起阵阵喜欢，觉得跟她又更亲近了。

翻开手抄，内容的确是全真气功，却只有四段功法。叶缺不禁猜测，可能在她师父手中失落，或在某一代保存不好而遗失了。

“确实是全真气功，只是比吾师所传授的少了二段，我想找时间去拜访你师父，了解其中原因。不过郁岚妹暂时别提到功法不全的事，以免令师不悦。”说完话，叶缺把手抄还给郁岚。

她正式拜师习武时间尚短，所以最近才开始练小周天循环，也才开始学习针炙术。她问道:“叶缺哥，令师留在小木屋的百草药典，必是一部珍贵的药学知识。我师父这几年来潜心研究医术，利用练成小周天循环功法后，辨识人体经络穴道对生理功能的影响，运用于针炙治病已有相当心得，若能有药学知识来配合，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我师的朝阳神功是以全真气功为基础，再研创第七、八段功法加入，所以原本的全真气功应有六段。其第四段为小周天循环，第五段是大周天循环，只要修成这两段功，就能熟悉全身各经络和穴道，对你们研究医术是有极大帮助。明天我先去见宋师兄，征求他同意，把你们清净派的气功补全。致于那百草药典乃吾师所赠，改日便可携来让你胆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拜见令师才方便？”

“我师父自驻进紫燕居修行，近月来很少出门，你拜见师兄后，我们后天就去。”

叶缺和郁岚做好约定，就告辞回到郑府，向宋廷珪报告。

宋廷珪认为清净派可能早已遗失第五、六段功法，所以练功无法运行到全身，它的威力就大为减弱，因此在无极教并吞东正教时，她师父才会轻易被敌入打伤。

“那清净派的开派孙祖师，让名不二，与咱们遇山派马祖师读缸，不仅是师兄妹，他两人在入道之前原是夫妻。若她们的全真气功真的遗漏，咱们就全真一脉的关系，为她们补全也是义之所在。”宋廷珪说。

石牛山位于泉州府北方约二百里处，因山上有巨石似牛而得名。山区峰恋起伏，溪谷纵横，林木蓝糖，有澎湃的瀑布和幽深的潭洞。

相传道家先贤张慈观，曾在此山的石鼓岩修练，故南宋以来，石牛山被视为道家修练的...”

隔天早晨，叶缺向郑府借二匹马，借郁岚联行出泉州东城门，往北朝石牛山方向去。经万安桥，行至万安中亭，看到有宋代碑刻“万安古润”矗立事中，俯视江潮滚滚，浩浩荡荡而去。

时值仲春二月，晴空万里，江风迎面，令人有离尘徜祥之感。

郁岚兴之所致，拿出竹笛横嘴吹奏，竟是刘效祖的“沈醉东风”，再看那竹笛也是六年前叶缺送给她的。触景生情，他心中洋溢着满满的甜蜜，不觉伸手摸着怀中的小布囊。

笛声响彻了天际，在叶缺的听觉中，似乎还伴着永安商团的合唱声:“东华路尘沙滚滚，玉河桥车马纷纷...爱村居景致风流，闲啜虑全茗一临，醉翁意何须在酒。”

俩人沈醉其中，不觉已过了万安桥，当景物法换之际，郁岚才停笛歇奏，对叶缺娇然一笑后，将竹笛放入怀中。

郁岚刚才就瞧见叶缺流露出抚物思情的样子，待一曲凑完才问道:"“叶缺哥，你怀中藏着什么东西？”

看到叶缺从怀中拿出一个凝青的小布囊，更引起郁岚好奇。“里面有啥责重之物？”郁岚再问。

叶缺丑腆地打开小布囊，里面放着郁岚送的手帕，还有一条丝巾及一把小刀。郁岚看到叶缺把她送的手帕随身收藏，自是喜欢。但随即看到有一条女用的丝巾，不觉酸溜溜地问:“谁送你的发巾？”

“这是我娘的信物，还有我爹的一把小刀。”叶缺翻阅着布囊中之物，感伤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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