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魔窟

《食人魔窟》

第4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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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赵君尊的反应快,他奔跑起来的速度也绝慢不到哪去,日本兵的残酷行径让他猛然醒悟到,日本兵已经把他们推到了万丈悬崖上,哪怕一阵微风吹来,他们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性命攸关的时刻不逃,不是等着挨枪子吗,这时不逃更待何时?想到此,就在刚才那人逃跑、日本机枪手移动机枪射击,另一个鬼子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的当儿,赵君尊一跃而起,几个起落就滚入墙角,撒腿没命地顺着菜园子就朝村外的青纱帐跑去。等日本兵醒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踪影……

这次行动是石井和桥本策划的,一大早日本士兵就从东西挨个村庄洗劫。在这里,士兵们在村里折腾了约莫一个钟头,全村没来得及逃脱的人差不多都被赶到村中央的道边上。男人们惊惶失措不知鬼子要干什么,女人们明白任人宰割的时候到了,也可能是厄运临头,人们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侥幸了,只是在思索怎样才能逃脱这到来的厄运。

福田正在村子的东头寻找着还没有藏起来的人,这时猛然看到一个近三十岁的男子正紧张地朝四周张望,见没有注意欲绕过房子跑进前面的青纱帐里,福田飞快地冲到男子面前,蛮横地喊道:“往哪儿藏?过来。”

那个村民一见到福田的枪正指向自己,恐惧地怔在那里,颤抖着说:“太君,我……我在找……”

奇怪的是福田并没有发火,那张脸上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狡黠的眼睛射出狠毒的光,难得的是他的嘴角居然还挤出一丝微笑,温和地说:“我给你指一条生路吧,你只要跑进青纱帐不就躲开我们的视线了吗?”

“谢谢。”那个村民先是怀疑地望着福田,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庄稼地里移去,待走出去五六步,看福田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接着撒腿便跑,福田可不是要存心放村民逃生,他这是和村民玩猎杀游戏呢,看村民就要没入青纱帐,端着枪的福田马上就扳动了枪机,砰、砰,一阵清脆的枪声,这个村民就被击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枪声引来了一个士兵,东井正寿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你在干什么?”

福田显得很平静,得意地回答:“他想逃跑,我只有送他上天堂。”

东井正寿太了解福田这个人了,他不相信福田所说的话,先是笑了笑,接着用带有讥讽意味的语言调侃似地说:“福田君,死人是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的,这个道理你懂我也懂。”

“你小子真会说话。”福田从心里佩服东井正寿的头脑,轻轻地打了东井正寿一拳,笑着说:“彼此彼此,在这里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不断地杀戮,你我如果不去杀戮,中国人枪里的子弹就会毫不犹豫地射向我们的心脏。”

东井正寿赞同地点点头,非常平静地说:“你说得很对,长官就希望我们这样做。”

福田一失平日的凶残,敬畏地说:“是的,我们一直都没有失去控制。”

这时,东井正寿已经走到那个死去的男人跟前,看了看这个男子的伤口,又回头看看福田的双眼,笑着说:“他不是想逃走,我看是你故意杀死他的。”

“不是这样的。”福田在说谎,他一面看看周围,这个村子死一样的静寂,还有一点点恐惧,又看看不远处近二百人在刺刀逼迫下寂静无声的老百姓,他反问东井正寿:“我看你不要问那么多。”

“我根本没有看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东井正寿敷衍着福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赞赏福田的杀戮行为,很有兴致地指着旁边的一栋房子,征求地说:“咱们不妨到那座房子里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猎物。”

“好啊。”福田非常高兴听到东井正寿提出的这个建议。“那是一栋砖瓦结构的房子,住的肯定是富户,我们去碰碰运气。”

东井正寿边往那栋房子走,边往四处张望,他的心里有一种被人监视的奇怪感觉,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安定的意识。

“你看那边有个人。”福田突然拉住东井正寿。

东井正寿瞪着眼睛顺着福田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一个像极了的女人的身影,慌乱地从那栋房子的大门跑出来,顺着墙角拐向旁边堆着的柴垛,东井正寿看不清那张女人的脸,但从那女人走路的姿势,以及她那匆忙的样子,可以断定那是在躲避他们的。

东井正寿和福田的脸上都充满了疑惑的神色,互相望了一眼然后一左一右地端着枪将那柴垛包围起来。

这个人果然是个女人,一个白净的、细眉大眼的近二十岁的年轻姑娘,此时她正钻进柴垛里在往外张望呢,及至看到俩个端着枪的日本士兵走过来,两眼惊恐地注视着逼过来的满脸杀气的士兵。

“你给我出来吧,说,你为什么躲起来?”福田一把便把姑娘拽出来,一看到姑娘的面孔他便怔住了,两眼淫邪地望着面前的姑娘,一副色迷迷地样子,凶狠地说:“现在我就可以把你按在身下,或是把你送去慰问皇军。”

姑娘不禁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说:“太君,不要这样,我到这里是想方便一下。”

福田冷笑着说:“谎话都不会说,柴垛里能方便吗?”东井正寿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姑娘脖子上戴着的金项链,福田和姑娘的对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内心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手指不由自主地扳动了枪机,只听砰砰的两声枪响。姑娘的两只手本能地按住流血的伤口,从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受到过这个致命的痛苦折磨,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两眼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灵魂离开了躯壳,轻飘飘地往天堂飞去。

东井正寿痴痴地盯着姑娘脖子上戴着的粘着血的金项链,在见到姑娘倒下去,他马上奔过去,一下子把那项链从姑娘的脖子上拽下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看着。

福田搞不清东井正寿的用意,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对方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我看上她戴的这串项链了。”东井正寿爱不释手,心满意足地说:“我未婚妻戴上它肯定会非常漂亮。”

福田一肚子的不满意,一个劲地埋怨着:“那你也得等咱俩玩够了她再开枪啊,真扫兴,好事都让你给搅了。”

东井正寿怂恿着福田,他知道稍有姿色的女人都逃不出福田的手,更何况这个犹如仙女的姑娘了。“趁她身子还没硬,我看你凑合着玩玩也行。”

福田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气呼呼地说:“你看她满身是血,一个死人提不起我的兴趣,算我倒霉,走吧。”

“只有这样了,福田君别丧气,哪天我一定给你弄一个更好的让你尽情地享受。”东井正寿觉得欠了福田一个人情,看了一眼村民集中的地方接着说:“我们赶紧过去吧,否则桥本会发火的。”

战争让这些士兵变成了禽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没有人性的禽兽还会说出一些幽默的让人愤恨的话来。

“当我们进入到这个村庄的时候,我看到每一个人都值得我开枪射击。”

“他们对你构成了威胁?”

“不,你错了,也许那个人手中拿的只是一根放牛的鞭子。”

“哦,我明白了,那时我们每个人都变成了让人恐惧的魔鬼,当官的已经控制不了我们,不,你看我又说错了,当官的根本不想控制我们的暴行,我们的所作所为正是随了当官的本意。”

从开始的丈量土地,到保长、伪警察的吹风,直至见到搬迁的告示,再到三个青年在这次事件中被无辜的枪杀,以及现在时而响起的枪声,着实让赵老太太度过了一段揪心的日日夜夜。

邻村的地方,有一股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那是由无数个火点引起的,最终汇成一股巨大的黑烟升腾在空中的。断断续续的枪声尖利地呼啸着,在这里虽听不太清楚,赵老太太还是感到心惊肉跳的,她不知道,那可怕的一幕是否会降临到这个村庄。

面对日本士兵咄咄逼人的态势,赵老太太很长一段时间吃不下睡不香,她想不通日本人是怎样占领东三省的,国民党的十几万军队又是怎么败下阵来的,还扶植溥仪当了什么满洲国的皇帝,把几千万老百姓送到鬼子的刺刀下。她在愤恨中夹杂着气恼,感到从未有过的不解、无奈和失落,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呢,眼看快入土的人了,却还要面对亡国受辱的折磨。

白天,很多村民已无心下地劳作,他们三一群两一伙地商讨着,争论着突如其来的事件。夜间,家家户户都透出微弱的灯光,那是人们在琢磨何去何从。这种现象是从来没有过的,迫于限定的日期临近,那灯光燃得越来越长。

有时,保长跟着鬼子兵在村里查看搬迁的情况,鬼子兵的傲慢和蛮横,好像在践踏着人们的心,让人痛苦得简直要支撑不住。脚下的土地是中国人民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日本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指手画脚、趾高气昂呢?人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赵老太太同样无法回答得出。作为一个中国人,哪怕是一个女人,也不能在侵略者的淫威下屈服,要向韩红玉那样忠诚,在战场上无畏地面对敌人。但是,赵老太太毕竟老了,她已经不能像梁红玉那样驰骋疆场,也不能像韩红玉那样擂响鼓舞士兵冲向敌阵的战鼓,但她绝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像狗一样追随在日本人的后面,帮助敌人欺压中国人,她有她的活法,自然也有她的死法。

有时,日本人的飞机从天空飞过,那巨大的轰鸣声从身边掠过,使得大地都在震颤,人的心像是要被压扁,灵魂也像是要出窍了。可是,人们在极度的恐惧中忍住了,也挺住了,赵老太太像村里的所有村民一样,整日在提心吊胆的煎熬中度过,心里只有一个疑问:日本人能放过这些手无寸铁的庄户人吗?能让他们在这祖辈的栖息地生活下去吗?她不知道,更无法回答。但是,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家庭妇女,几十年来,她一直围着丈夫、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和重孙女,围着锅台转,为了就是在尽可能的条件下,让他们吃饱,给他们温暖,在他们烦恼的时候给他们安慰,在他们头疼脑热的时候,给他们真爱。她不懂甲午战争,不懂维新变法,不懂国民党政府为什么要剿灭,更不懂为什么要把台湾割让给日本,八国联军为什么要攻进北平这些事情。当然,卢沟桥事变,九一八事变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情不需要她去懂,那是当官的事,即使她知道,她懂了也没有用,那些事离她太遥远了,似乎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而现在,她已经听到了尖利的枪声,闻到了硝烟的味道,看到了日本人阴森可怖的面孔,感到了从人体里流出鲜血的可怕。同时,她的心上也像被一块无形的千斤巨石压住,压得她连呼吸都感到非常的困难,也只有在这时,她才真切地感到,灾难给每一个中国人都带来了难以言状的痛苦。从九一八那天起,更确切地说,从日本鬼子丈量她家土地的那一刻起,她更确切地明白,日本人不但是这个国家的死对头,也是她这个普通女人的死对头。现如今,只要一听到狗叫,她就内心恐惧,一听到风声,就像心里头刺进一根钢针,一听到响动,就疑是枪炮的爆炸声,仿佛一切的声音都会让她落入难以预测的危险之中。

有时在夜里看到老伴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她知道,赵辛和她一样无法安心入睡,这时候谁的心里能平静呢。她不禁想,快入土的人了,还能在这炕上睡多久啊,日本人为什么不能让这些人在临死之时安静一些时日呢?在黑暗中,老伴的神情看不清楚,只有他的叹息和着窗外的风隐隐在耳边继续,日子长了,这种揪心的声音反倒成了她静下心来思索的伴奏曲……这叹息的旋律似一把锥子一样刺得她的心好痛,这叹息的旋律好悲伤,好凄凉。这不仅使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九一八的枪声一夜之间让东三省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她的大儿子因为不愿做亡国奴,在同日本鬼子的战斗中被罪恶的子弹夺去了生命,那是一个多么孝顺的儿子啊,生前只要一有空,总会回来看望这一家人。可是现在,他却孤零零地睡在阴暗的地下,她明白儿子是为什么而死的,只是她很遗憾,很想不通,十几万军队为什么就挡不住万八千的日本兵呢,为什么让日本兵到自己家里来烧杀掠夺呢?为什么不能保护你们的老娘、妻子和孩子呢?是他们把亡国奴的命运交给了日本鬼子。可是,那些有血性的人不怕,她的儿子也没怕,虽然他们有的被赶到了山上,不是政府和那些当官的丢下老百姓不管,东三省的命运绝不会这么悲惨。儿子的死并没有使她过于悲伤,她认为儿子死的值得,是她的骄傲,失去长子的悲痛还没消失,日本鬼子的魔爪已把庄户人的脖子掐住了。他们先是利用那些丧尽天良的狗腿子充当奸细,接着派来了日本警所的所长,再接着发良民证,大讲日中亲善,东亚共荣的好处。她知道,日本鬼子正一步步地向这些手无寸铁的人逼来,她甚至感到可怕的窒息、灵魂的颤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亡国奴的命运就是如此,当没有反抗,一切按部就班后,日本鬼子要动手了。当人们好奇的观看日本人测量土地的时候,他们想不到一段时间过后,村头便贴出了告示,他们感到绝境已经到了眼前,无条件的搬迁无疑把村民逼上了死路,赵飞几个青年同日本人讲理,竟被无情地杀害了。那时,赵老太太是又恨又怕,简直是没有人性,日本鬼子拿杀人当儿戏,无非是威胁村民搬走而已,那也用不着杀人啊,可是,他们杀了,残酷得如同野兽一般。那时,她才觉得枪声是那么尖利,刺刀的光芒是那么寒气逼人,鲜血是那么的红,生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人的生命一霎间就消失了。她不明白日本鬼子何以会这么猖狂,中国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被任意屠杀,庄户人在自己的家里并没有惹着他们啊,在萧杀的气氛中,一切仿佛都凝固了,暴虐、鲜血、死亡、愤恨浓缩成一幅可怕的画面,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一条路可走。但是,在她心里种下的仇恨的种子已经发芽,思绪在继续,还有一天的时间就到了日本鬼子限定的期限,谁知道过了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也许……

昼夜的折腾和不眠,让赵老太太心力交瘁、精神不振,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她都有点吃不消了。面对日期的临近,她的心情更焦虑、更沉重,也更没底,她不希望心里的预测出现,为了打发心中的烦恼,天没亮就爬了起来,先是把烧柴抱进屋,而后洗脸,梳头,又扫了扫院子,看看实在没事可干,又没人说话,便做起饭来。而这些活计以往不是儿媳妇干,就是孙媳妇干,她已经好几年没挨锅台了,当她做完饭,一家老小才陆续地起来梳理和吃饭,没用多长时间,儿子和孙子就下地侍弄庄稼去了,看看孙媳洗完了碗,屋里屋外地打扫干净,就把重孙女交给了孙媳,一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唉,这心里像长了一团乱草,还是到街上听听左邻右舍的吧,外面一定又聚集了不少的乡亲,她知道接连几天村里人都在关心着这件非同一般的事情。

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的村民,人们东一堆西一堆的在大声地议论着,看得出来,每个人的心都和赵老太太一样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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