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

《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

434 魔女的狼人骑士(十) 两个人每一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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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很笨。嘴唇很笨,手也很笨,时不时停顿甚至有些抖。

手指实在是粗粝,指纹像是木雕的沟壑,宫理感觉他握得再用力一些能把她腿擦伤。

体验实在不算好,但他就像是一只在泉中饮水的大型野生动物,又渴又不紧不慢。宫理仍然打了几个哆嗦,觉得他如果变成狼人也不错……狼犬的吻部、湿鼻尖与卷曲的舌……

她往后靠在瓷砖上,抬起的手抓住廉价塑料浴帘时发出了窸窣响声,像是碎片洒在唾液与吞咽声中。宫理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享受了,只感觉这种被人拱在脆弱中品尝的滋味……很奇妙。

宫理推开了他的额头,林恩半张脸都沾满了水汽,他眼睛绿的像是能滴水,手指还按在她皮肤上,用力的压着,几乎要按下指。

宫理垂下手,也将手指按在他下巴上,唇峰上,沾湿的鼻子上,她脑子里都是林恩吃三明治的时候,舌头卷走馅料,弄得手和嘴角脏兮兮,用力吞咽的专注模样。

林恩还赤膊着,刚刚他为了拥她取暖脱掉的卫衣并没有穿上,他灰色的运动裤已经因为跪在积水中而沾湿了大片。

宫理从旁边拿起了淋浴喷头,将水浇在他头发上、臂膀上。林恩抱着她腿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是扬起脸看着她,半晌道:“一定有。”

宫理正挤着沐浴露,随口问到:“什么?”

林恩抓住她手腕,坚定道:“你一定有。我们的地方。能、不被人追杀的路。”

宫理手顿了顿。

林恩眼睛里只有坚信。

明明狼狈逃到这里的,明明她能最后兜兜转转到身上连一根烟都没有,俩人就像是躲在落叶与垃圾中倒扣在地上的纸盒里,他却因为与她在一起,如此……毫无畏惧。

宫理感觉鼻子有点酸,她沾着泡沫的手指抓了抓他发尾,连忙别过脸去,实在忍不住,用淋浴喷头冲了冲自己的脸,才笑起来:“被人追杀也没事,就让我们把所有人都杀了就好。”

林恩抓住她的手腕,哑着嗓子轻声道:“好。”

宫理忽然将淋浴喷头对着他的脸,林恩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感觉宫理的吻撞上来。

她可能是将他头发拽的太用力,也或许是她用脚踩他裤子的时候弄疼了他,林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抱住的她。

宫理脚尖离开地面,镜子被她四处找支撑的手擦抹出一片清晰,照出她白皙的后背与他布满伤疤的手臂。她就像是一把塑泥的银色刮刀,宫理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刺入了粗糙的泥胚,还是柔软的泥包裹住了她的锐利。

她在林恩怀里,就像是错位又密不可分的镶嵌。

在她要他命一样的亲吻中,他也模糊了界限。

是野兽还是骑士,是顺从还是回应,他只感觉到二人几乎是在乱撞,浴帘被她拽掉,破碎的瓷砖被他肩膀撞掉一大块,她指甲刺伤了他鼓起的血管。

湿透的灰色裤子扔在浴室门口,宫理拽着他的十字架项链,牵着这头收起牙齿的猎犬到床垫几乎要塌陷的中心去。

窗帘缝隙透出外头绿色的路灯,雨敲打着他们头顶薄薄的纸箱般的天花板,林恩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皮肤湿的反而涩手,恶劣的水质让他们肌肤摩擦时生疼。

宫理拨了拨头发,挺直腰,腰胯两边尖尖,她低下头,又怕又闹又好奇的看着他,忽然伸出手蛮不讲理的扇了一巴掌上去:“长成这样就是害人的!”

林恩绝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袒露弱点,但此刻面对的是她。他没有要防御的意识,毫无防备的挨了一下,疼的额头青筋跳了跳,他条件反射的弓起身子,差点将她从他身上撅下去。

宫理面露惊慌,眼看着就要往后倒去,林恩连忙起身拽住她胳膊。

宫理倒在他身上,鼻子撞在一起,她气的又想笑又想骂,但也知道理亏:“怪我啦,怪我打你!”

林恩就傻在,这时候也会“嗯”。

宫理伸手拽了一下他耳朵,又使劲儿捏了捏他鼻子。她能感觉到有些东西挨了揍并不会老实,仍然支棱在她旁边,烫的难以忽视。而另一边,林恩却像是没脾气一般,配合着她乱捏乱玩的手,张嘴转头被她捏出鬼脸。

甚至连手都还是握在她腰侧。

宫理清了清嗓子,朝床头伸出手去,和所有的汽车旅馆一样,床头也有个镶嵌在床头柜里的自动贩卖机,贩卖的东西十分贴心。

只是屏幕上能选的尺寸和款式不多。

林恩还不知道宫理要做什么,只是仰头看着她手指点来点去,自动贩卖机屏幕的粉色光芒照亮了她的面颊和身躯,她咕哝了几句:“这个应该可以吧?”

宫理想问一下林恩的意见,但低下头去,林恩只是抱着她的腰,仰躺在乱糟糟的被褥之中,直直看着她,世界里仿佛也只有她。他眼睛里干净的让宫理觉得是自己为非作歹……

宫理清了清嗓子,随手点了个最大的Size,自动贩卖机吐出一个廉价粉色包装的乳胶套,在宫理拆包装的时候,他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挪到她手上了,对她捏着的东西有些好奇。

宫理想说明一下,却感觉林恩真没有成年男女那种默契,真要是跟他讲,恐怕会变成她单方面讲解,或者他会问很多让气氛尴尬的问题。宫理干脆不解释了,自己按着他往上套。

她说不让他动,林恩真就纹丝不动。他眉头动了动,时不时发出几声略重的鼻息,到宫理真的拿开手有些心虚的偏过脸时,他脸上终于表现出一点点不舒服的表情了。

……没办法,Lsize也有点小了。

怎么说呢……宫理也觉得勒的有点可怜了。

但林恩可能也不知道这样不太对劲,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宫理俯身亲他的时候,眉头松开,手揽住她后背,仿佛自己完全没有反应一样,偏着头非常纯粹的吻着她。

她拽了拽了他的十字架项链,用十字架尖锐的边缘轻轻划过他身上几乎开膛破肚的浅色旧疤痕,笑的有点嘲讽:“还戴着呢?你跟我在一块,就是背叛了上帝。”

林恩其实想说自己并不信这十字架相关的任何人或神,他信仰的就在他面前。他低头把项链摘下来,攥成一把,递给宫理。

宫理:“干嘛?想让我给你扔了啊?我可做不了这种事。”

林恩只是固执的把手伸着:“给你。”

宫理撇了撇嘴角,拿起了项链,然后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那项链她戴着就有些长了,吊坠垂在有些挤的地方,她拿起来,笑着用手指拨弄着上头的纹路。

林恩看到空中忽然出现几只紫绿色金属翅膀的小甲虫,那闪亮的甲虫环绕在宫理身旁飞舞,而后落在的吊坠与项链上,竟然化作银饰,成为了项链的一部分——

落满甲虫的十字架,立刻变得神秘且靡乱,就轻轻晃动在宫理身前。她笑了笑,捏起项链往后一甩,反戴过去,让项链贴在她脊背优雅的凹线处。

宫理再次俯下身,手按住了他空荡荡的脖颈。

她知道他很乖很听话,也知道这家伙不但能把她撕成碎片,也怀揣着凶器。

她盯着林恩的眼睛道:“躺着,手可以,但不许乱动腰。当然,也不许在我之前——”

……

林恩不小心碰到那对冷苹果,她没有拍开他的手,只是仰着头坐实了腿。

林恩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他立刻忍不住闷哼一声,脊背如遭电击,他惊讶又惶恐的将眼睛往下,有点愣愣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仿佛理解了一点什么——

宫理手按在他侧脸上,将他推进枕头堆里,声音不怎么稳当:“别看着!”

林恩真就偏过了脸,宫理感觉自己掐了他好多下,或者骂了好几句脏话,她自己也不想给自己找难题,都有点想放弃了,低头却看到林恩因为紧绷着一动不动,肌肉轮廓上鼓起的青筋和一些旧疤痕,他脖颈红透,汗几乎顺着耳后锁骨淌下来,但他真就保持着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谁忍得住。

她咽了咽口水,拽住了他手腕:“……你可以转过脸来了。”

林恩缓缓将脸转过来,看向她,他半眯着眼睛,触觉带来的极端感受几乎将他敏锐的五感吞没,在宫理像是浮水一样……时,他张开口露出舌根与无声的喉咙,脑袋朝后方仰过去,胸膛急速起伏,半晌才痉挛了一下,找到一些自己的声音:“宫理。宫理……!”

林恩感觉自己像是被穿在了针尖上,被她手指摆弄着,被她端详着,像是生物学家端详一只收藏的小虫。

但宫理手指撑在他肋骨上,两个人每一点皮肤的摩擦声都传导在一起共鸣。

他总觉得自己跟整个世界都有一种隔阂,他对一切都不能做到真正的理解,总像是活在一个罩子里,只听到人们张嘴,却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但他……此刻确认,宫理正化作气体钻进罩子的缝隙里,钻进他的肺里,她的灵魂挤进他无趣又僵硬的躯壳里笑嘻嘻的乱转。

他突然听得见一切又看不见一切——林恩理解了真正的亲密,理解了她的纵情与决绝,理解了那种欢愉悸动到极致反而要心里痛楚得要落泪时的感觉。

外头的雨在砸着窗户和汽车旅馆的金属栏杆,她开始不再掌控节奏,床架嘎嘎吱吱。她像是流淌的岩浆,流淌之处融化了他,重塑了他,也将在他身上留下永远剥离不了的石头。

他刚刚还不理解宫理说不许他先……

现在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那种连他的意志力几乎要控制不住的临界,那种被抛起时的失重。

而这时,宫理倒下来,搂住他肩膀:“这半天了你该懂了吧,你来。慢点啊!要不然我咬你!”

林恩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抱着她,将她团起来抱在怀里,压在他胸膛之中,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咬。”

宫理也不客气,真就咬了一口,林恩就是在这个时候笨拙的……

……

林恩哪有什么技术可言……

但他紧盯着的双眼,搂着她的动作,让宫理感觉自己是一只小狗崽,却被草原上的狼捡回去,在骤雪疾风的深冬中,压在怀里保护和抚养。

他举止柔的惊人,抱着她的时候,手指如此轻,手臂却紧绷的鼓起。对他而言,似乎这种小幅度控制着极其温柔的力道,比让他大开大合的用刀用剑更累,宫理都看到他的汗顺着胸膛流淌下去,她伸手抱住他后颈,都是湿滑的。

宫理以为他不太投入。

她总觉得足够投入的话就不会一直这么轻柔,但侧过脸去却能看到林恩蹙着眉头,额头与太阳穴上的血管都突突跳起来,眼睛里绿色像是能滴下来。他浑身被汗浇透,却仍然不会去做任何遵从本能的事伤害她。

林恩不会交流,也不懂得询问,甚至在宫理主动……的时候,他有点受不了而停了下来,弓背将脑袋挤在她脸侧大口呼吸——直到他顶过这一阵灭顶的感觉,才继续。

无趣又让人安心的家伙。

宫理不讨厌他这份傻。她觉得他收起爪子的样子如此令她舒坦。至于不会的事,她可以慢慢教,就这一路,他们可以不停地偷车、换车、投宿、逃亡,他会学一切她喜欢的游戏,她也能去探索他的极限——或者说林恩在她的命令下也没有极限。

宫理又恶劣的在晃荡中指挥道:“你、给我忍住,我没满意之前,你不许停!”

她的话语被呼吸切断,显得不那么有气势。

但林恩却额头抵着她额头,轻声道:“嗯。”

他回答的太笃定。宫理笑了又似乎很想哭,鼻子酸的厉害又因为丢人而生气,酸甜苦辣全浓缩在一起,她在昏天黑地中逐渐舌尖发麻,咕哝道:“算了,我要……了,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都行。”

她说出来有点后悔,有点怕林恩这个傻子真的不知道力道。

但林恩却是将脸凑过来,看了宫理一会儿,似乎确认她那又想笑又想哭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好半晌才轻声道:“……宫理。接吻。”

他想做的事,就是这个吗?

宫理拽着他的头发咬过去。

宫理感觉有咸水给她眼角烫出盐花,一路滚到头发里去,她知道这不是生理性的泪水,也并非完全出于感动,而是灵魂在彻头彻尾的迷茫中,反而感觉脚落下了地的确认感——

她为自己在这时候的哭而想要掩饰,而感到羞耻恼火。但林恩紧紧闭着眼睛与她亲吻,他不会在意,他坦荡的凝视着一切,宫理并没有抬手擦掉她不喜欢的眼泪,反而将两只手穿过他的头发,嘴角勾起来。

……

雨下的真是没完没了。

宫理趴在床铺上,后背的汗水在渐渐干涸,林恩已经像个木头似的躺在她旁边半天了。

宫理也不好嘲笑他,毕竟因为自己忘了收回某个命令,在她餍足之后,这个家伙有点惨兮兮的……

不过现在那个装的沉甸甸的乳胶玩意儿,早就扔进了浴室的垃圾桶里。

林恩一只胳膊被宫理压在下头,她晃着脚,伸手摆弄着光脑,规划着明天要走的路线,林恩终于在半晌后动了动胳膊,他翻了个身,忽然压在了后背上,抱住了她。

林恩这样的大型生物撒娇,宫理可遭不住,她差点被压趴下去。林恩还不自知,紧紧搂着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用有些粗糙的脸颊蹭她肩膀。

宫理笑出声来,拳打脚踢似的推开他:“你要压死我吧——你躺着,让我叠叠乐!”

林恩被她手轻轻一推,就翻身躺倒下来,宫理却不着急当个躺在他身上的小熊猫,反而借着浴室里的灯,端详着他身上的疤痕,手指一个个戳过去,有些比较明显是枪伤、刀伤和烫伤,还有些她都猜不出来,只觉得看起来可怖。

林恩看着她的手指戳来戳去,半晌道:“等忘掉、时候,疤就消失。”

宫理懂了,她笑着叠上去,道:“说不定我是小绷带,你就记着跟我的事儿就行了,这些都忘掉。”

她看到林恩依稀露出像是笑的神情,点头:“好。”

他俩洗完澡又拖鞋都不穿的跳回床上,赤着臂膀盖着被子,将被子边沿一直扯过头顶,像是给他们遮雨。不过宫理顾头不顾尾,她根本没发现林恩的脚和一截小腿都露在被子外。

宫理用光脑给他播放不远的某个城镇的风光宣传片,但聊着聊着,这个氛围下实在是很想抽烟。

林恩说要去给她买烟,宫理还是翻腾着被子坐起身来:“我自己去,你又不会买。而且也想买点吃的,速食意面速食汤之类的——啊衣服还没干。”

宫理的吊带与短裤挂在椅背上,她干脆裹上浴袍,穿着拖鞋,跟穿着半干运动裤的林恩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们俩真够邋里邋遢的。

雨已经让停车场有了不少积水,汽车旅馆人很少,又是后半夜,几乎没有几扇窗户亮着。

宫理从金属楼梯下了楼,她先买了饭,让林恩拿到走廊另一端的微波炉去加热。她弓腰看着卖烟的机器,屏幕显示有些花了,不耐烦的拍了拍机器,咕哝道:“……怎么就这么几个口味了。”

宫理闻到饭香,转过头去,却看到林恩并没有在微波炉边,他□□着上身,走入雨幕中,仰着头看向天空,眉头皱起来。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击中了地面上的水洼,水洼像是被射灯照亮,光芒四溢——

停车场的绿光路灯闪了闪。

宫理本来还以为是巧合,忽然连接又是几道细长的闪电劈中在地面之上,那几道笔直划开天空的闪电在落地的瞬间,也照亮了昏暗的停车场上的几个依稀的人影!

一连串闪电之后,宫理看到了停车场上陆陆续续走来的女人们。她们有的披着白色头巾,有的圣袍下露出高筒皮靴,有的则还扛着重型武器。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她们胸口处随着步伐轻轻摇晃的十字架。

林恩朝她的方向狂奔而来,挡在她身前。

宫理则倒退了一步,反手抓住刚刚从自动贩卖机里吐出的烟盒,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随着她咬着潮乎乎的卷烟,吐出第一口云雾,宫理听到了更具有压迫性的声音从天而降,灯柱划过夜色,机械螺旋桨甩飞雨丝。

一艘隶属教会的大型飞行器从天而降,旋转着在空中盘旋,顶部白光的十字架,几乎要照亮整片停车场。

飞行器停靠在了满是积水的停车场上,压扁了几辆面包车,就像是无情的高高在上的监督着,看着这场混战。

哈。这比之前在酒店里来的人更多了,哪怕她表现出了逃走的意图,公圣会也不允许她有任何一点可能性加入姐妹会——

宫理夹着烟笑起来。林恩如临大敌,甚至两只手已经化作了兽爪,但他紧盯着飞行器的方向,呼吸几乎都变了调,只有林恩自己知道,他的肺像灌满了雪一样冰冷,大脑之中满是针刺般的痉挛。

圣女们在宫理的目光下,朝她的方向走来了。

宫理拍了拍林恩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她站在回廊下的雨幕前,忽然垂下眼睛,手指往上抬了抬——

叮叮叮叮!

雨声忽然骤变,本来簌簌的雨,忽然化作一阵密鼓般交织的敲击声,甚至是咚咚咚砸在金属走廊上。

林恩在痛苦之中瞪大眼睛,只看到雨滴中,越来越多雨水变成了球形的细小玻璃珠,落在地上又弹起来,相互碰撞着。就像是一万台弹珠机同时洒落,乒乒乓乓的声响与玻璃相撞碎裂的声音,密的让人几乎耳鸣——

有几位圣女也停住脚步,满地都是玻璃珠子,她们贸然行进必然会滑倒……而且也不知道这些玻璃珠子会不会有别的能耐。

但其中有位穿着长筒皮靴的圣女沉不住气,忽然脚尖在地上一点,她身材粗壮且充满压迫力,如同包裹圣袍的举重运动员,却动作灵巧,飞一般的就要掠到宫理面前。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宫理吐出的烟圈朝着长靴圣女飞去,烟圈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重,化作乌压压的鸟群,每一个颗粒是一只蜂鸟,细长的喙攻击向那位长靴圣女!圣女愤怒的挥舞手臂,圣袍撕裂,蜂鸟则化作不要命的子弹朝她面部刺去——

宫理穿着浴袍,头发还半湿的垂在肩膀上,脚踩着塑料拖鞋,表情松散冷淡的,就像是上帝在闲暇之余编织着世界的脉络——她右手捏着潮湿弯曲的卷烟,手指弹出闪着火光的烟灰,烟灰撞在玻璃球上碎裂开,火星四溅,就像是飞速的粒子撞击上中子,亦或是子弹弹射,无数火星在玻璃球之间相互弹射爆燃,掀起一片绚烂灼热的火光。

而她左手朝停车场挥舞,指尖轻轻捏了两下,成排的发着绿光的路灯弯折了腰,就像是咳嗽的病人般,颤抖着从灯罩中呕出莹绿色的不明液体,似乎有极大的腐蚀性。

她仰起头来歪了下脑袋,几辆汽车忽然变化了形态,倒车镜翻起,车身变成了机械鲨鱼,挥舞着有力的尾鳍跳入积水之中,而后又从远处另一摊积水中高高跃起。

有些圣女怔愣住了,还有些已经被机械鲨鱼拖入深渊般的积水中……

她无边无际的想象力,如同造物主般把玩着身边的一切。不论何时何地,所有对她的伏击与围堵,都能变化成她主场的童话游戏。

一位血红色短发穿着西装的圣女,右臂膨大化作两笔米高的血肉,狂舞着朝她冲过来;而另一位看起来年纪仅有十一二岁,周身游走着白色细蛇的光头女孩,正弯腰将身上的蛇群放置于地面——

宫理总有别的办法,她继续叼着烟,伸手薅了一把劣质浴袍上的细绒长毛,正要挥洒出去,极度危险的直觉直朝她门面袭击而来!

宫理想躲,却清楚的感觉到急速接近的危险是她可能来不及反应的了。甚至林恩冲过来的速度都不足以阻拦——

她大概反应过来。

怪不得这些圣女们看起来花里胡哨气势十足,但并没有直接对宫理下杀招,看起来也没有能杀死她的能力。

这些圣女只是幌子,公圣大概意识到了她能改变周遭环境的能力,却也发现她改变的范围并不夸张,而弱点就在于防御与近战能力,于是就想到用大量圣女正面围攻她,而在三到五公里之外,用最原始的狙击枪来杀她!

但林恩直觉再敏锐,恐怕也快不过狙击枪,他察觉到了危险,狂奔而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宫理闭上了眼睛,她要赌一把,连给自己变一身衣服都有困难的自己,有没有办法把子弹变成一颗朝她坠落的花苞、一滴粘稠包裹的松脂——

就在这个瞬间,宫理听到了一声划破夜空,耳膜震颤的拨弦声!

一道声波就像是浪涛般从天而降,她睁开眼的瞬间,不单单是数个玻璃球因声波震颤而炸裂开来,一枚子弹也在穿过气浪的瞬间被扭转方向,斜着射入她拖鞋前三十公分的水泥地中。

……还有别人?!

她一部分靠近建筑的玻璃弹珠被碾碎成渣,只在地上留下一片白沙,宫理听到了头顶的扫弦声,忍不住拖鞋踩在白沙之上,仰头看去。

在汽车旅馆的几个霓虹大字旁,她看到一位带着矿工防毒面具的女人,背着一把黑色的电吉他,手指捏着拨片。

女人穿的很朴素,只是T恤配着牛仔裤,像是匆匆赶来,只是肩膀已经被雨水浇透,一些雨滴蜿蜒在她防毒面具的视窗上,依稀能看到她在透明视窗后垂着眼睛在看着宫理。

宫理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迁山乐队的主唱——山。

山手按住弦,随意又拨弹了起来,宫理只感觉连霓虹灯的光都出现了波纹,某种力量如涟漪般扩张开来,在最下方的宫理都像是忽然被一个巨浪压入水底般呼吸不上来。

而她身边也出现了乐队中的其他成员,一位戴着口呼吸器与人工肺的瘦高女人,腰间挂着小军鼓,把弄着鼓棒,敲击着小军鼓——

宫理没有立刻听到鼓声,反而是在延迟片刻后,听到停车场上传来的震动与巨响!就像是有看不见的重物从天而降,在地面上留下了凹痕……

而与此同时,宫理还看到了老萍的身影。但她更离谱,竟然蹲在一楼回廊另一端的咖啡机旁边,拔掉咖啡机的电源,插上卷发棒,在给自己烫头发!

老萍看见宫理,朝她挥了挥手:“又见面了,一而再再而三救你,要不要有点表示?”

两方混战已经展开,山的吉他声响彻停车场之上。

宫理总感觉这个看似热血的场景,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她之前就听说过,迁山乐队的主唱似乎在魔女中地位颇高,出现在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拉拢宫理加入魔女……

宫理拍了拍蹲在她身边的林恩,想让林恩抱着她去到更安全的地方,却发现林恩弓着身体,手指扣抓在水泥地上,几乎要抓出几道血痕——

他后劲都是涔涔的冷汗。

宫理一惊,抬起手放在林恩的后脑上,正要躬下身看他,林恩身子猛地往前踉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他抬起脸来,惊恐的看着宫理,像是对她避之不及。林恩眼角渗出黑红色的血来,绿色瞳孔镶嵌在满是红丝的眼中,就像是碧玉珠子在血池中沉浮,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来,宫理只听到几个像是被碾碎的字音:

“保、护——宫理!保呃呃呃……”

他忽然身体不受控制,就像一只被拽着触角的小虫似的,被什么力量拖拽着,直直朝外奔出去几步,倒在满地玻璃碎屑的白沙中,像是被拔掉了腿一样扑腾。

宫理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那艘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飞行器里是什么人在。

那个曾经把死不认输的狼人林恩的每一截骨头,每一段神经都敲散打碎的人——玛姆。

或许说是林恩真正的“主人”。

传闻说玛姆本体生活在姐妹会中,多年来用银色修女替身管理着新国的公圣会,而她的能力就是“孕育”与驯化,说是教廷骑士都是她“孕育”的孩子。而这种驯化虽然也能远隔千里下达命令,但真的要让骑士们为她出生入死,就需要她也在现场——

玛姆竟然真的来了。她畏惧宫理到了这种程度。

而,林恩就是玛姆一直觉得宫理跑不出她手掌心的底牌,她亲自前来,就是要用这张底牌,要让宫理信任林恩的时候,让林恩背刺她——

宫理只感觉一颗心坠入深渊,而永远都只有她翻脸比别人快!她瞬间的情绪就是愤怒,第一反应竟然是要将手指伸向林恩。

果然,果然,说什么站在她这边,不过都是计划中的一环,如果玛姆真有如此强大的控制力,会不会可能一直偷窥着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林恩虽然杀不死,但宫理要让石头长满他的脊柱缝隙,让藤蔓从他嘴里伸出来!

她决不允许自己被背刺,她也要将自己傻乎乎信赖的糗事毁尸灭迹!

但就在她抬起手的瞬间,宫理瞪大了眼睛。

林恩痉挛的倒在地上,他抬手扬起白沙,一只手化作兽爪,刺向了他自己的喉咙!

宫理看到颈动脉的鲜血喷出,就连汽车旅馆上方的吉他声都顿了顿,林恩仿佛从脖颈处露出的气管中,终于获得了新鲜的空气,胸口起伏着,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

她明白为什么山会出现在这里了。

山算到了玛姆的恐惧与底牌,她知道玛姆一定会出现,一定会用林恩来杀宫理。

这场对决不是来帮宫理的,更多是来围堵玛姆的。

远处飞行器的大门打开,长长的金属坡道滑下来,宫理看到飞行器的门在高处打开,里头露出了一个几乎比例完美的金属躯体。

那躯体漂浮在半空中,眉眼处是一条白色光带,她光洁的银色外壳上,映射着眼前的一切。

而从玛姆两侧,走出数位身穿铠甲的教廷骑士,腾空而起,进攻向汽车旅馆天台上的迁山乐队。老萍也终于烫好了头发,在教廷骑士登场时,拨了拨羊毛卷,从黑暗中走出。

现在这停车场上热闹的能开演唱会了。

宫理却愣愣的看着白沙中抽搐的林恩,他的血浸透了满地的玻璃碎渣,宫理竖起手指,朝他走过去两步,远远的看着他。

林恩脖颈处的伤口在痊愈的过程中,仍然鲜血如注,他眼睛稍微偏转方向朝宫理看过来,就这一眼,他看到了宫理的戒备,她竖起的手指,以及她不敢确认的关心……

那对着他的手指,是会在他背叛的时候杀了他吗?对、或许这才是对的、或许只有这样他才——

咔。

宫理确认自己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但眼前的林恩歪了歪头,半边脸上沾满血的抽搐着,另半张脸面无表情,她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林恩的灵魂在他发疯的角力,与远处那个银色金属修女的命令相对抗,保护宫理与杀死宫理的两个命令同时在脑中回响。

将他彻底撕成了两半。

不论哪个命令,都是对他的使用,都是将他当做一把能遵从指令的剑,而林恩明明觉得有更重要的情绪与回忆,像是膨大的增生在他心脏中繁殖,但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半边脱线的木偶一样,他打着转斜着身体站了起来。

宫理忽然听到耳边有着灵魂的窃窃私语,仿佛她被拉入了魔女们的群聊……有些她根本没看到的人,似乎在向她说着“山”的计划。

而林恩的半边身子彻底狼人化,撕裂了他的衣物,露出尖爪与兽足,他晃了晃身子,朝她扑了过来。

当她面对狼人时,才知道林恩的攻击速度太快了。宫理很难说自己是失望,还是理所应当。

毕竟是能加入姐妹会的玛姆,毕竟是能将他千万次击打折碎的力量。

毕竟,从没有什么是完全属于她的啊。

宫理节节后退,手指挥舞起来,林恩口中冒出大团的花朵,又被他的犬齿嚼烂,他肺部被藤蔓撑开到几乎无法呼吸……

宫理在耳边魔女们的窃窃私语中,也觉得眼前林恩的模样有些陌生,半边脸是麻木,半边脸是痛苦,直到远处玛姆高喝一声,她浮起身来,眉眼处的白色灯带迸射出白光,似乎用尽一切力量在驱使林恩,控制林恩!

林恩的举动也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与自我抗拒却扑腾着朝她疯狂攻击

宫理已经记不清是自己先往下倒去,还是那只兽爪先洞穿了她的腹腔。

她低头看着那满是血的兽爪在她的伤口里僵硬的一动不动,而后随着她倒下去的动作拔出了爪子。

很疼。

她倒在满地玻璃珠子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怎么吃过皮肉之苦。

宫理喘气有些困难,她感受到,自己确实不会死。早已包围了汽车旅馆的魔女们兑现了她们的承诺,她感觉自己的血在缓缓止住,自己的伤口正在像织毛衣那样隐秘的愈合。

这是她对于魔女们计划的配合,也是她的一份投名状,更是她摆脱此刻身份的最好方式。

但宫理仍然只是看着天幕下落的雨丝,而不是林恩的脸。她不肯承认她的幻想与失望。

宫理在最后一秒,还想过他可能会下不了这个手呢。

林恩兽爪滴下血液,呆呆的看着穿着浴袍的宫理倒在满地的透明玻璃珠上,她银色的头发被血浸湿,她甚至眼睛都没有聚焦在他的脸上。

林恩感觉自己的一切,彻底碎掉了。

比当时被敲碎的骨头更破碎。

他感觉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是梦是醒,明明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拥抱着她温热的肩膀,贪得无厌的向她索取一个又一个吻……

林恩甚至觉得他坏掉了,耳朵涌出大团血来,脑袋里的嘶吼与命令只让他动弹不得。他分不清红色的鲜血与绿色的路灯,分不清玻璃珠与她哪个更大,分不清什么是上下左右,分不清一切量词——

他呆呆的弯下腰,兽爪徒劳的想要将腹部满是血迹的宫理抱起来,这次他收起了尖爪,捧着她,而宫理缓缓抬起沾满血的右手。

她终于将眼睛落在他脸上,而她神色中满是嘲讽与冷淡。宫理食指指尖,戳在了林恩胸膛上,嘴唇翕动,轻声道:“……嘭。”

一道倾斜着的十字架的光辉,从她指尖炸开,林恩几乎被光辉割开,倒着飞了出去。

宫理摔落回地上。

她可不会白白受一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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