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英洗剑录

《寒英洗剑录》

第二章 沧海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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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东海深处,仙岛竦峙,有世外仙人隐匿期间,羽化登天,令人神往。

这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有古卷记载,上古之时,沧海有个大名鼎鼎的剑仙,一人一剑,威震三界,联手天山神女魃,活擒魔神蚩尤,人间兵劫始休,后在东海仙岛蓬莱立足,开宗立派,广纳门徒,便是延续至今的蓬莱剑派。仙门中提起蓬莱创派祖师爷夏简,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乔羽御剑北飞,脚下碧海潮涌,远水天接,浩渺长空,白云轻浮,哪里又有半个人影。直飞到次日旭阳当头,已是疲累不堪,汪洋漫无边际,苍茫天地间,几无立锥之地。

乔羽咬牙支撑,抬眼间,水天接壤处,乌云低垂,闪电攒动,天兆大有异常,不禁皱起眉头,甚觉茫然,到底要不要继续向前?她低眉思量,若秦鹤年不是往北走,前方天生异兆,恐生变故,在此多耗时日,苏诺那小子怕凶多吉少。

正欲调头回转,忽见一点白帆漂在茫茫瑶海,十分惹目,乔羽大喜,可算有地儿歇歇脚了,怀了三分疑惑,按剑飞去,恍若一缕云絮,飘落船头。

甲板上坐了个渔夫,头顶遮阳笠,全神垂钓,乔羽到来,恐惊了海中鱼儿,只作没见。

乔羽眉头微皱,打量那渔夫,见他执竿垂钓,形同泥塑木偶,一动也不动,心下不胜疑惑,海风吹来,撩起她鬓边几缕青丝。

瞥了一眼船舱,黑漆漆的不闻动静,也不知还否有人?沧海茫茫,孤舟笠翁,大是蹊跷,乔羽暗自留神,心想:“且试他一试。”玉指笼在袖中,法诀一起,甲板上嗤嗤有声,生起一丛冰刺,飞快向那渔夫漫去。

那渔夫仍是不动,衣袍渐渐鼓胀,一股气浪盘旋身周,将冰刺尽阻在外。乔羽见状,笑了笑道:“秦师兄,深海垂钓,好雅兴。”双手剑诀急变,催动灵力,寒风平地卷起,一枚枚细小冰剑凭空浮现,数以万千,狂风暴雨般齐射而去。

那渔夫摘下斗笠,满脸贴了假髯,却不是秦鹤年是谁。他扬手掷出斗笠,飞到半空腾地燃烧起来。秦鹤年亦出剑诀,脚下玄冰层层凝结,一支冰藤盘旋而起,顶端开出一朵巨大冰花。

满天冰剑打在冰花上,如雨打白荷,一轮绵密攻击之下,落得个花残剑碎。人影忽闪,秦鹤年冲上船舱舱顶,负手而立。乔羽剑诀指向舱顶,冰剑无穷无尽,一波接着一波暴射而出。

秦鹤年须发张戟,身周气浪复起,势如龙卷,风雪冰剑射到他身前,旋即被气浪弹开,转射别处,或钉船上,或落海中。

秦鹤年开口说道:“小师妹,为兄恭候多时了。”

乔羽暗自警惕,不知他此话有何机关,雪脸不动声色,笑道:“师兄在这儿等小妹,不知有何要紧的事呢?”她在寒功上的造诣颇不及秦鹤年,对方一身火术又有独到之秘,施展开来,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因此也不敢过分相逼,见好就收,撤了寒功。

只听秦鹤年道:“苏诺那小子半死不活,正在船舱之中,你若想救他,就去瞧瞧。”

当日秦鹤年忌惮天山人多势众,连斗两人,内伤隐隐有复发迹象,不敢恋战,掳了苏诺便往东海而逃。

到得海边,苏诺受伤极重,昏迷不醒,秦鹤年将他扔进海水,须臾,又怕他溺水而亡,将之提上沙滩。寻思此人一死,自己的内伤就功亏一篑了,故而急急运功,吸取他体内的玄阴之气。

凡人之躯,全凭一口精气支撑,精气若失,人便活不成了。苏诺精气外泄,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凡有一丝力气,立即咬舌自尽,免受精气枯竭之苦。

秦鹤年吸食片刻,面色渐渐红润,便即停手。他体内火毒之伤正临最后大关,尚需时日调养,尤其玄阴之气不可断绝,容不得半点马虎,因此在南陵碰见天山弟子,若非有十足把握碾压,唯恐避之不及。

后来凌子卿现身,深知讨不到便宜,当机立断,逃至东海,扮成渔夫模样,雇了一艘海船,连夜出海,暂避风头。船上柴米油盐俱全,足够食用半年之久。

乔羽听了秦鹤年之言,微微吃惊,却不敢贸然进舱。秦鹤年跳下甲板,若无其事,道:“凌子卿还未现身,为兄怎敢使诈。”

乔羽犹豫片刻,贝齿轻咬下唇,心意一定,幻作一抹白烟冲进船舱。舱内昏暗,果见苏诺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面上呈出一片颓败,愕然道:“秦鹤年,你吸了他精气?”

秦鹤年阴邪的声音隔舱传来,道:“为兄身上有伤,不吸他吸谁,伤愈之前,这小子还不能死,就请师妹多多费心,照料照料。”

乔羽面孔大惊,情知上当,忙道:“这傻小子死活,与我何干。”飘身闪到门口,一缕火线将她逼了回来。只听秦鹤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却一句也听不懂,俄而,一串串金色符篆罩住船舱。

“法阵,遭了……”乔羽花容失色,掌中多了一柄仙剑,剑身寒气流动,玲珑剔透,的是仙品。

举剑连挥,冰雪剑气,飞舞纵横,不断削向那金光闪闪的符篆法阵,剑气遇壁即散,法阵纹丝不动。乔羽剑削无效,又使寒功,反反复复十余次,法阵仍然牢不可破,不由大觉气馁,黯然失神。

论智谋,秦鹤年到底技高一筹,乔羽着了道儿。直至此刻,她才想明白,秦鹤年压根就不知道凌子卿身在何处,故意拿凌子卿来试探,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当时乔羽犹豫不定,给秦鹤年瞧出破绽,若她毫无顾忌进舱,反令秦鹤年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被困阵中,乔羽气的面孔发白,不一刻,忽见塌上昏迷的苏诺,怒从心头起,嗔道:“若非你这傻小子,我何以沦落至此?”

也不知苏诺能否听见,乔羽埋怨一阵,捋了捋心绪,柔肠一软,起身去查探他伤势。

苏诺奄奄一息,右手手掌早被烫得焦烂。乔羽提起他手臂,将之翻过身来,露出后背两条鞭伤,皮开如壑,深可见骨,触目惊心,再探他脉搏,似有似无,微弱之极。

苏诺内外伤极重,濒临生死边缘,若不及时施救,绝无生还之望。乔羽眉头深锁,心想:“这小子若是就此死去,届时秦鹤年内伤发作,没了玄阴之气化解火毒,待他火毒发作,或可与之一战。”

乔羽看了一眼苏诺,他落得这般垂死模样,或多或少,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又想起在南陵城,苏诺慷慨解囊,更以身挡住秦鹤年一鞭,否则,瘫在床上的就是自己了。想到这里,要她见死不救,于心不忍,叹道:“罢了,傻小子,遇到本姑娘,算你造化。”眼下别无法子破阵,先保住傻小子性命,以待时机,再谋脱身。

乔羽扯下一片裙摆,裹好苏诺右手掌烫伤,接着运转灵力,输入到他体内。乔羽以灵力在苏诺体内游荡一圈,灵觉所知,这小子经脉寸断,五脏六腑没一处完好,居然撑到这时候没有呜呼,倒是奇迹。

到底是何因由,令他求生的意志这般坚定?仇恨,抑或牵挂?可他相依为命的娘亲已不在了,还有谁令他放不下?

灵力入体,苏诺渐渐恢复些许知觉,迷迷糊糊间,但觉一缕春寒驰骋四肢百骸,冰冰凉凉,铸经续脉,筋骨五脏的灼痛之感渐转麻痒,不消片刻,渐渐退去了。

“小师妹深得楚师叔真传,医术精湛,为兄十分钦佩。”秦鹤年仍出两只药瓶,说道,“涂在伤处,加上师妹的灵力,不消数日,傻小子伤口愈合,就能醒来。”

药瓶穿过法阵,飞进舱来。乔羽接在手里,拔开塞,依言将药末倾在苏诺身上伤处,又扯下大片外裙,当做绷带,一阵忙活,将苏诺绑得跟粽子相似。

过得两日,苏诺仍然昏迷不醒。乔羽每隔半日输送一次灵力,奈何苏诺伤势太重,即便是玄门术法,亦不能即刻见效。

再探脉搏,跳动加快,较之两日前,伤势大有好转,乔羽暗自窃喜。这两日间,秦鹤年也不与她为难,按时送吃的进舱。乔羽故意刁难,问秦鹤年要这样要那样,但凡她见过的珍馐美味,通通要了个遍。

秦鹤年听她尽说稀奇古怪之物,大皱眉头,不加理睬。乔羽无奈,只好要些寻常的鸡鸭鹅鱼,这些秦鹤年出海时都备齐了,倒没有拒绝,一一奉上。为了方便提供饮食,秦鹤年索性将法阵扩大,笼罩整个船身。

满桌菜肴,美味丰盛,乔羽提筷便用,忽然有种死囚要被送上断头台,最后一顿饱餐的感觉,当真哭笑不得。她精通医道,菜肴中有无毒药,一看便知。最令她头疼的是船只顺风向北,也不知彼岸何方?更不知秦鹤年暗藏什么祸心?是以整日里愁眉不展。

到了第四日,苏诺才发出一声轻微呻吟:“水……”声音虽不甚大,却惊动了一旁的乔羽。乔羽愁眉一舒,快步走到床边,见苏诺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展颜一笑,激动道:“傻小子,你总算活过来了。”忙取些清水喂他。

秦鹤年站在舱门外,瞅见舱内动静,脸上挂起阴邪的笑意,转身离去,也不知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苏诺喝了些许清水,又自昏昏沉沉过去。夜风微冷,将他从迷迷糊糊中吹醒,一片清光照入眼帘,幽香扑鼻。苏诺站起身,发觉置身之地,是一片无垠花海。

真个奇哉怪哉,这里的月亮大得出奇,足足占据半个天穹,与花海尽头相接。月光洒落花海,垫银铺雪,群芳烂漫,异彩纷呈,花香芬馥,随风弥漫,令人心旷神怡。花间一条小径,蜿蜒伸向远方,好似一直通到月亮上去。

忽然,一缕歌声飘荡在悠悠天地间,那人唱道:“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苏诺转了一圈,找不见唱歌的人在哪里,正茫然,忽见一颗巨大的狐头遮住了月亮,两只眼睛仿佛两颗闪亮的星辰,寒意摄人,怀着几分疑惑,静静地盯着苏诺。

“妖……妖怪……”苏诺吓得两腿发软,瘫坐在地,连连向后缩退。他原不信世间有妖,刻下亲见如此庞然大物,不由得他不信。

巨狐一身白毛如丝如雪,张口开合,竟吐人语:“小小凡人,怎么来到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完,仰首向月,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啸,声震长空。

阵阵龙卷飓风应声卷起,苏诺张口结舌,一不留神,就被飓风卷走,但觉天旋地转,一会儿就人事不知了。

数个时辰后,苏诺再次迷迷糊糊起来,他没有躺在花海,仍是在那张硬床之上。乔羽见他半昏半醒,问秦鹤年要了大罐鲜美鱼汤,小心翼翼,一勺勺喂在他嘴里。

如此又过一日,苏诺终于转醒,睁开眼睛,见乔羽坐在床边,白裙袖边点缀几朵雪梅,青丝如瀑,衬得一张笑脸清丽脱俗,有种遗世独立之美。她坐在床沿,容颜上有几分倦意,苏诺开口道:“是你,你肩上的伤……”

乔羽一双眸子明亮澄澈,晶晶莹莹,在昏暗的船舱中泛着辉芒,闻言摇了摇头,笑道:“我无碍,你昏迷了好多天,可算醒来了。”

苏诺回想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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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与秦鹤年激斗的情景,不寒而栗,忽见手上、身上皆缠了布条,一望而知是女子衣物。他身上伤口早已结痂,心下明了,此番捡回一条命,多亏了乔羽,抬头来,目光落在那天仙般的人影身上,心里暗自疑问:“苏诺何德何能,能得她这般关照?”

感激的言语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才好。踌躇半天,他腹中空空,两只馋虫蹦来蹦去,瞥见桌上菜肴,立马翻身下床,不想身子虚弱无力,一跤摔倒在地,怎也爬不起身。乔羽忙扶起他,跌跌撞撞走到桌边,抓起一只烧鸡狼吞虎咽。

大只肥鸡须臾只剩一根骨头,苏诺舔了又舔,打量周遭,不知身在何处?问道:“这是哪里?”

“东海。”乔羽看着苏诺道。

“东……东海……”苏诺瞠目结舌。填饱了肚子,力气稍复,摇摇晃晃,走出舱门,天色晦暗不明,爬上船头,海风吹来,腥咸扑鼻,举目四望,沧海无极,茫茫一片汪洋,北方天幕黑云垂海,天生异兆。

花海、巨月、狐妖,一切不知所踪,却原来,那不过是做的一场梦罢了。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苏诺喃喃念道。

乔羽听他胡言乱语,却没打扰,苏诺愣了一会儿,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乔羽摇了摇头,神色怅然,道:“这个你就要问他了。”

“问谁?”苏诺收回目光,疑惑凝注乔羽,盼他揭晓。

“苏二公子,你醒了。”秦鹤年笑嘻嘻的出现在苏、乔二人身后。

苏诺闻声回头,着实吓了一跳,惊愕道:“秦鹤年……”下意识往乔羽身边一站,顿觉浑身无力,几欲跌倒。

乔羽上前一步,同苏诺并肩而立,暗自戒备,冷冷道:“秦鹤年,你想做什么?”

秦鹤年仰天哈哈一笑,得意非凡,眼中闪烁着邪异的光芒,道:“不为别的,想问苏二公子借点玄阴之气。”明说是借,实要强夺。

苏诺大惊失色,精气被吸的滋味生不如死,他不想再尝第二次,因此秦鹤年话一出口,吓得他踉跄退了两步。

乔羽站在一旁微微冷笑,盯着秦鹤年,道:“你倒是会挑时候。”说着掣出仙剑,剑气激荡,仙姿飘飘。

秦鹤年沉声道:“这些天我一直留意,凌子卿还不现身,我看是不回来了,倒省去不少麻烦。”

说罢袖袍一甩,疾风如剑,刮在苏诺身上。苏诺忽觉肌肤痛如针刺,呼吸艰难,正不知当如何?乔羽举剑横扫,冰雪剑气驱散劲风,剑尖绽开,飞起点点星芒,一招“星垂平野”平送而出。

苏诺倚栏大口喘息,只听秦鹤年道:“星衍剑法,哼,来不及了。”苏诺抬眼间,见乔羽被逼至角落,秦鹤年法诀一出,笼罩船身的符文法阵迅速缩小,乔羽剑招尚未使全,就被法阵囚禁,星光剑影,尽被罩在了逼仄的金光之中。

秦鹤年仰天大笑,一步步逼向苏诺。苏诺背倚栏杆,口干舌燥,秦鹤年徐步而前,步子虽轻,然每一步,都踏得他心坎为之一颤。

苏诺回头看了看,碧海无垠,退无可退。又见乔羽被困法阵,挣扎不出,绝望之情汹涌如潮,将他淹没。

苏诺昂首向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无奈闭上眼睛,手指紧握成拳,却又不甘认命。秦鹤年笑声愈发得意,苏诺鼓足勇气,猛然睁眼,孤注一掷,决意跟秦鹤年拼命。

忽然间,一股剑意自脚下涌起,一道白光冲破甲板,剑芒星闪,眨眼向秦鹤年杀到。

秦鹤年笑容忽止,袖袍底下,指间急运法诀,金光灿烂,密文流转,又布这招法阵。但他这次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间来不对付敌人,只得以此符文法阵罩住自己。一道道炽亮的剑芒击在法阵上,噼啪之声震天动地,船身摇晃,几欲颠覆。

“乔姑娘。”船身颠簸,苏诺用力拽住栏杆,不容置信的看着乔羽,她分明被困在法阵之中,几时钻到了船底下?

却原来,秦鹤年布的符文法阵虽然坚固,却有一处疏虞,那就是脚下的甲板。若在青石泥地,不会土遁之法,那只能坐以待毙。但船身甲板乃是木制,在乔羽这等仙门第子眼中,无异于纸糊的一般。

当时秦鹤年得意忘形,放松了警惕,盯着苏诺,双眼冒出贪婪的光芒,后者就如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唯有听之任之。

乔羽趁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刺穿甲板脱身,潜在船底,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秦鹤年吃了大亏,恼羞成怒,被乔羽占尽上风,一时半会儿扳不回局势,忍气吞声,沉着应对。

星衍剑法蕴含周天星相之学,斗转星移,变化莫测,一旦施展开来,剑势滂沱,威力当可比拟仙霞镇派神技“惊雪神女剑”。

乔羽使的正是“二十八宿剑”中的“东宿剑”,有角、亢、氐、房、心、尾、萁七招变化,每一招均是威力无穷。

单论道行,秦鹤年胜出乔羽一大截,然而在这等神妙剑术之下,秦鹤年也不敢大意,抖出火鞭,全力以赴。

二人鞭来剑往,早已看不清人影,只见黄白两道光芒纠缠飞舞,忽分忽合,时而冲上云霄,星火迸射,时而落回海面,流光纵横,掀起滔天海浪,浪花飞上半空,化作暴雨洒落。

狂风夹浪,荡得船身颠来倒去,随时都有倾覆之虞。苏诺腿脚并用,紧紧抱住桅杆,稍有松懈,就会被甩入大海。海浪湿透全身,颇不好受。

尽管狼狈,觑眼去看,二人这番斗法,各显神通,苏诺只感心摇神驰,激动难耐。修仙之人打架,果然惊天动地,非同凡响,他暗下决心,此番若得活命,定要设法拜入仙门,修习玄功神技。

上次在南陵城郊,乔羽的“惊雪神女剑”被秦鹤年火功克制,刻下这门“星衍剑诀”却施展得酣畅淋漓,她原惧对方火功了得,心怯不敢妄动。

那知秦鹤年在这套剑诀下竟讨不到便宜,乔羽愈发得心应手,得寸进尺,不雪火枪穿肩之伤,誓不罢休。

秦鹤年暗暗叫苦,他在天山偷学“天圣宗”火功秘术,不得心法,遭火毒反噬,落下极重内伤,九死一生。虽逃下天山寻得玄阴之体疗伤,也非一年半载能痊愈,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偏生被这小妮子坏了大事,暗自恼恨。

乔羽驭剑急攻,剑芒灿烂,势如星河耿耿流转。秦鹤年小心应付,不敢丝毫懈怠,随着灵力消耗,牵动内伤,隐有发作征兆。因此心有顾忌,大耗灵力的绝杀之招不敢轻易使出,这才给了乔羽可乘之机。

苏诺不懂术法,身无灵力,被困船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死听天由命。船只在风浪间飘来荡去,苏诺自顾不暇,更无法去掌舵,只能任其向北漂去。

斗到晚间,一轮新月涌出海面。乔羽毕竟功力不够,否则早就取胜了。她连使绝技,兀自拿不下秦鹤年,不由焦躁,剑诀中出现了破绽。秦鹤年火鞭趁隙卷来,乔羽心中一惊,驭剑避退。

“师妹的‘星衍剑诀’高深莫测,我看再打下去,也难分胜负,不如就此停手,养精蓄锐。”秦鹤年保存灵力,拖延至今,五脏六腑渐有灼热之感,这是内伤复发的征兆,忙见机罢斗。

乔羽心浮气躁,对方道行精深若此,士气大大受挫,听他这般说,正是求之不得,道:“也罢。”踏上古剑,与秦鹤年分落船头。

乔羽右足一顿,一道灵光扩散开来,登时浪息风平,稳住船身,不再摇晃。苏诺浑身一软,滩倒在甲板上,大口喘息。他一天不曾动过,手足酸软,已提不起半分力气。

“那是……”乔羽凝视北方,忽然道。

苏诺侧头望去,远处乌云垂在海面,仿佛天塌下来一般,银蛇电闪,雷霆震动。就在闪电明亮之际,三人清晰看见,一道道龙卷飓风怒吸狂涛,化成一条条冲天水柱,摇头摆尾,肆虐而来。

“是龙卷风,快快掉头。”秦鹤年惊得面孔发青。

飓风来得实在太快,还不等三人反应,已然卷到,一股磅礴吸力,瞬息将人船吞噬。风浪浩荡,苏诺身不由主,如坠洪荒激流,天旋地转,也不知被卷到了何处,海水灌满眼耳口鼻,不能呼吸,胸肺窒息,似要炸裂一般。他拼尽全力,也无以所依,心想这一次,怕真要命丧于此了。

天地之威当前,凡人之力,当真渺似蚍蜉,莫可与之相抗。

不过短短一刻,苏诺却觉度日如年,渐渐昏沉,忽然一只手掌拉了一下他手臂,他睁不开眼睛,又被风浪卷走,但觉一道雪光一闪即逝,随后就被狂风巨浪搅得人事不知了。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日,这阙词又在耳畔响起,缕缕清香萦绕鼻端,令苏诺有种熟悉的感觉。

凄婉的歌声将他唤醒,苏诺徐徐睁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悬在天边的那轮巨月,月光洒在身上,清亮如水,风微微吹过,温柔如春。

“我又在做这个梦?还是我已经死了?”苏诺用力捏了捏脸,倍感疼痛,一切都是真实,并非做梦,庆幸自己还活着。

惊喜之余,放眼四顾,又自惊疑,他置身之地,不是梦境胜似梦境,叫人分辨不清真实虚幻。眼前花海巨月,与之前梦里所见一模一样,只是那只狐妖,不知所踪。

忽听一声幽叹,有人说道:“无恨和尚曾说,万物因果往循,由生而死,由死而生,由盛而衰,由衰而盛,即便是梦,也有醒来之时,看来天意终究难违。”

苏诺寻声望去,不远处,百花拥着一座六角小亭,孤独的立在小坡上。檐角高高挑出,站着个修长的白影,长发随风扬起,衣白胜雪,傲然独立。

“乔羽姑娘。”苏诺心中一喜,朝着小亭奔去。来到近处,看清那人背影,才知认错了人,不由停住脚步,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人又是一声幽叹,仿佛怀着难言的心事,令人感伤,说道:“许久没人这般问我了,或许世人,大概已将我遗忘了罢。”

苏诺听她说话奇奇怪怪,一时沉默不语,那人转过身来,苏诺一见之下,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张足可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遍地群花,向之匍匐,就连天边皎月,相形之下,似也黯然几分。

苏诺呆定原地,细细打量,见她两只长耳茸茸挺立,迥异常人,双眸晶亮动人,眼线细长飘逸,妩媚之中,偏生流露一股摄人的霸气,让人一瞧之下,不敢妄生遐想。

“傻小子,小心魂儿被勾走了。”

苏诺闻如未闻,无动于衷,忽觉一股大力传来,身子不由自主摔出,骨溜溜滚下坡去,冰雪之气透骨生寒,恍若惊梦,懵懂不知发生了何事?

爬起身,定睛瞧去,乔羽笑盈盈的叉腰站在亭边,与那神秘女子相形之下,明显逊色几分。苏诺笑脸相迎,道:“乔羽姑娘,原来是你。”说着走上小坡。

亭檐上,那女子皱眉问道:“你姓乔,不是姓谢?”乔羽眸子急转,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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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姓什么,与你何干?”

那女子手指前伸,灵力如水涌出,乔羽尚不及反应,身上飞出一缕雪光,落在女子手中,现出一柄晶莹剔透的古剑。

“你……”乔羽大惊失色,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道行这般深不可测。

“蝉月古剑认主,若非楼兰皇族血脉,岂会臣服于你,当年楼兰古国覆灭,我记得有个王子幸存,拜在天山慕老头门下,改姓为谢。”那女子婆娑古剑,好似故友相逢一般。古剑银光大作,嗡嗡颤鸣,异常兴奋。

乔羽闻言,更加吃惊,转头对苏诺道:“傻小子,不论这人说我姓甚名谁,你都不许听。”苏诺承她相救,心存感激,闻言连连点头。乔羽跟着又道:“就算听见了,也不许记住。”

苏诺大惑不解,心想女儿家的心思,当真稀奇古怪,难以琢磨。忽听乔羽叹了一口气,话音一转,道:“算了,与其让她说出来,还不如亲口告诉你,我不姓乔,姓谢,叫谢翎羽。”

“谢……翎……羽!”苏诺沉吟道,“这名儿也很好听。”

谢翎羽沉着脸道:“名字好不好听,也是父母起的,不许学凌子卿油嘴滑舌,令人讨厌。”

苏诺莫名其妙,道:“是,乔……不,谢姑娘。”

神秘女子将剑还给谢翎羽,谢翎羽接过古剑,询道:“你既认识这把剑,也猜出我的身份,相必跟我爹爹是旧识。”

那女子道:“你爹爹是天山五秀之首谢冰,现在应是仙霞派掌门人才对,还有琴湖医仙楚离潇,我曾有过几面之缘。”

原来是爹娘故友,乔羽放下心来。那女子对苏诺道:“你方才问我是谁,我是忘忧梦境的守梦人,雪凝。”

“守梦?”苏诺难以置信,“梦还能守么?”

谢翎羽瞪大了双眼,愕然道:“雪凝!你是青丘狐族之王。”

雪凝凝眸向月,神色凄苦,怅然不语。

“原来她是狐王,难怪有一身凌厉的霸气,似乎和谢姑娘还颇有渊源,那上次那只狐妖,难道就是她……”苏诺不敢想象。

谢翎羽道:“你说这里是梦境,我们在海上遇上了风暴,怎么会来到梦境里?”

“梦境就在风暴之后的无双剑岛。”雪凝幽幽道,“你们是第二次穿过海上风暴,真正踏入梦境里的人。”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是谁?”谢翎羽忍不住问。雪凝道:“无恨和尚。”谢翎羽惊讶道:“梵天净土,禅宗神僧,无恨?”

“不是他是谁。”雪凝看着苏诺与谢翎羽,“他来时预言,当再次有人来到这个梦境,就是梦醒之时,如今预言应验,梦或许真该醒了。”

苏、谢二人凝目相望,均能看见对方眼中的疑惑。谢翎羽秀目转向雪凝,问道:“我们该怎么出去?请前辈指点迷津。”她有求于人,言语客气起来。

“前辈?”雪凝不大喜欢这个称呼,回眸冷冷凝视谢翎羽,问道,“我很老吗?”

苏诺冲口道:“不老,看起来跟谢姑娘年纪差不多。”

他这是实话实,谢翎羽板起面孔,冷冷道:“马屁精,人家问你了吗?”

苏诺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吐吐舌头,不再言语。雪凝破颜一笑,摄人心魂,道:“这梦境,乃是按神裔花海所设,梦醒了,自然就能出去。”说罢纵身一跃,凌空飞向巨月,拽起莹莹尾光,须臾化作一个小点,融在月色中,消失不见。

苏诺半晌回过神来,道:“谢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谢翎羽轻哼一声,不理苏诺,转身走进凉亭,支颐而坐,凝目向月,陷入沉思。苏诺碰了个钉子,大觉无趣,这里虽然美丽,却终究不是长久之地,想要出去,还得指望她。

可这女子忧喜无常,动辄生气,相比起来,还是小妹苏雪晴要温柔可爱得多。苏诺从小到大,除了娘亲外,就只跟小妹相处过,其余陌生女子,鲜有接触。苏雪晴向来事事依顺,是以哄女孩子开心这事儿,对苏诺来说,难比登天。

苏诺瞅着遍地花海,正没聊赖,想起小妹钟爱茉莉,她若到此,见这满地奇花异卉,定然欢喜无限。想到这里,苏诺灵机一动,钻入花丛,小心翼翼采起花来,花香扑鼻,娇艳欲滴。

脚步声响,谢翎羽向后瞥去,见苏诺双手藏在身后,扭扭捏捏站在不远处,皱眉道:“傻小子,你干什么?”

苏诺灿灿笑道:“谢姑娘,你看这花好不好看?”说着,捧出大束鲜花,递了过来。

花色喜人,谢翎羽接过,凑到鼻端嗅了嗅,嫣然一笑。苏诺见她欢喜,心下释然,道:“姑娘既喜欢,我再去采些,只盼姑娘莫要生气才好。”

谢翎羽一愣,心想我生什么气,随即笑道:“你若时时这般聪明,我自然就不生气啦。”

苏诺挠挠后脑,嘿嘿傻笑,道:“那我再去采些送给姑娘。”转身下坡,却听谢翎羽大声一喝:“站住。”

苏诺僵在原地,心下惴惴:“干嘛又发火?”谢翎羽幽幽道:“傻小子,一束就够了,快回来,我有事与你说。”

苏诺眉色舒展,松了一口气,走回凉亭,道:“姑娘有话请说。”谢翎羽愁上眉间,缓缓道:“这梦境,我一时半会儿参悟不透。”

苏诺淡然道:“这儿景色怡人,一时出不去,也不着急。”

谢翎羽双目晶晶,盯着苏诺,奇道:“苏公子一向莽撞,这会儿竟也沉得住气?”苏诺听她拿自己玩笑,说道:“要从这里出去,我一介凡人,无能为力,因此只能靠你,就算沉不住气也没法子。”

这两句话说得谢翎羽眉开眼笑,心里甜滋滋的,低头赏花。

当初,苏诺误以为谢翎羽害了娘亲,为报母仇,性命相博。后来真相大白,明知敌不过秦鹤年,却不肯独自逃走,不惜性命相报,男儿本色,显露无遗。他不似凌子卿那般轻浮狡猾,让谢翎羽好感倍增,心想这小子率真淳朴,可惜不是仙门弟子,本领低微,想到这儿,摇了摇头,心里一羞,不敢多生念想。

闲来无事,默然半晌,四下里一片静荡荡的,呼吸可闻。忽然间,两人四目相对,一触即分,双双一惊,别过头去。

又过时许,苏诺开口道:“谢姑娘,你喜不喜欢听故事?”谢翎羽颔首道:“说来听听。”苏诺道:“我平时最爱去翠云楼听说书,那里的说书先生讲了许多迭闻异事,甚是有趣,我慢慢说给你听。”

谢翎羽笑道:“这么说来,你是那儿常客,苏公子出手阔绰,少不了赏钱,难怪那三个家伙低声下气,原来是怕得罪公子,没的断了一条财路。”

她故意公子长、公子短的取笑,苏诺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先生口吻,朗声道:“看官,鄙人今儿讲一则《白蛇传》,看官若是觉得鄙人讲得好,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谢翎羽笑道:“好,本姑娘听高兴了,大大有赏。”

《白蛇传》乃民间野闻,流传已有百年之久,妇孺皆知。但谢翎羽自幼在天山雪峰长大,仙霞派玄门正宗,正气浩然,执天下牛耳,这等人蛇通婚的奇谭,自然不曾听闻。

苏诺从千年蛇妖白素贞修成大道,化为人形,寻访人间救命恩人讲起。谢翎羽饶有兴致地听着。这故事苏诺烂熟于心,口沫横飞,绘声绘色,说到白娘子结伴小青,在西子湖畔与转世恩人许仙邂逅,同舟避雨,一见钟情,听得谢翎羽心里甜甜的,好似自己就是故事里的白蛇一般。

听到白素贞、许仙情缘缠绵,终结连理,谢翎羽拍手叫好。后来金山寺的法海和尚得知人蛇通婚,触犯天条,便从中作梗,令白蛇显形,吓死了许仙。

谢翎羽听到这里,勃然大怒,道:“什么狗屁天条,这法海和尚棒打鸳鸯,真是个大大的混蛋。”追着苏诺问人蛇不能通婚的天条是谁定的。

苏诺哪里知道天条是谁定的,眼珠一转,随口说是天王老子定的。谢翎羽又追问天王老子是谁,定要揪出来打一顿出气。苏诺又好气、又好笑,天王老子不过是他杜撰的人物,那知谢翎羽不依不饶,定要他说个明白。苏诺无奈,只得苦口婆心,剧透许仙没死,谢翎羽这才作罢。

苏诺抹了抹额角汗珠,他万没想到讲个故事,竟生出这等尴尬事来。接着说白素贞天庭盗仙草,救活许仙,谢翎羽破颜而笑,道:“这白娘子虽然是妖,倒是重情重义。”

苏诺点点头,当讲到法海又出来使坏,扣留许仙时,谢翎羽眉目不悦,忙一语带过。白素贞为救夫婿,邀小青助拳,与法海斗法,法海道行高深,姐妹俩斗不过,白素贞水漫金山寺,才将许仙救出。

谢翎羽拍案叫绝,道:“白娘子真乃女中豪杰也,许仙一介凡人,也真苦了他。”她对白素贞赞不绝口的同时,还不忘同情许仙一番。

苏诺道:“故事还没完呢。”谢翎羽听得津津有味,笑道:“那你接着讲。”

苏诺道:“白素贞水漫金山寺,害得生灵涂炭,诞下一子,被法海镇在雷锋塔下,许仙伤心之余,出家当了和尚,妻离子散,啊哟……痛痛痛。”谢翎羽横眉怒目,狠狠一脚踩来,直疼得他涕泪齐流。

“哼!”谢翎羽愤愤不平,“臭小子,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来着,白娘子真的被镇在雷锋搭下了?”

一个“是”字刚到嘴边,却不敢吐出口,苏诺怕惹她更加不悦,灵机一动,忙道:“这是那说书先生编来哄人的,我知道故事原版。”

谢翎羽不耐烦道:“快说快说,再令本姑娘不快,小心挨揍。”

“不敢了,不敢了。”苏诺连连道歉,以平息谢翎羽怒火,少遭皮肉之罪。

他顿了顿,才思涌上心间,为讨谢翎羽欢心,遂将故事后半部分篡改一通。成了白素贞金山寺营救夫婿,将法海揍得满地找牙,终得与许仙相见。小青又将法海绑在雷锋塔下,狠狠打他一顿屁股解气,法海大声求饶,三人这才饶他离去。

谢翎羽听得咯咯娇笑,苏诺硬着头皮讲完,也暗自好笑,心想:“我这新《白蛇传》问世,原作者泉下有知,只怕要从棺材缝里蹦跶出来,找我算账,罪过,罪过。”

谢翎羽颜笑嫣然,道:“嗯,这则故事本姑娘喜欢,该赏。”苏诺客气道:“多谢姑娘。”

“赏你什么好呢?”谢翎羽蹙额沉思,忽道:“有了,苏诺听赏。”

苏诺拱手道:“在!”谢翎羽摇头晃脑,悠悠道:“罪民苏诺,先前乱讲《白蛇传》,惹本姑娘不高兴,因此,本姑娘决定,赏一顿板子,以儆效尤。”

“啊!不是吧!”苏诺大失所望。谢翎羽折下一段花枝,作势欲打。

“救命啦。”苏诺跳出凉亭,逃向花海,谢翎羽笑呵呵追去。苏诺逃不过,只得编个花环赔罪,谢翎羽欢喜地戴在头上,奇花美人,相映成趣。

两人看花赏月,说说笑笑,欢愉之声,随风回荡。良辰美景,时光静好,两人均觉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然而另有一道人影,披头散发,从西北方缓缓逼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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