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阴人体虚,在夏日关中磅礴大雨的浇灌下,身上冷的上下牙齿“得得得”的响个不停。只见他跌跌撞撞的踩着雨水来到江充面前,苏文也顾不着什么了,一叠声的尖声质问道:“江都尉,眼下如何是好?”
江充轻蔑的看了眼狼狈不堪的苏文和惶急焦躁的韩说一眼,再次盯着椒房殿慢悠悠的说道:“急什么?某家早已派人持陛下符节,前去城卫卿处调兵。嘿嘿,等人马到了,就准备硬闯。呵呵,某家倒要看看,这天底下还有谁敢不听从陛下的诏令?”
苏文和韩说对视一眼,心底隐隐起了一丝冷意。这江充果真是名不虚传,天生的狠人啊!
大长秋身后,突然来了一名小宦官附在他耳边,好像说了几句什么话。只看到刹那间,大长秋原本气定神闲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阴冷难堪起来。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正殿的方向,满脸的痛苦犹豫。
江充等人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让从人们小心戒备。
“锵锵锵、哗啦啦”,一阵铁甲震动和脚下溅水的嘈杂声响传来,宫门口的这些人一起扭头往去,只见大队的红衣甲士们,络绎不绝的开进宫来。
江充等人哈哈大笑着看着这一幕,在椒房殿宫门口被大长秋压制了这么久的怨气,一时都迸发了出来。
原本缩头缩脚的绣衣使者们也是精神大振,只有对面的宫卫们眼中有了几丝慎重。
大长秋顾仲一脸铁青的看着这些开进未央宫的城卫军甲士门,默默不语。
铿锵行进中的军队,在带队校尉的一声令下,立即在宫门外摆开了进攻的阵势。
一名绣衣使者和城卫军领头的校尉,越众而出,奔到江充面前,将皇帝的符节递上,然后躬身俯首听令。
在江充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声中,他左手持着符节,右手举着皇帝诏书。向着椒房殿方向大声吼道:“陛下诏书和符节在此,命我等查勘宫中巫蛊之事,还有谁敢不听从皇命?”
原本保持着对峙阵势的皇后亲卫们,茫然无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的刀剑和弓弩,也不知不觉的垂了下来。
大长秋顾仲双目圆睁,愤怒的几乎眼睛都要瞪了出来似的。颤抖着枯瘦的手,指着江充等人怒吼道:“江充你们这些无耻小人,竟敢逼宫?”
江充上前三步,冷笑道:“住嘴!我等身负皇命,岂能不由你等遵从?嘿嘿,大长秋,难道你等要叛逆不成?”
顾仲好像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似的,一脸痛哭的扬天嘶吼道:“陛下啊陛下,皇家的颜面不能丢啊!呜呜。”头发雪白的大长秋,哭的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宫门处也是一片哀声,有些血气上头的宫卫们怒气上涌,才踏前两步,就被对面的城卫军们手中的长矛逼退了回来。
见状,大长秋顾仲怒喝了一声:“住手!”
箭在弦上的局面,方才又一次松弛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身后又跑出来了几名宦官,当头一名胖胖的黄门高声叫道:“皇后懿旨,宫中上下人等撤离椒房殿!”
老迈的顾仲缓缓的回头,不敢置信的再次看向这名传令的黄门宦官,只见他上前来到大长秋顾仲身边低声说道:“大长秋,皇后娘娘令下,宫中上下一起撤往长乐宫。”
顾仲的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他一把推开雨伞,任凭瓢泼的大雨冲刷着他佝偻着腰身。那老眼中哗哗往外涌的泪水,沿着沟壑满布的面颊往下流淌。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他的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顾仲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扬声说道:“撤离。”
在江充等人的戏谑嘲笑声中,宫卫们收回刀枪,和椒房殿宫门口的宫人们一起缓缓的退了下去。
江充左顾右盼,好不得意!他哈哈大笑道:“还是大长秋顾全大局啊!”
大长秋睁开猩红的双眼,轻蔑的看了江充等人一眼,“呸”了一声,唾出一口唾沫,恨恨的说道:“江充你等这些卑鄙小人,如此凌迫皇家,迟早会有报应的!”
江充冷笑一声,方才不屑的说道:“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当为五鼎烹!江某就不劳大长秋您费心了。”
大长秋顾仲缓缓的扫视过眼前这帮人,从江充到苏文,再到韩说,一个都没有放过。在顾仲凄厉而又冷漠的眼神盯视下,江充也不由自主的感到心中有点发毛。
只见顾仲转身朝着椒房殿方向,跪下三叩头之后,将头上的绣着三道金边的黑纱官帽,郑重的整理一番绣带后,扬天悲呼一声:“皇后娘娘,恕顾仲无能!再也不能守护皇后娘娘了!”
话音才落,不等身边的侍卫和宫人们反应过来,他从左手袖中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狠狠的捅进左胸。
宫门口一片惊呼。身旁的黄门宦官抢上几步扶住缓缓倒下的大长秋顾仲,浑身颤抖着低下头查看大长秋的伤势,只见那柄匕首已经深入肋下三寸,直没至柄。
殷红的心头血从衣衫下涓涓流出,大长秋顾仲立即气亡。这般模样,恐怕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啊。
大长秋耷拉着脑袋,在身边的宫人宦官们和宫卫们的痛哭声中,他那双怒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江充等人。
江充避过头去,低骂了一声:“晦气!”
苏文和韩说两人面面相呲,一时间震惊的都说不出话来。
江充咬着牙帮子手一挥,城卫军们强硬的挤开宫卫们,开始把守椒房殿外部各处要道。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绣衣使者们满脸狞笑,跟随在江充等人的身后,一窝蜂似的的冲进了宫门。
大雨磅礴,十步以外水茫茫的看不清。天地间似乎只有宫门处,围着大长秋顾仲的尸身,哀哀哭泣的那一堆宫人侍卫们似的。
当顾仲的尸体,被宫卫们抬到已经撤到长乐宫偏殿的皇后卫子夫面前的时候,倚华嬷嬷和此处的宫人宦官们,早已是哭的泣不成声。
大长秋顾仲和倚华嬷嬷两人,陪伴皇后卫子夫在这未央深宫里,已经数十年了。
皇后卫子夫神色恍惚的来到大长秋顾仲的尸身前,死死的咬着嘴唇。慢慢的她蹲下身来,伸出苍老的手,慢慢的抚上顾仲那双仍然怒目圆睁的双眼。
在皇后卫子夫的手掌轻轻抚摸下,顾仲的双目才缓缓的闭上。
卫子夫的嘴角淌下一丝血线,起身冷喝道:“全都闭嘴!”殿中的宫人宦官们一个激灵之下,只好拿袖子死死的捂着嘴,不敢再发出丝毫的声音。
倚华嬷嬷泪眼朦胧的上前,扶着遥遥欲坠的卫子夫。
卫子夫摇着头痛苦的看了倚华嬷嬷一眼,伸手推开,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传本宫令,准备大长秋的丧事。”
倚华嬷嬷只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应声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已经停了。
尽管夏天雨后的未央宫,经过一番暴雨的洗礼,无论是宫台楼阁还是树木芳草,绿油油的都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但是空气中那股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
雨后的未央宫椒房殿上方悬挂着一方彩虹,就如同一座仙桥。好像在迎接大长秋顾仲的魂魄,继续守候着他忠诚了一辈子的皇后。
卫子夫扶着殿门,痴痴的往向椒房殿的方向,眼前似乎浮现出顾仲那苍老的容颜,一幕幕的从她眼前闪现。
卫子夫狠狠的擦去嘴角再次渗出的血迹,再一次的挺直她那原本佝偻着的腰背。
她的双眸中,似乎也染上一层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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