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征在这几天的调养中已经完全恢复，但现在的他仍使白望汐深陷另一片苦恼之中，对于现世来说，枪是必不可少的防身工具，若没有了枪，在这片土地上相当于宣告死亡。
然而，到目前为止的练习之中，林征都被后坐力弄得无法按照预想射出一发子弹。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应该也累了，我去准备一些吃的。”白望汐撂下枪，拍了拍坐在地上的林征的肩膀走向那个简单搭建起的「厨房」——由三根木棍架起铁锅，下面有可以用来生火的空间。
“前两天找到了还没过期的人造肉和军粮，总部又在最近派发了补给下来，虽然最近大概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但是不知道下次补给什么时候来，在那之前只能说能撑几天是几天。”白望汐用匕首将人造肉切块，丢进有少量油液的锅里，因为没有铲子无法翻炒，便索性晃动铁锅以保证食物受热均匀。
“战争开始之后你得做饭技术是不是又见长了很多？”
“没有，一个人在外食材有限，也没有调料与香料，基本做不了什么，包括现在这些东西，也只是简单的果腹而已，谈不上口感，说不定我的厨艺还退步了。”
“以前你做的那份生姜烧肉，味道还挺好的，我当时以为你是跟我开玩笑呢，没想到你真的过来给我做了。”
“你还想吃吗？”
“这个嘛……跟你说的一样，现在在这样的世界上生存也就只能吃一些简单的东西，这个时候过去那些味道就总会浮现出来。”
“嗯……生姜烧肉啊……目前来讲的话，姜和肉都还好办，这必不可少的味增……恐怕是找不到了。”
“好像……也是。”
白望汐将锅内熟肉盛出，将干粮也倒进锅里炒热，再放进去了一些洗净的野菜，战争过后濒临末日的世界中，最丰盛的饭也不过如此了吧。
“快吃吧，吃完之后，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多。”
夜晚总是伴随着少年的梦悄然降临，在这一片宛如艺术品一般的夜空下，林征躺在外面的沙地上，缓缓望着星空。
漆黑的夜空中，透着些许如黝帘石一般的深蓝色，若是想要将星空拓印在水粉纸上，恐怕需要用到很多蓝色系的颜料，这些颜色并非是统一的，而是不同色调的点叠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精彩绝伦的，犹如色彩狂欢般的画卷，而在这副画卷之上，零零碎碎的星星被随意地散在夜空的幕布之上，又像是上帝不小心泼洒了牛奶一样，一条银白色的丝带横跨夜空，将天空分割开来，又携带成千上万的行星将被割裂的两半世界连结，偶有托着长长的，浅蓝色的尾巴划过的彗星，如同承载着生命的列车，向着彼岸不停歇地前进。
“你在想什么呢？”白望汐来到林征身边坐下，凝视着溶解了星空的林征的眼睛，那好似饱含了水晶一般的瞳孔中，在某一瞬间绽放了小小的欢愉。
“星空还真是漂亮啊，每当回忆起星空时，时间就流逝的格外快。”
白望汐也顺着他的描述的，抬头看向那笼罩于世界与千千万此刻之上的艺术品。
“上学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慢，那时候想赶紧回家去画漫画呢。”白望汐看着星空，回忆着过去，久违地笑了。
林征盯着那抹契阔相逢的笑靥，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
“你……很少笑了啊，之前不是很开朗吗。”
“啊……怎么说呢，实在是笑不出来啊，在这样的环境里，稍微有些困难。”
“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我感觉你变了很多很多。”
“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比星星还多呢。”白望汐的笑容逐渐从欣喜变成了仿佛像是对什么事情释怀了之后，那种放松下来的笑。
“人类的雾霾散去后，星星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啊，你瞧，他们全出来了，吹着笛子呢，他们也一定在办交响乐吧，那声音定是和世界上最美丽的矿石一样的。”
白望汐一口气说了很多如同诗句一般难以理解的话。
林征看着白望汐，有些许疑惑，而白望汐马上察觉到了他的表情，于是站了起来拍掉裙子沾上的沙子，准备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抱歉，我说了很难听懂的话吧，不必在意。”
“没事，我想，因为本身就是钻石，所以声音才会那么晶莹吧。”
“是呢。”白望汐会意地笑了。
“那么好好休息吧，明天继续想办法活下去。”白望汐将林征安顿好，说了晚安之后离开了房间。
“你不一起休息吗？”林征见白望汐没有躺下的意思，她直接往门口走去了。
“我还有点事情，打算办一下。”
“如果你是打算守夜的话，那个，到了后半夜可以倒班。”
“没事，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你好好休息就好。”
白望汐结束了与林征的聊天，准备让他安安静静地恢复精神，而自己来到一张桌子前，这是一张虽然破旧，但仍然被白望汐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因为那张桌子上摆着一位少年的映像。
白望汐看上去极其疲惫，但又好像因为在这张照片之前很安心似的，坐在桌子对面的旧椅子上，脊椎有一点小小的弯度。
“林攸，我今天也好好活下来了喔，这能算是我向你的赎罪吗？”
白望汐没有看照片，她的头垂着，眼睛盯着直对着的地板。
“自从那一天之后，我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与自责之中，这样能算是我在向你赎罪吗？”
白望汐的声音很平静，但可以想象，她最初开始像这样对着照片自言自语时，一定也撕心裂肺地哭泣过吧。
“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要怎么样才能还上我欠你的所有呢……不，大概是还不完的吧，毕竟你给我的东西，已经算是无价之宝了，我……就算是我的生命，也无法与其等价，而且如果我死了，你大概会更生气吧。”
“今天，星空很好看，和六年前那天晚上一样，能看见北斗七星呢，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样的星空，我很喜欢。”
白望汐闭上了双眼。
“要是明日的世界也能同这星空一样如此绮丽就好了。”
白沙充斥了空气，因为没有太多楼房遮挡，只要有风，这里就会有沙尘暴。
白色的灾厄蔓延在这片大地之上，掩盖了黎明的到来，阻止光的渗透，妄图让这个星球一直蒙蔽在黑暗之中。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林征和白望汐前行在无边无际的白沙之中，偶尔路过一两个半截没在白沙中的破败楼房，新生的太阳光毫无遮拦的照在两人身上，相当刺眼。
而白沙又像雪一样，反射着太阳的光，于是这世界就变得更加令人烦恼了。
“学姐，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
“没有什么目的地一类的地方吗？”
“没有，我们只要坚持到五年之后，登上「一八计划」的船就好。”
“那……那我们为什么不找一个地方呆在那里，而是选择去旅行呢。”
白望汐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林征。
“因为我是一名「历史缔造者」。”
“历史……缔造者……？”
“边走边说吧。”白望汐回过头去，向着被阳光吞没的地平线，缓缓的走去。
这件事要从第五次世界大战开始说起，那时候，罗伯恩·克里斯带领着各国人民武装力量开启了一个和平的时代，本以为人类会一直这样安稳生活下去，但人类的私欲终究还是打破了这个平稳的局面，奴隶主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大肆享用和挥霍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资源，最终，这颗星球崩溃了，人类正逐步迈向灭亡。
倘若有一天一切都会化为虚无，那过去那些光辉，那些落寞与辉煌也都会被忘记在宇宙之中，虽然人类亲手毁灭了自己的一切，但那些血与泪换来的蔚蓝的天空，不该被宇宙的虚无吞没，于是，「历史缔造者」诞生了。
由研究院选择的历史缔造者一共一百位，在这片早已没有国界之分的大陆上不断旅行，寻找可以永远记录下历史的方式，然后，告诉这个世界，这个宇宙，曾经有一群人类，来到过这里，他们的灵魂与精神永远不会随着末日带来的毁灭而消散。
而我，便是一百位历史缔造者之一，我在这里寻找着镌刻历史的方法，我不愿意看那些人类有过的美好的时光，被埋没进黑暗的宇宙之中。
林征看着白望汐的背影，她背着阳光，但是却散发着耀眼的，灵魂的光辉。
那是一缕在被世界摧残与蹂躏之后，仍然爱着这里的，坚毅的灵魂。
这抹灵魂，在林征的面前，拿起了枪。
“你好像不是组织里的人。”
对面，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拿着一把冲锋枪，看向了警惕的白望汐。
“有什么事吗？”白望汐问。
“不是组织里的人，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语毕，那男人抬起手中的枪，冰冷的枪口正瞄准白望汐炽热的心脏。
男人开枪很干脆，没有一点多余的话，白望汐快速拉着林征躲过子弹的射击，脚上一使力跳起躲到一处障碍物后，白望汐迅速把枪的保险装置去除，探出半截身子朝对方射击，又见子弹飞来迅速缩了回去。
“你自己注意安全。”白望汐一把扔掉步枪，转而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待到后面没有开枪声响起猛地冲了出去。
白望汐压低身体，头部带着重心前倾，全身投入奔跑之中，对面的男人见她冲来便也朝着她连开几枪，白望汐快速闪到一边在地上翻滚几周躲避掉子弹，随后快速爬起继续缩短两人距离，皮鞋在地上疯狂地踩踏，白望汐飞也似地跑过这片沙地，掀起如同追随者一般的沙砾，几秒钟之内白望汐迅速移动到男人面前，一手抓住枪杆压低时子弹打到白望汐脚边空地，另一只手抓着匕首抬过头顶后再以白望汐最快的速度捣下，刀尖刺穿男人的鼻子从鼻骨中隔中插入更深的颅组织内，赤色的液体犹如在春天盛开的红色的鲜花一样随着匕首的拔出从男人面颊上的裂缝中姿意绽放，生出无数枝丫，再开满新生的红花，昭示着生命的纷飞，与春天的到来。
男人尖叫着倒在地上，白望汐趁着男人虚弱之时朝着那颗赤红的春日核心狠狠刺去随着再一次地泼洒鲜红，男人变成了只能沉默的物件。
对弈结束，白望汐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刚才的奔跑与翻滚躲避往她的黑夹克上点缀上数片如同星云一般的灰土，不知道这些来自大地的馈赠在找到暂居处后要清理多久。
林征从掩物后跑了出来，放慢脚步靠到白望汐身边，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白望汐半垂着眼睑，惋惜又处之泰然，抬起双手置在身前，左手后三指压住右手后三指，两手食指尖左压右交叠着，随后她放下手，闭眼默哀，林征见状也闭上了双眼，等到林征睁开眼睛时，白望汐已经将男人抬到一边，正在用匕首刨出一个坑洞。
坑洞刨好之后，白望汐将男人抱到里面去，将他眼睛闭上，把刨出来的沙土埋了回去。
“这样就算是……安葬好了吗？”林征走到白望汐身边，看着这个简易的坟墓。
“这片土地上，处处都有这样的无名坟冢，末日伴随着战争，战争伴随着死亡。”
“不能……不杀了他吗？”
“他是杀戮派的人，如果我们不杀了他，死的就是我们，我有使命在身，我尚且还不能就此长眠，所以……只能说抱歉了。”
“你刚刚做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这个是往生印，已经是好几百……不，该说是几千年前的东西了吧，是在「国家」这个概念还存在时，很久很久之前名为华焰的国家的文化，我家的祖上曾经研究这些东西，一直延续到我这代，我小时候不感兴趣没有好好学，但是还记得这个往生印，没想到在这里起了作用……”
“华焰……？”
“那是第五次大战消灭所有国家之前，我们的故乡的名字，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国界之分了。”
白望汐说完便继续朝着地平线前进着，林征也一起跟了上去。
“林征，从之前上学的时候，我就一直都把你当做我的家人一般的存在，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啊……嗯。”
“所以，剩下这五年，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一直到你上了飞船，在此之前我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染鲜血。”
“嗯……为什么，如果有我在旁边帮你的话，你应该能轻松一些吧？”
“话虽如此……但，虽然已经没有法律来约束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夺取他人的生命这种事……仍然是罪啊，罪孽最后不是能被眼泪清洗掉的东西，它会一直使罪人痛苦着，我不希望你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样啊……”林征看向浸在阳光中的白望汐的身影，突然感觉那身影无比沉重。
克里斯蒂坐在比少年还高的高台上，翘着腿拿着一杯咖啡，嘴里叼着咖啡搅拌棒，高台下面的少年正举着一杆枪，进行打靶练习。
“这样不行啊，实在是太慢了。”克里斯蒂盯着少年若有所思，随后他将搅拌棒放回杯里跳下高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走，我们去别的地方练习。”
“行……等等，你从那上面跳下来了？”少年才刚刚意识到，克里斯蒂明明是从一个一人多高的平台上跳了下来，却如同从台阶上走下来一样，轻轻松松且并没受伤。
“对啊？怎么了吗？”
“你为什么，没有受伤。”
“啊，因为我是卡巴拉的眷顾者。”
“卡巴拉的……什么？”
“卡巴拉的眷顾者。”
克里斯蒂背着光面向少年，他的语气很平淡，虽然他确实是在说一些令人难理解的东西，但从态度上看，他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少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在这个世界上，「神」是真实存在的喔，他们就在天上，我每天都会和他们打招呼呢，实际上，他们还挺看不惯我的，毕竟我是直接被卡巴拉放纵着的人，换句话说，对你们管用的物理法则对我无用，比如说……”
克里斯蒂从少年脚边的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等等……哪来的枪……？”
克里斯蒂从运动裤口袋中掏出了一盒子弹，放到手枪里，然后上好膛，将枪抬起，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等等！先生，别！”少年伸手想要阻止克里斯蒂。
一声沉闷的枪响吓飞了路边的鸟儿，子弹落地，却没有沾染血迹，克里斯蒂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站在少年的面前。
“这就是卡巴拉的眷顾者，你们世界上的任何武器与规则都不能伤我分毫，这就是为什么那群神明大人看我不爽，因为他们无法用他们的底牌「神罚」来惩戒在尘世所谓「恣意妄为」的我。”
“所以……卡巴拉到底是……”少年带着些许惊恐看着面前笑得很开心的克里斯蒂，那笑容对于现在见证了克里斯蒂刚才那超自然的举动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恐怖程度不亚于一个被撕掉了脸皮的人，露出朱红中带着一点橙黄色的脂肪与肌肉组织，牙齿与部分骨骼在没有皮肤的遮掩下被展露的清清楚楚，眼球没了眼皮的遮拦要掉下来了一般，喘着热气并且流着如同夏雨一般的血液，晃晃悠悠地朝你走来。
少年感觉，面前的人是一艘贼船，而自己是那个上了贼船的倒霉蛋，但冥冥之中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安心感，是因为知道了克里斯蒂不会死么？
“我刚才说，这个世界上有神存在，但神并不是这世界上最高阶的统治者，能管理众神的便是「卡巴拉之树」，那是一棵根向上，冠向下的倒悬之树，他在伯里亚宫——就是世人常说的神坛之中的某个角落生长着，日复一日歌颂着卡巴拉与生命的神圣，但是偶尔也会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便是「卡巴拉之音」，所谓卡巴拉的眷顾者，便是卡巴拉亲自向我发出了「卡巴拉之音」，由此，我成为了卡巴拉认可的人，凌驾于这个世界的神之上，自然也不受这个世界的法则约束了。”
“那也就是说，你是比神还厉害的存在吗？”
“也可以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不用神力，什么的，而是用枪呢？”
“因为我没有啊？”
“唉？”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非常强大的人吧，别妄想了，我只是死不了而已。”克里斯蒂摸了摸刚才被子弹打过的太阳穴，“其实还挺疼的。”
少年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克里斯蒂，他也察觉到少年没有跟上来，回头看着他。
“不跟我走吗？”
“啊……来了！”
阅读以爱为刀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