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

《枕戈(重生)》

第 211 章 战前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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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辰静双主动翻脸与燕断交,年轻的穆王并不惊讶,反而赞道:“此事上,辰王倒果决老辣,不容小觑。”

他只随口一夸,跟了他许多年的老人们,便开始神色动摇,暗暗交换脸色,有人发青,有人发白,俱是压抑的震惊迷惑。直到他一摇头:“不过辰国与我们相去甚远,还不足为虑。”

话题便转到燕国上去:“倒是燕鸣梧,最沽名钓誉,辰王壮士断腕固然妙极,只怕将他得罪狠了。”又问,“翻脸的借口是什么?”

“回殿下,是大垂江沿岸,被人投了毒。”一位大臣回禀,“从河是大垂江的一脉支流,地处辰燕交界,发源自燕。正值枯季,从河里被人下了毒,时疫从杨村爆发,已席卷数万人。”

他顿了顿,不等穆王再问,又补齐:“是有人投了染了疫病的青鱼,从而……”

王座上的人听了,不知可否。

倒是下朝后,书房里召见近臣,重提此事,他才点了句:“从河虽发源自燕,却是从断水关入辰。前些时日,断水关,可是乱得很。”

一位工部的官员听了,顿觉羞愧——他负责水利,可是穆王所说的从河,他却连听都没听过。

羞愧过后,又疑惑:从河位于辰燕之交,穆王何必如此了如指掌?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话已经继续走下去。有人震惊:“先前辰王和启王在断水关对峙,莫非,是辰王亲自埋的祸根?”

又恨恨道:“若如此……若如此……那辰王——!”

这是个心软的,听说时疫波及万人,虽与自身无关,也近泣不成声。穆王依然端坐王座,不为所动、一言不发,但是,心里明镜似的。

他并不喜欢辰静双。

辰阮出嫁的前因后果,他早已摸清摸透:是白俊欺上瞒下、辰阮一意孤行。可是爱恨讲不了道理,他心里,总是在辰静双头上记着一笔:

——你才是说一不二的辰王,若真铁了心、若真是为辰阮好,白俊辰阮再如何花样百出,也翻不出你的手心去。

及至辰阮在燕桥离奇亡故,他也如辰静双一样,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她是寻常病逝,只是燕鸣梧之外,他在辰静双头上记了第二笔:

——把亲妹妹推出去联姻,又保不住她的命,何其无能、何其软弱!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辰静双,哪怕这些年逐渐成熟冷硬、出人意料,也做不出这种在自家境内投毒之事。

何况那位启王……

那位启王,好像是个会算人心的妖物。

当天下午,就有人自称启王使者,求见穆王。

据说,穆王本想摈退左右,与使者慢慢分说。可那使者当即就跪了下去:“请殿下原谅,陛下在上,启王殿下不敢与殿下私相授受。因此今日所谈,请穆王殿下无需避人。”

穆衍觉得荒唐可笑,一心想看看究竟有什么不同,准了。

消息却也简单。

辰燕联盟分崩离析,宋玠万望穆国拖住燕国,以免蹊跷生变,或豫军抢不到将辰国亡国灭种的头功,不能叫陛下尽兴。

饶是穆王,听了这消息,也怔了一下。

他着实记得,启王与安乐公主兄妹情深,不是说着玩的。后面那么多风波,在他看来,仍抵不过。

他也记得,辰王与辰王妃鹣鲽情深,引人羡艳。

他总想着若阿阮身子康健,嫁给了自己,自己定不会叫她左右为难。

但每每看着宋如玥是这样境地,他又后怕。

可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同意了宋玠的请求。

此后一整年,烽火连天。

宋玠始终是咬死了辰国,所幸有谢时率诸将拼死抵抗,又有众将士知道如今是背水一战,他迟迟才破了宫州去。可另一边,他

竟有余力,时而拨冗指点穆燕战局,将李臻和燕鸣梧之间挑拨得剑拔弩张,终于,燕国防线也节节溃退,龟缩到了都城附近。

只可惜穆军之中似有奸细,屡屡将些紧要军情透露给燕军知道。否则,这一年过去,穆国本该再无后顾之忧了。

不过饶是如此、饶是穆衍本人就是世间罕见的多智之人,他也不得不承认,宋玠果真天纵奇才,常人不能及。

就连自己,自小无双,所知所闻,也不及他广博俱到。

只是——

“只是,”穆衍对着月色举杯,手腕一翻,清亮的酒液倏然从杯中流下,泼溅到地,以一种直通九泉的气势,“本王不解,启王既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又是名正言顺的皇家血脉,为何非要屈居辰恭之下?”

他素来不动武,形貌翩翩,一身甲衣,也掩不住通身气度,浑然看不出,是能压过燕鸣梧的样子。

毕竟燕鸣梧的张狂,人尽皆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同是外表温润,宋玠比于他之淡雅,却更显雍容富贵,正平和地笑着,“本王,无兵、无将、无心气。”

顿了顿,面色微沉,叹道:“珪儿将才,其实尤在本王之上,不也一败涂地么?只是可惜,如此将才,本王未能将他收归为陛下所用,实难辞咎。”

穆衍并不理会他这假模假样的惋惜,把空杯轻轻搁到案上,两指一推,便有人来斟酒。

桌上,说是按启王一贯的习惯,只有酒、切细的干肉。

这却与他的外表不同,干、柴,若不细品,没有半分滋味。穆衍此行,或有目的,却绝不是“细品”宋玠内外之分,因此,桌上之物对他,没什么意义。

他抬眼看向窗外。

不远处,就是辰国的辰台城。城头旌旗残破,一个身影正来回奔走,似乎在进行最后的部署,风尘仆仆,疲于奔命。

宋玠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笑了:“那是甘慈。他如今此举,和本王当年倒有几分相似。”

“本王素闻谢时神将之名,据说启王也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怎么不见他?”

“他么,只擅长排兵布阵,战前不怎么出现。”宋玠对这些辰国将领如数家珍,“大抵和卫真一样,在擦他那重弓大戟。不过他无妨。明天,本王照旧,会派重兵牵制他,不给他出场的机会。”

“一整年了,启王始终这样对付他,他也没个破解之法吗?”

“时而有,所以,牵制之法也时时不同,每次应对他,本王也颇为头疼。”宋玠说着,也不由得伸指揉了揉太阳穴,“有时大军胜负,就在他能否脱困之间。五五之数罢了。”

“可是最后一战,启王不远千里,请了本王前来观战,想必是胜券在握了。”

宋玠一笑以对:“战场上,无人敢说自己有万全的把握。不过本王既然请了穆王来,自有想请穆王看的东西。这么个小请求,穆王总不会不答应吧?”

穆衍听了,直觉他话里有话,却揭不开他一张平和的面皮。他多智,少见如此局面,难免有些不自在,顺手便要去掸自己的袖子。

却忘了自己今日束袖绑腿,扫了个空。

他心中便掠过一丝不详的阴影,只觉自己此行真实的目的,怕要落空。

宋玠浑若未觉,微笑斟酒:“穆王祭过了将士,自己也尝一尝吧。这是黎国特产的清明花酒,像安乐公主那么挑剔的人,也一度爱不释手的。”

穆衍不大饮酒,拿着自己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

可是既然说到了安乐,他不免就多思到辰阮身上,因此心下感慨,多问了一句:“也不知那安乐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她看着此情此景,心中又作何感想。筆趣庫

穆衍甚少说出这样温情关切的话,宋玠意外地一挑眉:“不想穆王殿下,也对公主如此关心。”

只可惜,他不是能说话的人,穆衍也不是会多说话的人。

穆衍只摇了摇头:“是启王先提了,本王才有此一问。”

“若这样说……”宋玠深思片刻,笑道,“以公主那样的性子,天空海阔、往来无拘,都是迟早的事。只可惜,本王怕是无缘得见了。”

穆衍只呷酒,无声一笑。

几多喟叹,也都压在心中了。

宋玠与穆衍,都是极冷静多智之人,一顿酒喝完,两人皆是目光清明,衣襟都不曾乱上一丝。

酒壶已干,只剩淡淡的清甜香气在四周游弋。放干肉的碟也见了底,筷子挟起干肉时,碰到碟底,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两人喝酒吃肉,倒比寻常人喝茶还清净……拘束。

宋玠自是习惯如此,酒肉已无、话也说尽,便用帕子压了压唇:“夜深,本王叫人打点了穆王的住处。可由卫将军带着,殿下先行休息。”

卫真上前一步:“穆王殿下请。”

穆衍看了他一眼,他酒量不佳,这一眼才带出三分醉意——微微笑道:“不必,孤王喝了酒,正想四处走走,也见识见识启王殿下的治军。”

宋玠总不好推辞,幸而卫真长着一张不知变通的棒槌脸:“殿下初来,不好独自在军中闲逛,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殿下。不如我随行,免得许多麻烦。”

穆衍又睨了他一眼,肯了。

这一趟,穆衍和手下人是各自留心,可营地中却并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这营地虽是临时搭建,但秩序井然,进出都有说法,哪怕有卫真引路,也少不得些盘查。有些营帐紧闭,光都不透出一丝,也不见有人。

护卫看了生疑,到回了安排的住处,确认了四下无人,才附耳道:“殿下,那会不会就是……”

穆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竖掌止住了他的猜测。

“启王看似和善可亲,背地里不知多少幽深秘密,那些营帐,未必与本王此行有关。”他虽喝了些酒,目光仍明亮坚定,“就从,启王历次派的令使、信使,依着从前得的那些线索,一一查起。暗暗地,不要声张。”

护卫面色一肃:“是!”

另一头,趁着穆衍歇下,卫真信步进了一顶紧闭的帐子。

“近日有贵客到访,不得不先委屈公主。”他半蹲下身,与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宋如玥对视,“免得公主闹出了什么乱子,这笔账还要被记到辰王头上去。”

宋如玥嘴里被满满塞了布,气得直抖,满眼血丝地瞪着他,身上铁镣却因绑得太紧,纹丝不动,甚至发不出一声琐碎的撞击。

这也不能怪她。

若是穆衍在场,怕也要齿冷。

——宋玠嘴里说着什么“海阔天空、往来无拘”,背地里竟这样地绑着人,叫她喊不出一个字、站都站不起身!

卫真倒不觉得过分,甚至有意无意放柔了语气,却只更叫人毛骨悚然:“我来此,是替启王殿下来向公主转达一句:如今,我们已至辰台城下。启王殿下多少能理解些安乐殿下的心,公主若对辰国还有一丝眷恋,或可趁夜,出来看看。”

宋如玥一口银牙咬碎,只恨不能唾他满脸。

她不看。

她不会去看的。

或许,她会拼死看一眼辰台陷落的模样,但是在此之前,她一眼都不会去看的。

——卫真忽然想起宋玠下的这条定论。

他猜得是准。

宋玠还提醒他:“眼下,又是个出逃的好时机。交战时,你我都顾不上她……还要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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