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宣狼狈从那里离开。
深一脚浅一脚, 缓慢行走在山林间。
即便算上渡劫的一千年,他也在这里活了一百多年,那段时间, 除了师父就只有自己……他因为过于无聊, 没事就只能和谷里飞鸟走兽玩耍, 偶尔还欺负一下谷里蘑菇们……
那段时间不算多久远, 但乔宣却恍然间, 有种去很久很久感觉了。
那时候,他每天都想着怎么溜出去,怎么去外面的花花世界,现在想来, 只恨自己没有珍惜那段时光,大约这便是人类的通病吧……
总是不懂得珍惜拥有东西。
总要失去后才后悔。
知不觉他走到丛林深处……
一阵飓风刮的树叶莎莎响,一只巨鹰展翅落在乔宣身边, 亲昵的冲着他叫了叫, 一副很开心样子,林里鸟儿们也都飞了出来。
乔宣虽然回来了一段时间,但他身边位置都被巨狼霸占着, 鸟儿们害怕都不太敢靠近, 难得看到乔宣落单, 一个个都高兴的凑了来……
乔宣望着眼前欢快一幕, 轻轻笑了下,他余光一扫, 发现脚边还有几个蘑菇, 蹦蹦跳跳,但也没有逃走,倒是半点也怕他了。
就算师父不在了。
这里也会有什么变化吧。
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师父『性』子沉默寡言, 整日闭关冷淡无趣,几乎从出来,就算哪一日不在了,说不定个几百几千年,这谷里傻鸟和动物们都不会发现……
可是,却偏偏是这样寡淡一个人,自己却早已习惯他存在。
没有办法,装作在意……
乔宣自嘲的低笑一声。
一脚踹飞跟前石子。
他刚才到底是发了什么疯,要在师父面前说那样的气话?可是,他真真很生气啊……
但即便再生气再难过,也没有办法,说出让杀了我,这样的话……那样,才是真,将师父所有付出践踏在脚下吧,让师父为自己做所有事情,都变的毫无意义且可笑……
师父宁可命都不要,也要留下自己这个祸害。
他又如何能不让他如愿?
………………
枢尘站在树干后,遥遥看着远处。
年和白狼在一起玩闹,笑声很大,他们忙热火朝天,做了很多好吃,许是少年教训过了,谷里动物们胆大了些,也再避着雪暝了……旁边鸟儿叼来了果,松鼠送来了瓜,桌上玉盘美酒摆满了,一派闲适又快活景象。
自从乔宣那日去见了太初,回来之后便这副样子,仿佛已经接受了现实,整日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
每天,都喝烂醉如泥。
醉了,就干脆睡在草地里,以星为被以地为床。
枢尘有好几次,想要去,却无法去。
只能默默看着。
如果觉得这样,会比较好过一些,那就这样吧……
雪暝懒洋洋躺在草地里,金『色』眸子斜斜看了一眼远方,然后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专注的看着面前年。
这段时间,乔宣整日和在一起。
放纵玩乐。
他们还去了几次凡界,买了美食美酒回来,日子得简单惬意。
这曾是雪暝奢望生活。
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只有和小奴-隶,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在一个世外桃源,着只有他们的生活……
为此守候了几百年,留在那个无人的山洞,日日夜夜待着……
如今,美梦成真。
可是雪暝看着小奴-隶,年虽然在笑着,但一点都不开心……
他开心,便也开心。
雪暝倏的化作人形,一手拿走了乔宣手中的酒杯,没好气道:“也怕喝死。”
乔宣看着面前金眸少年,很是不习惯,半晌才回神,瘪瘪嘴道:“变回去,这样我看着习惯。”
雪暝一手拎着乔宣就回了屋,把他往床-上一扔,冷冰冰的哼了声:“睡吧。”
乔宣气呼呼的看着雪暝,见雪暝根本不理会他。
又抢不回自己酒,只好闷闷不乐睡了,还忘威胁一句:“早知道听话,就收你做灵宠了!”
雪暝讥笑一声。
转身出门守着去了。
乔宣闭上了眼睛,许是喝太多了,脑浑浑噩噩,清楚,有很多事情要想,但似乎又想不明白……他可能真有些醉了,但为什么心里还是堵着,好像有什么发泄出,让他怎么都睡不着。
乔宣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好些天没有去看师父了。
师父都这个样子了,都快要死了……
自己还能伺候跟前,还要和他闹脾气,真是太分了……
乔宣已经后悔好些天了。
自己那天为何要『乱』说话?
以至于现在没有台阶可以下。
想去看看师父,担心师父,担心要死,却没脸过去……
师父已经不如往常,要吃要喝,也没人在身边伺候,枢尘那个靠谱的,估计也会管师父,师父不会饿死了吧……
乔宣一个激灵坐起来。
行行,他必须得去看看!
乔宣『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把屋里吃喝胡『乱』一兜,推开窗户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夜『色』里悬河谷,寂静只有蝉鸣。
他小跑鹅卵石的路上……
很快就站在了师父门前。
乔宣趁着酒意上头,鼓起勇气推开石室门走了进去。
一眼看去,师父正睡在石床-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乔宣顿时急了,一把扑去,拿手在师父的鼻翼下试了试,还有气,还好,没死……
他松了口气,就看到师父银『色』眼睫微微颤-动,睁开了眼睛,漆黑深邃双眸,定定看着他,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说压着我了。
乔宣怔怔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压-在师父身上,他最近好像长胖了,该不会压坏了师父吧……
乔宣讪笑着爬了起来,把吃送到师父身边,诺诺垂下眼睛道:“师父,饿了吗?要吃点吗?”
太初看他半晌,无奈叹了口气:“饿。”
乔宣一听眼眶就红了,低着头道:“还在生我气吗?我知道错了,我该那样说话……”
太初抿着唇,撑起手肘坐了起来,抬手拂乔宣脸侧发丝,笑了笑,道:“我没生气,能过来,我很高兴……”
乔宣看着师父的面容,贪婪移不开视线。
他嘴唇动了动,眼眶微微一红,忽然低声道:“师父,其实我很喜欢你……我怕生我气,所以一直不敢说,但其实,我真很喜欢你,我想你死,所以你要死,好不好……”
乔宣抓住师父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迫切问:“师父,我们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谁都可以用死,我们都会好好……”
太初手微微颤了一下,他指尖轻轻勾起,回握-住乔宣的手,叹了口气:“喝醉了。”
乔宣面容有浅浅红晕,他倔强的睁大了眼睛:“师父,求求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太初沉默语。
乔宣实在不甘心,他靠近太初,咬着唇道:“师父,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徒弟吗?”
为什么?
像你这样的神仙,从不收徒,为何一定要收我为徒,为何一定要对我这么好……
我有什么,值得这样做?
乔宣定定看着面前男子,眼前视线有些许恍惚,空间寂静只剩下彼此呼吸,可是他到底没有到一个回答。
许久,乔宣笑了一声,别过脸道:“我刚才那些话,都是『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说着狼狈抽回了自己手,踉踉跄跄往外面走。
隐约之间,他好像听到,身后男人叹息了一声,说:“怎能,放在心上。”
乔宣没有回头,还是走了出去。
外面夜『色』冷寂。
他晃了晃自己脑袋,晕晕沉沉,这一路走跌跌撞撞,一小心就噗通一下,径直摔在了地上。
他索『性』也懒起来,翻了个身,仰头看着黑『色』夜空。
记得刚从壳里出来的时候,自己还是只鸟,连路都走稳,那时候摔了跤,但后来,慢慢的就好了,只是到底忘掉,那时候是师父笑着守在他身边。
也知过了多久。
一道阴影来,遮住眼前月光。
枢尘对他伸出手,道:“我送回去。”
乔宣定定看了他半晌,慢悠悠伸出手,枢尘用力一拉,乔宣就站了起来,但他并未站稳,而是就势搭在了枢尘肩上,呵呵笑了几下。
枢尘皱了皱眉,沉默搂着乔宣的腰,带着他往回走。
乔宣下巴搁在枢尘肩膀上,看着青年沉默俊挺的侧颜,乔宣伸手勾起枢尘一缕发丝,嘿嘿道:“喂,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是怎么找到酒神木的?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啊……”
枢尘顿了顿:“因为你说,还喝更好酒。”
乔宣恍然大悟:“我就随口一说而已,就真去找了啊?”
枢尘下颌紧绷着。
乔宣道:“喜欢我,对吧?”
枢尘身躯陡然僵硬,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乔宣。
乔宣眉梢微扬,黑『色』在夜『色』下意味不明,呵呵笑了声:“我早就知道了,喜欢我就喜欢我呗,怕什么,我和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啊,还是要趁机说出来,然说定他死了,都不知道喜欢他呢,毕竟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聪明啊……”
枢尘沉声道:“在胡说什么?”
乔宣整个人搭在枢尘身上,弯起眼睛笑:“阿尘,长的挺好看,我也讨厌,师父走了,我们试试怎么样?这样有个伴,也会无聊啊……”
枢尘听到这句话,终于扼住住心中怒意:“够了。”
乔宣似有些委屈,高兴的道:“够了?为什么够了?师父就要死了,日后也没人管我了,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枢尘看着乔宣,咬牙道:“是这样的人,何必说这样的话,难道以为这样,这样就……”
乔宣唇角勾了勾,眸光戏谑带笑,仿佛在看个傻子:“又怎知我是这样的人?根本不了解我啊,也没见我以前样子……我这个人最是花心薄情,前男友多得是,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把握当下,何必拘束着自己呢……”
枢尘一把将乔宣推开,冷冷道:“喝醉了。”
这话乔宣就爱听了,道:“师父也这样说……其实我告诉,我清醒着呢,我只是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喂,真考虑考虑我建议吗……”乔宣沉思片刻,喃喃道:“答应就算了,反正喜欢我人多得是,我看江惟清模样很错,白苍也挺帅挺有范儿的……他们都排着队我喜欢呢,乔我向来不缺喜欢的人……”
枢尘深吸一口气,寒声开口道:“我知道心里高兴,但难道以为都是因为你吗?就算没有,也会有下一个混沌意识,三界轮回是谁也无法阻止……而且,就算现在就去死,天道也会放过他。”
他说着,眼神黯然而无力,自嘲一笑:“早在几十万年前,我们就该死了,师兄选择活下来,从此成为天道囚徒,再也没有自-由,此生只为守护三界而存在,天道让他活,也可让他死……如今这一切,是他自己选择,他守护三界太久了,如今只是……”
只是想要守护一个人心,胜守护三界而已。
枢尘一字字道:“一切都会消失的,唯有天道永存,混沌灭,轮回终……没有人可以反抗天道意识,除了混沌,为什么就是不能看开一点呢?就算是神,也会有陨落的一天,这就是天意……”
乔宣漠然无谓听着,忽的道:“那你意思是,混沌就可以对抗天道咯?”
枢尘气打一处来,“我是这个意思!”
乔宣却充耳不闻,反而双眼发亮,仿佛十分感兴趣拉住枢尘手,凑去道:“再给我说说,混沌真这么厉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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