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408

《E408》

第543章 第五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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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王宫在为财政大臣宓军举办了退休仪式后,九月初又为成为女王首位继承人百里凝希举办了宴会。

这场宴会后,三个孩子算是彻底在王宫安顿了下来。

宓挺从海外回来,接替了宓军的职位,宓军赋闲在家,有了更多时间陪伴自己的孩子还有几个小孙子。

宓茶的嫂嫂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养在王宫,再加上新来的凝希,女王的主殿里一共住了三个孩子,凝希反而是年龄最大的那个。

十几岁的孩子已经不需要操太多心,尤其是这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太过影响宓茶,不过,还是有一个摆在她面前的问题——中考。

九月开学后,凝希要上初二,她倒不急,但齐参和渟安都到了初三的年纪。

这两个孩子都是从国外转来的,第一次接触尧国的课本,需要在一年的时间里学完三年的内容,并取得优异成绩。

宓茶给渟安齐参请了家教做衔接,这一年恐怕是无法去外面上学了,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把进度赶上。

每天早上,渟安从陆鸳的住处来到主殿。宓茶和渟安凝希一起用完早饭后,把凝希送上车,去外面的学校,再牵着渟安的手穿过花园,前往安置在那里的小教室等待老师。

彼时,沈芙嘉也会带着齐参一起过来,两个孩子一并授学。

傍晚放学时,沈芙嘉和宓茶里有空闲的那个会去把孩子接来,一起使用晚餐,然后再各回各家。

这一周沈芙嘉去了侗省处理港口相关的事宜,接送齐参渟安的任务就交给了宓茶。

她来到教室接孩子们去吃晚饭时,意外地发现齐参不在,房间里只有渟安。

渟安双手撑在椅子上,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地板摇晃,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一晃一晃的脚上,在听见宓茶的声音后,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沉默地背起书包,朝宓茶走去。

宓茶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她问:“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渟安的头微微低着,即便是她被红如山带来尧国、被连续转卖时,也从来不会向比自己高大的陌生成年人低下头。她的这份异常让宓茶十分担心。

“齐参先回去了。”她道。

宓茶牵着她走回了座位。她蹲了下来,仰头看向渟安,“渟安,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样。”

渟安的瞳孔向旁边移去,躲开了宓茶的直视。

“没什么。”她说。

“我们第一天就约定过的,”宓茶扶着她的肩膀,“不说违心的话。”

渟安又沉默了一会儿,片刻,低声道,“我们吵架了。”

宓茶愣了下,她实在是想象不到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吵起来的。

她问渟安,“你介意告诉我原因么?”

渟安抓着肩上的书包带,小幅度地摇了头。

口角源于今天的小测。

齐参没有读过书,他认识的字全部源于商店里的电视机,沈芙嘉把他接回来后找人教了三个月的基础知识。

齐参和沈芙嘉一样,有着一股死命压榨自己的狠劲儿,短短三个月,他从一个字都认不全的孩子,学会了算术、拼音汉字和一千个中考英语单词。

但和渟安相比,他的基础还是太差,所有的作业、测验分数都远远落后于渟安,偏偏,这个教室里的学生又只有他们两个。

渟安对宓茶说:“今天老师说了他。”

宓茶微疑,她事先和老师说过齐参的基础问题,老师怎么还会对齐参要求那么高?

“不是因为成绩,是老师说他这几天一下课就睡觉,说他……”渟安停顿了一下,接着才小声道,“说他应该学学我,在下课的时候复习回顾,再不然出去玩也好。还问他是不是趁着沈副相不在,晚上偷偷熬夜看电视打游戏了……”

宓茶这两天的确发现齐参的身体有些疲惫,她以为是齐参晚上用功读书睡得迟了一点,就没有多问。齐参和嘉嘉很像,他们表面上不显不露,实则自尊心极高,宓茶理解他不想被唯一的同学比下去的感受。

但如果齐参是每天在课间补过觉后,还是这么疲惫,那就需要她来进行干预了。

“那齐参是怎么回答老师的?”宓茶问。

渟安摇头,“他和老师道歉了,说下次不会了。”她说完,抬眸看向了宓茶,“但我知道,齐参晚上没有玩游戏。”

“哦?”宓茶惊讶道,“那他晚上都去做什么了?”

渟安不确定把沈芙嘉供出来合不合适,她皱着眉,显现出纠结犹豫的神态来。

这幅表情令宓茶心中微微叹息,大致猜到了一些。

“好吧,我明白了。”她跳过了这个问题,不令渟安为难,“那之后呢?”

“之后老师就走了。”不必回答上一个问题令渟安轻松了不少,她说:“齐参明明没有错,他没有在课堂上睡觉,休息时间是属于他的,老师不仅干涉他的休息权利,还对他妄加猜测,这不公平。齐参不该向老师道歉,他应该要求老师对他道歉。”

当渟安自然而然地说出“公平”二字时,宓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面前的女孩,说这话时,渟安的双眸澄澈明亮,声音饱满,明明五官没有一处和姬凌玉相似,却在一瞬间令宓茶隐约看见了姬凌玉的身影。

“我就把我的想法和齐参说了,但他却讥讽我……”说到这里,渟安的声音弱了下去,带着少许不易察觉的沮丧,“他说……高高在上的光系不用管他这种…人,反正我做什么都会得到老师的夸奖。”

“我问他凭什么这么说,他说,光系都是好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光系说什么都是对的。”

渟安省略了很多过程还有尖锐的言语。宓茶听完,心里五味杂陈,一股更深层次的情绪从她的内心深处翻涌而上。

渟安就像是一根搅拌棒,宓茶的心中有太多东西被她的这两句话狠狠翻了出来。

“抱歉……”她抱住了渟安,愧疚得无地自容,“渟安,我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渟安安静地被她搂着,没有一声言语,半晌,她在宓茶的耳畔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的。”

“不,”宓茶抱着她摇头,“不,这很重要。”

她带着渟安回了主殿吃饭,接着找来了老师,单独和老师沟通,询问今天的事情。

老师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争吵,但她对齐参说的拿两句话倒是没错,跟渟安复述得一模一样。

“我也只是关心他,”老师道,“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爱打游戏的,要是他是在熬夜学习,成绩上肯定会有显示,而且我并不是在骂他,只是在询问他,如果是我误会了,那他也可以反驳我嘛。”

宓茶点点头,“是的,我明白,您做得已经足够了。”

她看向老师,“我很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孩子们的教导,但这两个孩子比较特殊,接下来,就不再劳烦您了。”

老师一怔,立即上前道,“殿下、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去和他们道歉的。”

百里月上前拦住她,“老师,殿下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需要对他们的规划做新的调整。”

“我…”

百里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笑着送客,“来,我送您回去。”

她将老师送上了车,给了丰厚的谢礼,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宓茶成半瞌着眼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百里月踟蹰地站在门口,在她看来,老师的做法虽然稍显武断,但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没有到要被开除的地步。

“殿下,”她去茶柜上给宓茶泡茶,一边安抚道,“没事的,小孩子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尤其是齐参和渟安,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您不用太担心了。”

宓茶没有回答百里月的话,她垂眸片刻,问道,“小月,你觉得光系是什么样?”

百里月动作一顿,这突然的问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偏头想了想,回答道,“凛然、正义、公正……”说着,她笑了笑,“大概就是英雄的模样吧。”

宓茶问:“如果一个光系冷漠又自私呢?”

百里月一愣,蹙了蹙眉,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怎么会有这样的光系呢,那就不成巫师和冰系了?”

宓茶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光系即是正义,而巫师和冰系则是自私扭曲……

能力由心而生,但这些对各个职业的解读,到底是谁规定的?

是神么?

性格是不能用数据来精确表示的,这就意味着,统计学无法在职业解读上达到百分之一百的准确率。

今天渟安的话令宓茶陡然意识到,或许,她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正义的光系、自私的冰系、扭曲的巫师、善良的牧师……

如果这些解读真的是完全正确的,那杀死了十万人的她,又是什么呢……

她或许是个不合格的牧师,但不合格的牧师也依旧是牧师,谁也无法无视她的牧师技能,谁也不会质疑她的牧师身份。

在姬凌玉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宓茶消沉了许久,她不断思考,到底是谁导致了姬凌玉的死亡。

最直接的凶手无疑是她,但宓茶又忍不住想,难道姬方缙就没任何有责任么?

如果姬方缙不灭百里谷、如果姬方缙不让姬凌玉来尧国、如果姬方缙不用那两柄神杖刺激她、如果姬方缙……

宓茶一度将一部分责任推卸给姬方缙,但今天渟安的话让她意识到,这份自欺欺人的推卸该停止了。

无论如何,逼死姬凌玉的主要凶手,都是宓茶。

她对姬凌玉说的那句“你就是光”,其实无非是因为姬凌玉的发色瞳色很特别,加之姬凌玉的为人不错。

她根本没有多想,当时年龄认知也不允许宓茶想太深太复杂的事情。

在幼时的宓茶看来,姬凌玉长得很不一样,在普遍黑发黑瞳的东大陆人群里,她十分瞩目,就像是一轮小太阳,还正义地帮助过她几次,那姬凌玉就是光系。

她判定光系的标准,来自最刻板不过的光系印象。

她的刻板印象把姬凌玉绑架上了光系的道路,随后,整个社会又将姬凌玉的四肢钉在了光系的十字架上。

她是万众瞩目的光系,是禹国的英雄,是正义的化身,她必须按照光系的方式思考、行动。

什么是光系的方式——光明女神从来没有降下过相关规定和条例标准,那些所谓的“光系行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人类、乃至是非光系的人类制定下的规则。

所有人都要求姬凌玉正义、公正,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公正、正义公正在具体落实时又该如何抉择。

她没有导师,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在大学授课的光系。

孰人能无惑,姬凌玉的疑惑,没有一个人可以为她解答。

从来没有人告诉姬凌玉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答案,但他们却不断要求她——

“你是光系,你就应该正义、应该公正,你不能辜负任何人”

宓茶靠在椅背上,想起渟安今天的眼神。

光系的身份从来不是什么保护罩,相反,它是用来绑架、勒死光系的最佳绳索,当齐参用光系的身份来攻击渟安时,渟安便什么反驳的话都不能出口了。

因为她是光系,她就要高尚、正义、如太阳一样地普照大地。

宓茶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渟安会和陆鸳有些神似。

这也许并非偶然,作为巫师的陆鸳,是因为内心阴暗扭曲才成为的巫师么?

宓茶想,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陆鸳只不过是一个在口头上和社会大众的刻板印象唱反调的光系罢了。

这不仅仅是光系的问题。

为什么齐参不能像渟安那样,大大方方地反驳老师的恶意猜测——这其中有两人身世经历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当老师拿光系的渟安去和齐参做比较时,齐参便也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仅是冰系,还是来自落后之地的野孩子,这些身份叠加在一起,他的任何言论在别人看来都不过是狡辩而已。

宓茶扫向书桌,那里是严煦前几天提交的人才培养提案,她希望尧国能像禹国那样举办能力者大赛。

当时宓茶欣然应允,但现在,她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她尊重规律,但也该尊重规律之下诞生出的小小例外,正是因为这些小小的、奇迹般的例外,才有了进化、有了演变。

和列国相比,尧国有一段非常珍贵的历史,她要用好这段历史,走出尧国该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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