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茶没有想到,她来前线后，连这里的军官们都没有见全,大战就爆发了。

禹军的军队攻来之时,柳凌荫领着她和沈芙嘉登上了高地，俯瞰远处的战区。

她指向远处，介绍道,“前面越野车里坐着的就是袁禹默。她根本不把自己当做指挥，也没有什么战略规划，把手里的所有部队都当做一支巨大的先锋队来使用。”

“她的军队数量不算多，做不到扎实的管理,所以一开始，我们会在禹军向前推进时掉头绕行,跑到他们屁股后面,再次占领他们攻下的城市。”

“但这没有用。袁禹默根本不在乎领土，她跟个蜈蚣似的,只进不退,就顾着往北方攻。我都搞不懂她打这仗的目的是什么,反正现在只能尽量避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

柳凌荫看向沈芙嘉和宓茶，“我知道已经上报过三次了,但还是不得不说:对付袁禹默的最好方式就是先把她的部队全部销毁。”

如果只剩下了袁禹默一人，那尧国就会迎来转机，或是得到能协的帮助，或是迫使禹国对袁禹默施压。

尧南已经沦陷,那里的国民不多，按理是可以对袁禹默所部使用大规模轰炸的。

但这个提案提了三次，被驳了三次。

南方是经济建设区，城镇密度很高,而这些建筑、商业组织大多属于当地宗族。

全南的宗族都投向了反对票，令军队无法行动。

因为这个缘故，付芝忆待在南边也无事可做，索性回了巴城基地，专注北方的战局，等尧南有她的活儿了以后再回来工作。

顺着柳凌荫的指示，宓茶看见了远处的袁禹默。

这样的场景其实不太常见，在她的印象里，历史上少有天地仁王的能力者在非防御战以外的战场上冲在前面。

袁禹默并非没有自尊，相反，她极其高傲，能让她变成这般模样，必定因为是这场战争中有令她疯狂的东西。

这个东西并不难猜。

“她屡屡践踏国际公约，”沈芙嘉眯眸，“是铁了心要拿我们去搅禹国的水。”

搅乱禹国是主要原因，但沈芙嘉怎么也不会想到，袁禹默的另一个原因则是想要得到宓茶。

袁禹默这般虐杀平民的行为，完全够得上能协扶助标准。

没有武器能约束天地仁王，除了自身的道德，约束天地仁王的便是能力者协会里面的天地仁王常驻小组，当年的百里族除了妖魁，其他所有长老都位列其中。

沈芙嘉还未晋升副相时便就袁禹默一事对能协提出了申请，但无一例外被驳回——能协称，是尧国侵犯在前、挑衅在后，因此禹国目前的行为属于合理反击。

显然，能协的一把手舜国还没有观察够禹国；二把手禹国更不可能答应尧国的请求。

宓茶观察了一会儿禹军的车辆、坦克，的确有些陈旧，数量也不多。

“他们的空军都回国了么？”宓茶没有看见一架战斗机。

柳凌荫摇了摇头，“自打袁禹默上场，我们就再也没见过禹机了。”

派给袁禹默的空中力量本就不多，战斗机又破不开尧国的防盾，几乎没有用处，还会增加成本费用。

基于此，袁禹默直接放弃了战斗机，

宓茶眯了眯眸，禹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道，“我得下去了。”

沈芙嘉拉住了她，担忧道，“现在就要和袁禹默对上吗？”

宓茶搭上了她的手，“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说罢，她转身往塔下走去。

沈芙嘉抿了抿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立即和柳凌荫跟了上去。

当宓茶来到封锁线前的防盾基站时，她感觉到四周的士兵都松了一口气。

尧国的水系不少，防盾做得不错，禹军的那些热武器基本都能被挡下，可袁禹默加入战斗后，再好的防盾在她面前都如同豆腐一般，一砍就烂，根本抵御不住。

没有人能拦得住王级的狂战士，这一段时间里，尧军能做的只有撤退、撤退和撤退。

女王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可随着袁禹默的靠近，士兵们亦慢慢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们和女王的接触寥寥无几，但袁禹默的淫威已植入人心，一层无形的压力随着袁禹默的靠近越来越紧。

紧张的不止是士兵，沈芙嘉站在离宓茶最近的地方，左手五指微微律动，随时做好了准备。

很快，禹军靠近了。

一股灼热的视线从后方投来。沈芙嘉回眸一看，人群之后露出了一点童泠泠的身影。

多日缩在房间里的她今天突然现身，那双冷冰冰的眼眸里闪动着复杂的神情，正紧紧盯着宓茶和盾外的袁禹默。

童泠泠的感情复杂无比，她或许是希望宓茶能够杀死袁禹默，好为童芝雅报仇；

或许是希望宓茶不要杀死袁禹默，血刃仇人是她的目标；

又或许是在嫉妒宓茶能够轻易达到她所不能达到的高度，又或许是将宓茶视为了童芝雅，在为宓茶担心、加油……

童泠泠寡言少语，但她的感情同样细腻，这一幕下的她心中必是百感交集。

两公里之外，禹军停了下来，袁禹默仰头，看见了基塔之上的宓茶。

宓茶亦看见了她。

银光一闪，星汉杖立于宓茶身侧。

她望着底下的袁禹默，身形不动，只下移了视线，连头都没有低一点。

“袁禹默，”她开口，用能力将声音传播了出去，“尧国与你无冤无仇，就算你是听命办事，姬方缙也没有指使你虐杀平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想知道？”伴随着一声冷厉的锐器破空之音，袁禹默手中巨镰斜挥，她突然对着宓茶露出了一抹近乎温和的笑来，“我马上就让你明白！”

说罢，身形颀长的狂战士骤然向上窜去，她高高跃起，身影遮蔽了宓茶头顶的金阳，像是一只巨大的黑鹰朝宓茶扑来。

那柄巨镰在半空划出一道冰冷的寒芒，带着蓝色的法光，径直斩向宓茶所在的基塔。

沈芙嘉瞳孔骤缩，在袁禹默起跳的瞬间，她的身形亦动了起来。

左手在虚空一握，繁复古老的长剑随之抽出，她挡在了宓茶身前，后方白光一闪，一股暖流注入了沈芙嘉的背后。

[单体全属性增幅600％]开——

锵——！

一声沉重的嗡鸣在塔顶响起，镰刀与冰嗜碰撞之处荡开了一圈震纹。

二级中阶的沈芙嘉在冰嗜和宓茶的双重增幅下，勉强达到了一级上限，但和王级中阶的袁禹默相碰，她的手臂还是有些吃力地颤抖了起来。

沈芙嘉倏地抬眸，在和袁禹默四目相对之时，那双桃花眼里充斥了妖冶的桃红色。

九级诅咒·[魅惑]、四级诅咒·[臣服]同时开启，她试图从精神方面控制住袁禹默。

等级差距过大，沈芙嘉的攻击很难起效。

宓茶感知到，此时的袁禹默明明没有开启[狂化]，可却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

在冰嗜和她的加持下，沈芙嘉的诅咒本是可以对没有防备的袁禹默造成一点牵制的，可因为那份莫名其妙的亢奋，袁禹默的精神力高度凝聚，王级以下的精神攻击对她完全无效。

高级冰系的精神力向来位列前沿。能把冰属性提升到一级以上的能力者，无疑都有着和千年寒冰般的心志，他人极难对其造成精神伤害。

反之，木系、牧师这两类职业则比较容易被攻破精神防线。

袁禹默手腕内翻，镰刀在冰嗜上擦出一声刺耳的尖声，刀尖勾住了冰嗜向外拉扯。

单凭力量沈芙嘉绝不是袁禹默的对手，她倏地咬破舌尖，对着冰嗜吐出一滴鲜血。

鲜红的血液溅在了冰嗜的剑面上，渐渐消失，好像被剑吸收了一般。

骤然间，剑身上的剑纹亮了起来，一股奇异的波动从冰嗜上发出，竟将镰刀和袁禹默直接震退！

袁禹默一惊，自己怎么可能被一个二级震退？

她抬眸朝着冰嗜望去，盯着那支重不重、轻不轻的古怪长剑，她只是盯了几秒，突然没由得全身发冷，心中竟产生了一丝退意——

普遍而言，同属性的高级能力者对低级有着更强的压制，一片区域中的一类元素总量是固定的，高级能力者吸收完，低级能力者就无元素可调动。

同为冰系，沈芙嘉本该被袁禹默压制，可此时的袁禹默却产生了自己被那把剑压制的错觉。

那并非错觉，冰嗜作为冰中神剑，吸收的亡灵不胜枚举，它被净化之前，以一己之力屠杀了整个魔界北域，最后甚至吸收了地级的摩洛哈克，诞生出了自我意志。

如果用活物的标准来估算冰嗜的等级，它至少达到了地级。

虽然经过宓茶的净化，它的自我意识消散，但通过宿主鲜血的刺激，冰嗜又短暂地展现了些许力量。

这份力量随着沈芙嘉等级的提升而提升，不多，但能令二级的沈芙嘉去和王级的袁禹默平分附近的冰元素，甚至比袁禹默拥有得更多。

短暂的震惊后，袁禹默眼中的神情转变为了狐疑，她不信邪地再度出手，这一次，她用上了七级大技能，也是除了九级狂化以外，她的第一个攻击技能——

巨镰一扬，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寒芒。

这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里突然射来七颗冰珠，白冰色的珠子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顺着刺眼的刀光射来，很容易被人忽视。

沈芙嘉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一股杀气腾腾的冰元素朝着她们袭来，她猛地压下宓茶，将她扑倒在地。

那冰珠散在了她们周围，下一刻，它们将如炮弹般猛然炸开！

小小的冰珠看着不起眼，其中压缩了高密度的冰元素。

一旦爆开，它便能爆发出极强的寒意，可以附近的砖石悉数炸碎，一点儿都不亚于火系的爆炸。

袁禹默有心留宓茶一命，没有下杀手，只用七颗冰珠将她封锁，利用爆炸的余寒把里面的人冻僵。

可惜，她的计划并没有实现。

在冰珠爆炸之前，袁禹默的下方陡然一烫，一片金黄色的熔岩在她脚下铺开。

一束热烈的火光从天而降，落在了宓茶沈芙嘉身前，柳凌荫高举燃着火光的聚炎，将那七颗冰珠朝着袁禹默脚下的[熔岩之界]狠狠击去。

砰——！砰——！！

冰珠砸进了熔岩，爆炸声接连响起，爆开的冰珠将熔岩炸得四处飞溅、炸出了一束束滚烫的熔柱，直逼袁禹默所在之处。

和沈芙嘉一样，柳凌荫得到了宓茶的600％增幅，有了600％增幅的熔岩之界威力剧增。

袁禹默迅速闪避，可熔岩的范围太大，她又非速度型的能力者，脚上慢了一步，一束岩浆窜来，在她的左脸上烫出了一块嫩红的伤口。

她退出了熔岩之界的范围，脸上的烫伤被风一吹，疼得像是扯掉了袁禹默的整张脸皮。

在战场上，这不过是个小伤，可对于袁禹默来说，被一个二级戏弄成这般模样，着实令她恼羞成怒。

她死死盯着对面的柳凌荫，握着巨镰的手指一紧，再不想玩什么游戏，直接开启了1000％的狂化，准备拿下这里。

袁禹默的瞳中满是愤怒，而柳凌荫的瞳中亦是。

在看见那些冰珠的刹那，她霍然明白了童泠泠的七级技能由何而来——

那个柳凌荫最喜欢的组合技、那些杀伤力巨大的火珠，竟是源于袁禹默的影响。

在被童芝雅带离袁家之前，童泠泠虽然对袁禹默没有多少忠心，可她如果想让妈妈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成为袁禹默的继承人。

为此，她需要讨好袁禹默、需要服从袁禹默、需要按照袁禹默的所有指示，成为袁禹默希望她成为的那样。

袁禹默在童泠泠心中是一名暴君，可所谓暴君，重点还是落在了最后的“君”字上。

童泠泠的[步步生莲]和袁禹默的七级技能有五成相似，这里面微妙的感情不可名状，同时也不言而喻。

柳凌荫感受到了愤怒、后怕和极度的悲哀。

她看见那些冰珠，似乎看见了一个没有被沈芙嘉救出光蕖的自己——

如果她在光蕖待上了五年、十年会是什么模样？

或许，那个姓林的也会就此成为她心中的“君”。

童泠泠在袁家待的时间，是整整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包括了一个孩子的智商发展期、性格塑造期、三观成型期，还有一个女孩的情窦初开期。

不论宓茶如何弥补，童泠泠都必不可能幸福快乐，在她所有对人事物产生憧憬的年纪里，所接触到的只有袁家的规矩，此后，她便也不会再对任何人、任何事产生向往憧憬。

柳凌荫由此愤怒，由此愤懑，由此怒不可遏。

她知道开启狂化的袁禹默绝不是她所能抵抗的，她也许连接下袁禹默一刀的力量都没有，可愤怒冲上了柳凌荫的头顶，令她甚至产生了不杀此子枉为人的想法。

童泠泠正在下面看着她，战败后的童泠泠颓废消沉，她觉得自己再没有战胜袁禹默的希望。柳凌荫握紧了手中的聚炎，心想，如果自己在这里和袁禹默拼死一搏，是否能用她的热血唤回童泠泠的斗志，令她重拥希望？

她这般想着，在袁禹默冲来之时，沉下了重心，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但下一刻，在镰刀的劲风斩来时，柳凌荫的肩膀被人向后掰扯。

掰扯她的力量不算大，来自宓茶。

在发现自己拉不动柳凌荫后，一柄星辰般的法杖从柳凌荫的身旁伸出，直指前方的袁禹默。

终于，她们把袁禹默刺激到了开启[狂化]，只要袁禹默进入[狂化]状态，宓茶便能解决掉她。

[增幅]对着袁禹默直直射出，一切都即将结束，可沈芙嘉心头的不安却更加强烈。

太奇怪了……袁禹默十六年前已经被茶茶重创过一回，她怎能丝毫不长教训，还敢在茶茶面前进入[狂化]？难道袁禹默真的冲动至此、蠢笨如斯么？

不对——这里一定有诈！

沈芙嘉瞳孔一缩，她猛地上前，口中疾呼:“茶…”

她出口的瞬间，[增幅]已然落到了袁禹默身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

袁禹默的双瞳依旧猩红，攻势丝毫不减，如一卷黑色的寒风朝着宓茶冲来，手中的镰刀带着冰冷的煞气，直击宓茶腹部。

噗……

1000％狂化的狂战士，在场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拦得住。

当腹部一片冰凉时，宓茶看见了袁禹默冲她嗜血地笑了笑。

她手中的镰刀贯穿了宓茶的整个腰腹，染血的尖端从她背后刺出。

女人嘴角上扬，狂热的眼眸里爆发出了得手的兴奋和得意。

吃过了牧师的亏，她怎能没有提防？

这十六年里，袁禹默致力于研究隔绝牧师能力的方法。

要防御高强度的伤害很难，但要隔绝温柔的牧师非常简单，她内里穿着一套特殊的防护服，专为隔离牧师的[增幅]。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皆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女王，他们唯一的希望被打败了么……尧国，再没有还手之力了么？

“是么……”宓茶咳出一口血来，她低头望着自己腹前的镰刀，“我想也是…否则你不会那么放肆……”

袁禹默挑眉，宓茶的语气令她不太愉快。

死到临头了，竟然还这么狂傲，她应该哭着向自己求饶才对。

下一瞬，宓茶握着星汉杖的手指突然收紧，她骤然抬头，偏琥珀色的瞳孔里有黑气流动，渐渐的，那黑气占据了所有的区域，将她的瞳孔染得漆黑无光。

袁禹默一怔，一股死亡的压迫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她来不及躲避，便觉得四肢开始僵硬，眼前猛地一晕。

怎么回事！

本能让她立即拔刀，以最快的速度惊恐地向后退去，然而，退后不到百米，半空中的袁禹默便像是折断了翅膀的乌鸦一般，笔直、僵硬地向下坠落。

“呃…”她拔刀的速度太快，上弯的镰刀勾着宓茶的肠子一块儿流出了体内。

鲜血迸溅，宓茶在袁禹默坠落之前，先一步跪倒在地。

她身下凝聚了血泊，疼痛令经脉血骨不断颤抖，如此重伤的情况下，宓茶的神情却放松了许多。

她确信这样近的距离下，自己的技能绝不会放空——

[复制·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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