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领着三只亡灵入内, 一路上，小龙鲛好奇地左顾右盼，这是它第一次离开风之谷, 外面的任何东西都让它觉得新奇；而它身后的龙鲛夫妇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初次外出的女儿没觉得不对，可它们是知道其他城镇的情况的, 一路走来，这乌赫城处处透着古怪, 热闹得非比寻常。

“冒昧，”鲛人女士问了一句, “今天城里有什么大事么？”

“大事？”宓茶回头, 茫然道，“没有啊, 我没听说这几天有什么大事。”

鲛人轻轻咦了一声, 和丈夫对视一眼，没有大事居然如此热闹，比四大领主的直隶城镇都要兴旺，这城主到底是什么来路, 它们此前从未听说过“乌赫”的名号。

陆鸳正在灵事处——一个新成立的部门里帮忙，随着城里的亡灵增多，灵才也比原先充裕, 她正在筛选简历，帮忙建立灵才资源储备库。

“陆鸳, 有人找你。”宓茶叩了叩门, 房间里的陆鸳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龙鲛一家。

小龙鲛低着头，羞怯地望着她，“主人……”虽然陆鸳让它直呼姓名, 可小龙鲛依旧管她叫主人。

陆鸳放了下手上的文件，走向它们，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陪它认认路，”一直沉默的青风龙开口，道，“顺便看看你这里的情况。”它们得亲眼看过陆鸳所处的环境后，才能放心把女儿交出去。

“这里好热闹，”小龙鲛兴致勃勃道，“主人你在做什么？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哦，来得正好。”陆鸳向着走廊另一头走去，示意小龙鲛跟上，她边走边解释说明，“乌赫城是座小城，里面没什么拥有治愈技能的亡灵，你来了，正好帮医堂的忙。”

她风风火火地走，小龙鲛懵懵懂懂地跟在她身后，龙鲛夫妇亦紧张地亦步亦趋，生怕陆鸳把它们女儿卖了似的，到目前为止，它们都不知道陆鸳在这座城里究竟是什么身份。

走至城堡的另一侧，www.youxs.org，小龙鲛看见一扇挂着“医堂”二字的大门，大门之

后是一间大厅，厅中有着十几名受伤的亡灵正在排队等待治疗，可医师只有二三人，且都不是正八经儿的治愈系亡灵，多是和乌赫一样，拥有一点沾边儿的技能罢了。

陆鸳等小龙鲛打量完房内的情况后，问，“这些你能治么？”

小龙鲛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应该没有问题。”

“行，”陆鸳颔首，“那你试试。”

小龙鲛回头看了眼父母，见父母并没有阻止的意思，遂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龙鲛精致的脸上，双唇微启，紧接着，一道柔美的吟唱传了出去。没有特定的歌词，这歌声奇特无比，如水中的涟漪，形成了一圈圈的波纹朝四周扩散而去。

跟上来的宓茶微微睁眸，她能从这歌声中感知到和牧师类似的力量。

被波纹触及到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它们愣怔地朝着小龙鲛的方向望来，小龙鲛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亡灵注视过，有些害羞地退回了妈妈身边。

为这么多亡灵治愈的感觉十分奇妙，此前，它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因为没有自保能力，它出生以来就待在龙宫，哪里也不能去，只每天等着仆人送来鱼虾。

此时被那么多亡灵注视着，它又是害怕又是欣喜，一种别样的情绪滋生了出来。

里面走出一名医师，和陆鸳对话了几句，大约是在询问这头鲛人是怎么回事。陆鸳和它沟通一番后，对方点点头，折回去了一趟，再次出来时，手上提着一袋钱币，走到了小龙鲛面前。

“这是您刚才治愈的十三名患者交的医药费，城主收20％，您拿80％，请您收好。”

小龙鲛呆呆地接了过来，钱币的袋子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却都是零散的小面额。它几乎没有见过这种钱币，爸爸的龙宫里只有金币和银币，可比起闪闪发光的金银，这些带着污迹的小铜板却让它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宓茶明白这种感受，身为牧师，这是他们最珍贵的感受，是其他任何形式都无法代替的快乐。

身体恢复的患者们从门口鱼贯而出，它们路过小龙鲛时，目光里或多或少都有着好奇，悄悄地用

余光打量它。可因着龙鲛一家三口都散发着高等种族的气息，普通的亡灵们没有一个敢上前搭话。

宓茶有些可惜，她相信，如果小龙鲛能得到一句、哪怕只是一句来自患者的感谢，那它一定会更加振奋，牧师正是靠吸收这些美好的感情与羁绊升级、前进的。

陆鸳面向龙鲛夫妇，“你们要是同意，就让它在这里干一段时间，提供住宿和三餐，底薪不高，多劳多得。”

“我的女儿可是在龙宫里长大的，是纯血的龙鲛。”青风龙皱了皱眉，瞥了眼它手上的那个钱袋子，愈发嫌弃，话语中满是不悦，“让它辅助您的亡灵，或是给这里的城主看病还可以，但这些废…亡灵……巫师大人，恕我不能同意。”

陆鸳望向小龙鲛，寻求它自己的意见。小龙鲛转头，对着青风龙道，“爸爸，我喜欢这里，我愿意为它们唱歌。”

“胡闹！”青风龙低喝了一声，声音不大，可四周草叶皆簌簌摇摆了起来。

它们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公主，难道就是为了给一群废物垃圾看病的？荒谬！

鲛人亦附和开口，“巫师大人，我们鲛人的[治愈]之歌只为最重要的人吟唱，轻易不会开口。我不是托大，可凭莉莉娅的资质，去给一方领主当私人医师也不为过，还请您善待它。”

“对于医师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患者。”宓茶上前一步，她站到了小龙鲛身边，对着它父母诚恳道，“它和二位不一样，没有锋利的爪牙，这辈子也无法体会激战的酣畅淋漓，唯一的技能就是[治愈]，如果连这唯一的技能都不能充分使用，我想，莉莉娅并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尊贵的公主，它只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

“你！”青风龙大怒，她怎敢这样说自己的女儿？

“爸爸，她说得对！”莉莉娅忽然开口，语气坚定了起来，“我愿意为有需要的人唱歌，我的歌声就是为了治愈伤痛的，疾病不分贵贱。领主们的身边有的是医师，可对那些平民来说，我就是它们唯一的指望。”

它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握紧钱袋，鼓起勇气道，“我要留下来，和主

人一起工作。”

龙鲛夫妇震惊不已，它们从未想到，乖巧到懦弱的女儿竟然会顶撞它们。

场面一时有些僵硬，陆鸳见此，插话道，“这样吧，二位这几天不如留下来，先让莉莉娅干几天。如果它只是一时兴起，那等新鲜劲过了自然会和你们回家；如果它是真的喜欢，那又何乐不为呢？在这里它可以反复磨炼技能，对升级有很大的帮助。

“莉莉娅已经成年了，二位可以多给它一些自由选择的空间，它总归是要一个人面对冥界的风雨的。真龙可以腾升九天之上，也可以潜于深渊之底，既能傲居云端，也无惧落于地下，但凡强者就不可能只在温室里成长，它是龙的女儿，生来不凡，多经历一些对它并无坏处。”

陆鸳的一番话让龙鲛夫妇沉默了下来，片刻，青风龙松了口，“好吧，那就待三天，三天后你得和我们回家。”

小龙鲛顿时大喜，它亮着眼睛重重点头，“谢谢爸爸。”

宓茶望向了陆鸳，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陆鸳的这番话也是在对自己说。

来冥界之前，陆鸳就提过让她离开百里谷，多去外面看看，这一次来冥界，也是陆鸳坚持带她过来的。

温室么……宓茶默默思考着陆鸳的话，百里谷并非采用娇养策略，只是要等稳固住牧师心智后，才会放她们出门历练。其他牧师大学毕业回来后，一般待个四五年就出去了，唯独她从高中毕业之后到现在都没有结束避世期。

奶奶说，这也是稳妥起见，怕出现什么意外，修行不急这一时半刻，她早晚还是要出去历练的，过两年也不迟。

宓茶对百里鹤卿深信不疑，奶奶是过来人，有足够的经验，又不会害她，自己没有理由不听她的话。

不管陆鸳的这番话有没有第二层含义，总之，龙鲛一家姑且在城堡里住下了。

当天晚上，得知此事的乌赫就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用来给新的伙伴接风洗尘。

龙鲛夫妇在得知两位城主就是陆鸳的亡灵后，心里稍微满意了些，乌赫重视的态度也让它们放下了心。

陆鸳是个前途无量的巫师，

背后还有百里族和仁级巫师做靠山，龙鲛夫妇来之前就担心陆鸳原先的亡灵是否嚣张跋扈、会排挤欺负莉莉娅，在真正见到乌赫之后，它们心中的顾虑顿时解除了大半，不管怎么看，乌赫都是一具温柔的骷髅，就是一旁的阿萨贝尔长得过于魁梧，看起来不太好惹。

席间，乌赫照顾着新来的小妹妹，它一直和阿萨贝尔这个邋遢的糙汉子生活，陆鸳也向来不拘小节，从不把自己当做女生看待，家庭里第一次迎来柔弱精致的小姑娘，乌赫感到非常高兴，终于有女孩可以穿它为陆鸳准备的那些漂亮裙子了。

众人正和睦热闹地吃饭，突然之间，房门被扣响，有守卫惊慌地闯进来，煞白着脸道，“不好了城主！老城主带着人打回来了！”

话语刚落，轰的一声坍圮声响起，宓茶一惊，回身望去，之间落地窗外的花园中，一堵花墙被推翻倒地，散落了一地砖石。

一声嚣张至极的笑声响起，“哈哈哈哈哈老子回来了！骷髅，别以为就你和人类签了契约，老子背后也有人！”

阿萨贝尔顿时站起，挡在了落地窗之前，下一秒，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了落地窗，刹那间，碎玻璃四处飞溅，小龙鲛惊叫一声，它身旁的鲛人抬手用袖子护住了女儿的身体，而青风龙则先阿萨贝尔一步，瞬移至了窗前，警戒地盯着外面的动静。

宓茶和陆鸳坐在雄壮的阿萨贝尔身后，那些玻璃碎片没有一点溅到两人。

众人定睛看去，当落地窗破碎之后，一道暗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口。

来者羊角蝎尾，俊美的面容此时被邪恶的笑容所扭曲，它的尾巴不怀好意地来回晃动，刚刚割破玻璃窗的，正是那条粗壮有力的蝎尾。

这次来的不止它一个，在花园之中，还有一道娇小纤细的人类身影。

想必那就是羊角蝎尾的主人，传说中某个大家族的少主。

“哦，这么说你是来报复的？”陆鸳坐在位子上没动，目光放在了远处的那位少主身上，“只带一个救兵，会不会少了点。”

“哈，”前任城主露出了獠牙，“别怪我没

提醒你，和我签订契约的巫师，诅咒可不一般，别说你们这几个菜逼，就算是几十号人，她都能一个诅咒搞定！”

宓茶和陆鸳对视一眼，听对方的口吻，那位少主似乎十分擅长群体诅咒。

陆鸳嗤笑一声，从战略上藐视它，“她真有这么厉害，就不至于和你签契约了。”

“放屁，能和老子签契约是她的荣幸！”羊角蝎尾大怒，尾巴一甩，扭头向身后的少主求证，“对吧小屁孩？”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远处的少主走近了，听到这声音时，宓茶和陆鸳一愣，有种莫名的耳熟。

当对方走到羊角蝎尾身后、暴露在灯光之下时，宓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陆鸳亦是露出了意外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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