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水园

《博水园》

第48章归府过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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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古桥和曾和培后,归鹤隐来到堂屋,看见一个奴仆,便问:“元真观道士来了吗?”奴仆说:“郎主已派人去请了,很快就到。”又到另一个房间,刚走进去,一股淡淡的百和香气味便迎面扑来。房间正中是一张朱漆高大供案,前面是一个干净跪垫,后面是一个精致神龛,供奉着太上老君镀金神像。供案上,安放着一个银制香炉,内有半炉香灰,三支燃香的青烟袅袅飘升。香炉两边摆列着时鲜果脯、酒肴之类食物。归鹤隐点了点头,退出房间。除夕之夜,元真观六名道士准时来到归府,进入供奉着太上老君神像的房间,念经诵咒保平安。半个时辰完毕,归鹤隐酬以重谢,并亲自带六名道士到归府大门,安排两辆马车,专程送回元真观。

随后,归鹤隐返回庭院,正要向厨舍走去,看见长兄儿子归文晗从前面跑过,忙大声喊道:“文晗,不要跑!”七岁的归文晗停下后,扭过头,说:“叔父,父亲就要送灶神了,我们赶快去看吧。”归鹤隐问:“此时才去,你刚才在干什么?”归文晗说:“刚才祖父的肩膀不太舒服,说我捶捶便好些了。我正捶着,姊姊说要送灶神了,先跑了过去;祖父就不让我捶了,让我也过去看。”归鹤隐笑着说:“别急,我们一起过去。”

在唐朝,灶神多供奉于灶头,人们习惯上亲切地称其为灶王爷。因为灶神常居人间,专门“司察小过”,如果发现谁有错误,便转告上天给予惩罚,所以能够决定一个人的寿夭祸福。灶神是跟众多百姓朝夕相处、关系密切且渊源很深的神灵。唐朝的灶神不很确定,有男有女。唐人祭灶神远比后代频繁,而且特别虔诚,除夕之祭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一次。

归鹤隐和归文晗走到厨舍,里面站满了人,长兄长嫂、二兄二嫂都在,五个孩童中的四个全在。一看还没开始,归文晗便兴奋地拍着手,说:“要送灶神喽!要送灶神喽!”十岁的姊姊归姳瑶说:“别闹,父亲立刻就要贴灶马了。”归文晗朝姊姊扮了个鬼脸后,安静下来。送灶神时,要先在灶前贴灶马。归鹤隐看见长兄贴好了灶马,又将一点美酒涂抹在灶门上,叫做“醉司令”。归鹤隐长兄边抹边说:“灶王爷、灶王爷,你一定要吃得开心舒服,保佑回到天庭不说我们人间的过错和罪状。”最后,又在灶上点了一盏灯,称作“照虚耗”。虚耗是一种偷耗家中财物的穷鬼;经此一照,穷鬼也就打发走了。

送完灶神,归鹤隐出了厨舍,看见曾和培、沈蕙萸和古桥过来了,便走上前,问:“三位可否休息好了?”三人均点了点头。归鹤隐说:“归家人多事多,特别在除夕之夜还要守岁,整宿不能合眼。你们还是不要跟我们守岁了,回房好好安歇,如何?”曾和培说:“既然我们三人来归家度新年,肯定不能事事旁观,刚才都商量好了,跟你们归家上上下下所有人一同守岁,共迎新年来临。”古桥也说:“归三请我们来此,想必是让我们开心,倘若除夕之夜我们一直呆在房里,谈何开心?”沈蕙萸说:“以前在家乡除夕之夜,我们也要守岁;守岁时刻,观看很多喜庆活动,一点都不觉得困倦。不知你们这里可有喜庆活动?”归鹤隐笑着说:“喜庆活动倒有不少。现在归家请来了扬州有名的表演傩舞仪式的班子,等会儿我们就一起看看吧。”

归家所有男老女幼共四十多人及曾和培、沈蕙萸、古桥来到庭院。此时,表演傩舞仪式的班子正在准备。未过多久,随着一阵锣鼓声响起,傩舞仪式开始了,只见八人脸上戴着夸张变形、狰狞暴戾的不同面具,装扮成各种恶鬼和伥鬼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出来后,做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恐怖动作,同时嘴里发出一声声的凄厉吼叫,令人不寒而栗。过了片刻,两个驱鬼的傩神“方相氏”在密集的锣鼓伴奏下,神气十足地登场了,同样戴着面具,黄金四目,掌蒙熊皮,黑衣朱裳。其中,一人右手执一根长麻鞭,一人右手拿一根长棍棒,对着恶鬼和伥鬼不断地挥动着,嘴里使劲喊着“傩——、傩——”的声音,用力进行驱逐。八个恶鬼和伥鬼均装模作样地从四面围住,并张牙舞爪地扑向“方相氏”,企图将他们推翻在地。两个“方相氏”毫不畏惧,将麻鞭和棍棒上下左右舞来舞去,“傩——、傩——”之声也越喊越大。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几个孩童看得既兴奋又着急,将双掌合拢嘴边,朝两个“方相氏”大声喊着:“驱鬼了!驱鬼了!”看见傩舞让围观人群娱乐之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两个“方相氏”再次驱鬼时,八个恶鬼和伥鬼都故意作出害怕的样子,双手抬过头顶,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不知仍是在表演,还是真的不小心,一个恶鬼左脚一崴,身体一斜,整个人“扑通”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仿佛被“方相氏”吓得魂不附体。围观人群顿时哈哈大笑,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看完表演,归鹤隐对曾和培说:“曾二家乡迎新年时,可有表演傩舞仪式的?”曾和培说:“有倒是有,只是二、三人表演而已,没有这般热闹。”古桥说:“古某以前在家乡时居住偏僻,每隔三、四年才有一次,来扬州几年了,今年也是头一次看到。”

之后,归府长辈命令奴仆在庭院中堆放大量竹子,点火燃烧,只听“哔哔啪啪”的爆裂声此起彼伏,响彻不停。归文晗高兴地又蹦又跳,大声喊着:“辟鬼去邪了!辟鬼去邪了!”看着归文晗的可爱模样,沈蕙萸一下想起了大儿子曾义安,不禁心潮澎湃,对曾和培说:“夫君,我们的义安算起来也有六岁了,应该像归文晗一样的活泼。都过去四年了,我一直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心里真不是滋味。”曾和培深有感触地说:“是啊,都几年没有见到义安、雪婵、雨婵了,平时忙于公务,倒不觉得,现在新年放假,我还真的特别想念,也不知再过多久才能见到他们呢?”沈蕙萸说:“几年不见,如果我们二人突然回去见到他们,只怕已经认不出来了;毕竟他们那么小,我们二人就离开了。”曾和培叹了口气,说:“唉,为了仕途,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忙前忙后的归鹤隐稍微停歇下来,对正观看爆竹的曾和培和沈蕙萸说:“曾二、沈娘子,你们还在这里。我们几人在门上都悬挂了桃木板,所有窗户都贴上了各种颜色的鸟兽剪纸。”古桥走过来,也说:“古某帮着挂板、贴纸。门上悬挂桃木板,那些鬼怪就不敢来骚扰了;窗户贴上剪纸,使得新年气氛更加浓厚了。”曾和培歉意地说:“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只顾说话,忘了帮忙。”归鹤隐笑着说:“你们在思念自己家人吧?新年来临之际,思念家人,乃是人之常情。刚才古桥也说很想念家乡的妹妹,虽然早早地出嫁了,但毕竟是古桥唯一的至亲。”古桥说:“往日古某对待一般之人确实比较冷漠,较少真情,可在此时除夕之夜,无意间想起了妹妹,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沈蕙萸说:“我们也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年幼孩子,那么小,就见不到父母,我的心里……”声音变得哽塞,再也说不出来。归鹤隐安慰说:“沈娘子,别难过,归某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此时此刻,归某的父母也远在长安。”几人安静无语。少顷,归鹤隐又说:“曾二、沈娘子、古大,不到半个时辰,公鸡便会鸣叫,按照此地风俗,就要乞如愿了。在乞如愿时,你们心里想着愿望,嘴里喊着如愿名字,就会好受很多。”

归家早已有人用一条细绳线拴着用彩锦结扎的女子形象,挂于房屋旁边的一根树枝上。这时,天空仍是一片黝黯。突然,几只大公鸡张开嘴,开始“喔喔喔”地大声鸣叫起来,好像准备迎接新年的第一个清晨。归家十几人站在树边,认真看着树枝上的女子形象,用力敲打积土,大声呼喊如愿名字。曾和培诧异地问:“此为何意啊?”归鹤隐说:“据说这样可以追求美好生活,事事尽如人意。曾二、沈娘子、古大,你们也敲打积土、呼喊如愿吧,为仕途,为儿女,都会有好处的。”曾和培看看沈蕙萸,沈蕙萸点了点头。于是,二人跟归家人一样,敲打呼喊起来;再一看古桥,也是做得聚精会神。在众人乞如愿的过程中,终于迎来了新年的第一缕曦光。

元旦正式到来,一阳更新,万物复苏。按照风俗,到了正午时分,归家上下齐享佳肴。一张特大食案置于中堂中间,祖父祖母、长兄长嫂、二兄二嫂、归鹤隐、五个孩童,加上曾和培、沈蕙萸、古桥,共十五人,围着食案而坐。案上水陆八珍俱列,美酒觥樽齐备。归鹤隐站起身,用杓在一个大樽酒里挹酒,斟满每人面前的酒杯,坐下后,对右侧的曾和培说:“此乃屠苏酒。每到新年元旦,男女老幼均饮屠苏酒,预防疠疫流行;当然,老人适可而止,孩童浅尝辄止。”曾和培说:“说到疠疫,曾某想起了近一年半前高邮县爆发的疠疫。当时,曾某奉命赶去现场,亲眼目睹那些病人,真是悲哀可怜啊!”归鹤隐说:“疾病时时威胁生命,因而我们更应注意预防。”

曾和培说:“原先在家乡过元旦时,我们全家人也要饮屠苏酒。屠苏酒相传是三国时期的华佗所创,用酒浸泡大黄、白术、桂枝、桔梗、防风、山椒、乌头、附子等药制成。”归鹤隐说:“完全正确。来,遵从规矩,饮屠苏酒,先幼后长,几个侄儿、侄女先来,抿一口或舔一下即可,千万不能贪多。”五个孩童依小到大各尝了一小口,连连伸舌咂嘴,叫着“好辣”。其中,归文晗故意龇牙咧嘴、皱眉蹙额,做出一副辣不可耐的表情,惹得满座皆笑。古桥、归鹤隐、沈蕙萸、曾和培、二嫂二兄、长嫂长兄也依年龄从小到大,凭各自酒量饮下数量不等的屠苏酒。最后,归鹤隐祖父将整杯酒一口饮尽,干净利落,赢得众人喝彩。

完毕,归鹤隐说:“元旦来临,五辛盘必不可少,将葱、薤、韭、蒜、阿魏五种辛味的蔬菜放于盘中食物上,据称服下可以散五脏之气。”曾和培说:“确乃如此。”古桥问:“以前听人说有一个五辛散,可否跟这个一样啊?”归鹤隐说:“五辛散是由柏子仁、麻仁、细辛、干姜、附子五种药料精制而成,跟这个不一样。”

接着,奴仆端上一盘麦芽糖和一碗粥。沈蕙萸指着麦芽糖,问:“这是何物?”归鹤隐说:“此乃饧,也就是用麦芽熬成的粘糖,亦可制成粥,称为‘饧粥’。”指着那碗粥,又说:“这碗就是‘饧粥’。咬牙饧可以使牙齿坚固,不易脱落。来,我们都咬一咬。”众人你一口,我一口,咬得津津有味。由于齿松牙落,归鹤隐的祖父祖母只能吃专门做的饧粥了。

归鹤隐说:“好了,我们一起慢慢品尝美味佳肴吧。”众人开始举箸进食。望着堆满食案的炊金馔玉,沈蕙萸感慨地说:“没想到,我们来扬州四年了,今日还是第一次在元旦享受如此丰盛的精美食物啊!”归鹤隐说:“曾二、沈娘子和古大在扬州都没有亲戚,一到新年,必然寂寞冷清。如果愿意的话,以后每年除夕时,你们均可来归家度过。”曾和培说:“多谢归三美意。上任楚使君在时,我们都和他们一家人共度新年,也很快乐。”沈蕙萸附和说:“可是现任长史……”曾和培朝沈蕙萸使了个眼色;沈蕙萸明白过来,立即缄口不语。

较为沉默的归鹤隐长兄说:“说到现任长史,我们昨日午时还看见过他呢。”曾和培不愿旁人提起现任长史,敷衍地说:“哦,是吗?”归文晗兴奋地大声说:“我也看见了。”归鹤隐长兄说:“文晗,安静一点!”又说:“昨日就是文晗吵闹着,说除夕要去热闹的城内玩,我们便带上他们姊弟二人一起去了城内。午时,我们走到望霄楼前,进去后,在一张食案旁坐下,碰巧看见长史带着夫人和几个富商,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古桥讽刺地说:“除夕当日,长史带着夫人和几个富商同去扬州的最大酒肆,不用说,肯定是几个富商请客了。”

归鹤隐好奇地问:“长兄,你认识那几个富商吗?”归鹤隐长兄说:“他们迎面走来,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一共三个富商,全都认识;他们并不认识我们。一个是扬州首富,掌握扬州约四成盐业的大盐商杜游琛;一个是扬州大船商,拥有扬州约三成船舶的叶尔秋;一个是扬州大珠宝商何笑暮,那家有名的何记珠宝铺就是他开的。”沈蕙萸说:“原来何记珠宝铺的主人是何笑暮。”曾和培不解地问:“归大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啊?”

归鹤隐长兄笑着说:“这三人在扬州赫赫有名,几乎妇孺皆知。难道曾二来扬州几年了,从未听人说起过他们吗?”曾和培说:“我只知道上任楚使君在时,喜欢结交申思道和左燮山等商人,偶尔也提过这三人,一个也没见过。”古桥恨恨地说:“古某也听说过这三人,个个都是贪婪冷酷、阴险狡诈之徒。现任长史跟这些人在一起,可见自己也是……”曾和培脸上显现不悦神色。见状,归鹤隐忙说:“好,不说了,不说了。元旦佳节,当以开心才是。来,我们共饮一杯。”众人一起举杯,齐说:“共饮一杯!”同时仰头饮下,放下酒杯,全都开怀大笑。

从元旦这一日开始,一直要“大酺”到月尽,人们每日饮酒作乐,互相拜年和祝贺,举行家宴或邀请亲朋好友,日夜燃放爆竹及烟火。节日期间,各地还举行一些传统的民间游艺表演。曾和培、沈蕙萸、古桥同归家人观看走山车、跑旱船等各种喜庆活动,特别对作为压轴戏的角抵,更是感觉无比精彩。

自到扬州以来,这是曾和培和沈蕙萸过得最热闹、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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