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年,是咸通十一年,也就是公元870年。
阴历正月十五,上元节。
下午的阳光斜照庭院,春风四起。
安归云和花夜明正在菩提居的门廊上席地而坐,两人的中间摆着一壶上好的梨花春酒。
酒是以多年前,西湖南岸的梨花所酿。
西湖最南端,水面被起伏不定的地面分割成了若干微小的水池。
其中有一处霁虹桥,连接着三处水池,桥身如卧波之虹,静静浮于水面,西湖水自霁虹桥下二十二个桥洞中穿过,无论寒暑冬夏,水面不增不减。
大约十几年前,就在那霁虹桥一端的南岸边,梨花开得灿烂。
远远望去,如同一朵浮云落于西湖南岸。
如今安归云正饮下的梨花春,便是以那时的梨花所酿。
“归云,你听说过那个传说吗?”花夜明盘腿坐于安归云对面,放下手中的酒杯,对安归云说道。
“什么传说?”安归云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是十多年前嘛。”花夜明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往日都是安归云讲诗给他听,如今可轮到他讲传说给安归云听了。
“西湖最南岸那里生长着一大片梨树,就在霁虹桥那附近。”
“唔……嗯。”安归云微微笑着。
“十多年前,那年二月,梨花开得也十分灿烂。”
安归云点点头,正饮下半口醇香的酒,此刻的酒就是以那二月梨花所酿。
“然而到了三月时,那片梨树所开出的梨花中都开始滴血。”
“喔……?”安归云饮下半口酒。
“嗯,自那之后,那片梨花全都凋谢了,接下来……”
“接下来什么?”
“接下来,更有十几年间未曾开花,一直到如今,都未曾开出一朵梨花。”
“原来如此。”安归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起来,梨花便有离别之意。”安归云转而说道。
“喔……?”
“你听过另一个传说嘛,梨花女鬼。”安归云嘴角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什么传说……”
接着,安归云娓娓道来,是这样一个传说——
天宝年间,洛阳城曾有一位名叫李叙文的人,年十九岁。
他的父亲后来被遣派到扬州为官,便在扬州瘦西湖旁买下来一座大宅子,用以安顿家人。
那庭院中便有一株很大的梨树。
李叙文一家搬入大宅时,正值二月十五,梨花开了满枝,层层叠叠的梨花将枝头也压得微微低垂。
每当春风拂过,便有三五点花瓣洒落。
李绪文的寝堂就在这梨花树旁。
当天晚上,李叙文躺在床榻之上,满月将无边的月华泼下,天地间一片澄澈。
李叙文半梦半醒,恍惚间看见窗外的梨花飘落下来,落到自己的身上。
悠悠梨花香中,一朵梨花落于他的胸口。
他便不经意地伸手去拿那朵梨花。
结果——
他摸到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李叙文大吃一惊,醒了过来。
借着清朗的月光,李叙文看见自己的床榻之侧坐着一位白衫白裙的小娘子,小娘子的手被他握着,正发出噗嗤的笑声。
李叙文慌忙抓起被子掩面,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去——
那小娘子坐在他的床榻上,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十分好看,宛若天仙一般。
小娘子白嫩的手还一直被李叙文紧紧握着……一面眼含羞色,一面偷偷看着李叙文。
“啊……真是太美了!”李叙文心道。
接着他便忍不住一把将小娘子拉了过来,抱在怀中,小娘子也并没有拒绝,任由他放肆,两人一直缠绵到天亮……
仅此一夜,李叙文就爱上了那个小娘子。
然而第二天李叙文醒来,却不见小娘子的踪迹。
李叙文以为那是个梦,然而他心中却十分想念着小娘子,希望她每夜都来到自己的梦中……
第二夜,李叙文早早地沐浴更衣,希望小娘子再来找他。
果然,到了子夜,那小娘子又来了。
两人又度过了一个异常甜蜜的夜晚。
第三夜也是如此……
然而李叙文每天起床后,却觉得十分疲累……
直到这天,他随父亲去栖灵寺拜佛,遇到一个僧人,僧人对他说。
“啊……公子……你印堂发黑,眉间笼罩着一缕不祥之气……怕是遇到了亡魂啊……”
接着,便在寺中的菩提树上揭下一片菩提叶,在其上写了《涅槃经》的佛偈。
僧人将那菩提叶递给李叙文,对他说,如果亡魂再来找他,将这种菩提叶贴于亡魂身上,便可度化那个亡魂。
然而——
李叙文根本不愿意怀疑那个小娘子,只是将那菩提叶夹在经卷中,又将经卷置于屋内案几上,并没有拿出来防身之意。
那一夜,小娘子又来了,李叙文也十分高兴。
两人正在缠绵之际,那经卷中的菩提叶竟自己飞了出来,翩翩落于小娘子头顶。
只听得小娘子轻轻“咦“了一声,身体便消失不见。
接着,一股轻风裹着菩提叶飞到窗外。
菩提叶随着风,飘飘忽忽落在梨花树下。
第二天,李叙文的父亲听闻此事后,命人在梨花树下挖掘,挖到六尺深时,挖出一副棺材。
棺材中有一具经年的女尸,早已化作累累白骨。
随后父亲便将那棺材和菩提叶一起焚烧掉了。
之后,那小娘子果真不再来了……
“啊……这真是令人遗憾啊……”花夜明听完故事后忍不住叹道。
“若是那小娘子是人该多好啊,他们两人便能结为夫妻了……”
“人鬼殊途,可是那相爱的心却是一样的啊……”花夜明一边说着,一边饮下半口酒,眼中泛起微澜。
“这故事还没完结呢……”安归云说道。
“哦?“花夜明饶有兴致地说道。
“唔……嗯,是这样的。”
接下来——
李叙文已经深深爱上了那个小娘子,即便得知她是鬼也痴心不改。
于是他十分不满父亲和僧人的所为,父亲自是难以反抗,于是每日他都要去找栖灵寺的僧人理论。
“僧人抢走了我娘子!”
“僧人快将我的娘子还来。”
李叙文时常在寺院中这样大喊大叫道。
寺中僧人议论纷纷。
“哎……这真是有扰清净啊!”
“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最终,寺中僧人受不了了,便给了李叙文一种状如酒棜的黄色花瓣,让他吃下。
结果——
吃下后,李叙文再也想不起来小娘子的事,这件事才算了结。
……
“啊……如此说来,那像是酒棜的花瓣是可以令人忘记吗?”花夜明问道。
“唔,正是如此。”
“晋朝《古今注》一书记载,有一种藤木,名为酒杯藤,藤蔓像胳膊那么粗,黄色如酒棜的花瓣中每日都会生出美酒来。”
“那酒杯藤的花瓣闻来有异香,让人垂涎三尺,而吃下后,凡是烦恼之事都会忘记。”
“为何……?”
“酒能解千愁嘛!”
“……”
“据说在北高峰,便有那种酒杯藤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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