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忘尘寺收到来自叶家的委托,便是在阴历的腊月三十。
这一天,是咸通十年的最后一天。
大年三十。
以生肖来算,乃是牛年的最后一天,再过一天便是虎年了。
安归云回到忘尘寺之后,便直奔菩提居自己的寮屋,呼呼大睡起来。
早晨的时候,天上还微微透着一点晴朗的意思,此后却被无边的云遮盖了过去。
浓云布满天际,不久之后便吹起了风。
风中微微透着寒,却不是冬日里那种冷彻骨肉的寒。
风中微微透着润,却还有微微暖意传来。
风中微微透着静,却又于静中稍带着泥土的气息,仿佛能闻着万物正准备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三个月前才由安归云亲手烧掉的枯草,如今已有嫩嫩的草头冒出地面来。
第一批冒出头来的,乃是三叶草和车前草。
只是针尖般大小的绿芽,从庭院的石板缝中探出头来。
然而立春之后的暖与冷,就像波澜般起伏不定。
午时之后,风渐渐转冷,再一次将寒冷散布于天地间。
下午时分,纷纷扬扬的雪便下了起来。
庭院中再次积满薄薄的落雪,将刚刚冒出头来的嫩芽藏在薄薄的雪毯之下。
雪安静地下着。
屋檐上、菩提树的树枝上不停有扑簌簌地雪花落下。
安归云正从睡梦中醒来。
“哎,已经都这个时候了……”安归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接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叹道。
“哦哟,又下雪了……”
不到半天,天地间已经白茫茫一片。
安安静静,冷冷清清。
即便如此安静,仍有一种奇妙的情愫躁动在安归云的心里头。
“是什么呢?”
“对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啊。”安归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
若是在往年,他这时候应该正在准备着爆竿,满心期待着晚上的年夜饭。
然而在寺院里,并没有过年。
就连年夜饭也没有。
过午不食,即使在大年三十,寺院中也是如此。
冷冷清清的雪,漫天飞舞着。
翻卷着对尘世的哀叹与思念。
“这倒是个安静的大年夜。”安归云自嘲道,嘴角浮起似有若无的笑,轻声叹息。
穿好僧衣之后,安归云便来到门廊上。
青末叟、花夜明、卜离与卜弃正席地而坐。
青末叟正在说着什么事儿,花夜明将粗大结实的两只胳膊环抱在一起,像是在稍稍烦恼些什么。
见安归云过来,花夜明抬头看了他一眼。
安归云便找了个空隙,坐到了花夜明旁边。
安归云微微笑着,看向几位僧人。
“哎……“青末叟轻叹一声。
只得将先前和众人说过的内容再说了一次。
“叶家托人来请。”青末叟说道。
“家中出了怪事。”
是这样一件事。
(二)
叶家做的乃是古董生意,在临安县城内富甲一方。
叶家老爷还有一位兄弟,是个屠夫,卖的是猪羊肉,偶尔也会将山上打猎来的野味挂出来卖。
叶老爷和他的屠夫兄弟两家人同住在叶家大院里,便是安归云他们之前偶遇那个请道士作法的院子。
叶家有一位大少爷,今年38岁,其名是叶廷远。
家人感觉大少爷叶廷远不对劲,是在大约半个月前。
那天,叶廷远似乎做了一个恶梦,从大叫中醒来。
醒来后,叶廷远的老婆如雪便看见他双眼红肿,似乎睁不开来。
冬天天亮得晚,早饭时天还未亮,于是如雪在正堂的桌前点亮了三只蜡烛,以作照明之用。
“啊!好刺眼!“叶廷远这样喊道,随即便吹熄了两只蜡烛。
即便只剩下了一只蜡烛,叶廷远依旧嫌太亮,便自己端着粥到脚落去吃。
然而——
“啪!”地一声,瓷碗被叶廷远摔在了地上。
“有水……有水……”叶廷远喃喃地喊道,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粥里当然有水……”看着叶廷远那样子,如雪有些担心地说道。
“你是怎么回事?成心在家里添乱不是?”叶老爷不满地朝儿子叶廷远喊道。
“远儿,你怎么了。”夫人琼华这时闻声赶来。
“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叶廷远说道,身子在发抖。
“我好怕水……好怕……”
夫人琼华十分忧心地看着他。
如此,便叫下人们便扶着叶廷远回屋休息去了。
“哎,年纪一大把了,学问一点没有,整体只知道不学无术,慈母多败儿,都被你宠坏了!”叶老爷气吼吼地对夫人琼华说道。
“就跟你自己多有学问似的!”夫人琼华说道。
“你先前娶了那房名叫依依的妾氏,还不是没有生出儿子来,只生了一个短命的女儿!连她自己也一样短命!”夫人琼华翻出了夫妻间的旧账。
“多亏了我早年给你生了廷远这根独苗,如果不是廷远,你们叶家就要绝后了。”夫人琼华变本加厉地顶撞过去。
“还不快去给廷远请医师来看!”夫人琼华这样对下人吼道。
接着,便有一名下人急急忙忙地去请医师。
“就请那位武医师,武世康。”夫人琼华不放心地在后头喊道。
就这样,武世康便来到了叶府。
然而,武世康自己似乎也有些双眼红肿。
在给叶廷远诊治病情时,武世康还特地把门窗都关牢了,两人在屋中悄悄摸摸地说了些什么,就连夫人琼华和老婆如雪也不让听。
武世康临走时,倒是开了一副药方,让下人们每日三次煎服给叶廷远吃。
药方有没有用暂且不论,接下来,叶廷远似乎更加害怕水了。
不但不愿喝药,甚至连药碗都砸了。
“可是……你总得吃药啊。”如雪这样说道。
“如雪……如雪……”叶廷远这样喃喃道。
“雪也是水……雪也是水……”
“你走开!你快走开!离我远点!”叶廷远几乎吼了起来。
“滚开!”
如雪吓了一跳,只好找了夫人琼华来。
“哎,真是没用。”夫人琼华瞪了如雪一眼。
“到最后,还是要我这个娘来疼儿子……”
“你放心,娘永远疼你。”夫人琼华抚摸着叶廷远的脸,眼睛也红红的,像是要落泪了一般。
“以后……你也不要疼媳妇,就疼我这个娘。”
“来,乖,把药喝了。”
可是——
叶廷远无论如何也不肯喝药,凡是带水的东西一律不愿吃。
最后只得让他把一副中药干嚼了吞下去……
如此一来,叶廷远病却没有好起来,反而一天天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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