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诗暮茶醉唐春

《朝诗暮茶醉唐春》

空门鬼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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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有三道门,第一道门,其名为空。

隔着这道门,门外是红尘浊浪,门里是水月静心,在这里头生活的人,大概就是出家人了吧。

寺院有一口井,止水无波,澄如明镜。

临着这口井,井外广阔的天地经历了数百年,沧海桑田,岁月变迁,井中却始终悠然地映着簸箕大的霜天晓月,三尺许的碧空浮云,波纹不兴,亘古未变。

那镜面一般的井水从未干涸过,只因井底有一口小小的泉,名为月照泉,其名取自王维《山居秋暝》一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月照泉水,乃是大唐“茶仙”陆羽盛赞之泉水。

用那泉水泡出的茶甘冽芬芳,酿出的酒馥郁醇香。

此时,寺里头安静至极,简直令人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活人。

此刻,一位身材修长、目光如水的白衣和尚,不声不响地坐于井口旁的大青石上,正独自饮着寺中自酿的梨花春。

清冷寂静的空气中,忽然飘满酒香,浓醇四溢。

这梨花春酒,盛行于大唐,白居易就曾在《杭州春望》中提到过:

红袖织绫夸柿蒂,

青旗沽酒趁梨花。

诗中所指便是这梨花春酒。

而此寺中所酿的梨花春,又是此酒中的上品。

如此擅酿美酒的寺院,却深藏山中,远离人世,寺门破败,寺墙生苔……

于红尘中人来看,这所寺院,似是一所废寺。

然而——

“咚——”

寺内鸣钟,钟声幽远,由远而近,淙淙冷流一般,缓缓漫过了周遭山林,却又迅速湮灭在空气中。

那钟鸣,幽幽荡起,却又刹那湮灭,恍若错觉。

初秋午后,长风轻送,就连秋阳,也都显得有几分冷清。

就在如此寂静清冷的空气中,白衣和尚似人非人,独坐于青石井口。

他的坐法,好生稀奇,既是和尚,却非跏趺坐,也非盘腿坐,而是自在随心地坐于大青石上,左腿自大青石上滑落下来,右腿弯曲,右手肘枕于膝中,手中握着小半壶梨花春。

“春生秋落,不问尘缘……”

那白衣和尚喃喃道,饮了一口梨花春,口中含着小半口酒,濡湿的嘴唇如施了薄黛般红润,左手在身后撑于大青石上,周围的空气,直透着幽冷,惟独那大青石被太阳晒得发暖,暖得像红尘。

算起来,他被红尘中人送进这所寺院,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这一年来,他的父母长兄都不曾探问过他的生死,仿佛世间少了一个他,也是无伤大雅的事。

这倒是无所谓的,尤其对如今的他来讲。

红尘,也算不得什么……

这所破落清冷的寺院,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忘尘寺”。

寺院外围立着一道青石墙,墙上爬满绿苔,年代久远得如同浸透天际的浮云。

忘尘寺位于临安城北,天目山南,临着苕溪,远离尘世,周围既没有住家,也没有商肆,离此最近的城县,乃是二十里外的临安城。

白衣和尚既已饮完了酒,便大剌剌地赤脚平卧在那大青石上,秋阳下,他的嘴角似笑非笑。

蓦地,他朝着天空举起右掌,掌心朝着清冷的秋阳,接着,他掌心中涌起丝丝幽火,幽火之色,如同青蓝的鬼火,幽火缠绕在一起,化作一只幽蓝色的茧,须臾,茧子破了,里头钻出来一只幽火蛾子,那幽火蛾子,朝着天空扑腾,旋即消失在空气中……

白衣和尚望着那寂静的天空,不喜不悲,似笑非笑。

长天如洗,浮云卷舒。

蓦地,清冷秋风乍起,枝末摇曳。

静悄悄的院子外,又有一人悄无声息地走来,乃是一名监寺。

所谓监寺,乃是寺院的杂务总管,往往由高僧担任,却不知为何,忘尘寺的这位监寺并无法号,倒有个别名,叫做青末叟。

没有人知道青末叟在这寺中,呆了多少载了,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

或许更久……

“起风啦……”青末叟小声嘟哝道,“风起于青萍之末喔……”

青末叟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院子里来。

“这天儿,又该冷起来咯……”

“哎哟!”

青末叟正双手捧着一物走路,一个不小心,竟被脚下的菩提树根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只见他敏捷地跳起,手上的那物竟没掉,那身手,倒一点也不像老人。

站定之后,他稍稍提高声量喊道。

“我说……安归云,这里有一卷经……”

青末叟双手捧着的那物,原来是一卷经,隔着五六步的距离,他望向白衣和尚。

这便是那位白衣和尚的名字,安归云。

秋光下,安归云平静如水的脸上,正展露出微微笑意,如同止水上泛起微澜。

“这是皎然法师所抄写的《心经》,你给临安城的卢县令送去……当作今日的实修吧。”青末叟缓缓说道,“听说城里又不安生了,这年头怪事儿真是多喔……”

听了青末叟的话,安归云稍稍回过神来,便从大青石上跳下来,朝禅房走去,经过院坝,两人擦身而过,他双手合十,接过青末叟手中的经卷,算作答应。

两人的声息,迅速湮灭在清冷的寺院中。

之后不久,安归云便从寺院那道名为空的山门走出来。

忘尘寺外的小路依着山势而建,去的时候下坡路多些,走路要一个时辰,回来时上坡路多些,时间也要更久,再加上卢县令接了《心经》后,转身便又给寺里布施了三斗米,装成小半麻袋,安归云将其负于身后,便稍觉累些。

即便如此,安归云身上,却还是没有一丝汗。

秋风忽地吹起,扫过山林。

安归云抬头望了望天,在那远远的天空上,有一行大雁的影子,正凭风借力,向远而飞。

孤僧独立,远雁南飞,此情此景,令他想起红尘里的事儿,也在所难免。

一想到红尘,安归云微微出神,接着泛起一丝浅笑,再接着又有一点悲凉涌上心头。

正呆呆想着,忽然,他背后传来“噗”的一声,接着“哗啦”一下子,安归云顿时觉背上轻松了许多。

原来,是米袋子破了……

麻袋的线崩开来,米洒了一地。

离了家的和尚,便如泼出去的水,洒在地上的米,简直捡也捡不起来的……

“嘻嘻……”有个细小的声音,诡异地笑了起来。

“哦豁……”那细小的声音续道,从安归云腰间传来,他僧衣下,怀中正揣着一把像箫一般的乐器,名叫尺八。

“看来只能空手回寺啦。”安归云微微皱眉道。

“小郎君,你又要挨骂咯。”那细细的声音说完,又笑了起来。

“嘻嘻嘻”

“谁叫你跟我不一样呢!”

“咱们妖怪才好呢,你们人啊,笨手笨脚。”

“嘻嘻嘻”

安归云似笑非笑,不喜不悲。

“没办法……挨骂也是机缘嘛。”他轻声这样答道。

接着,他甩开双手,轻轻松松地,走在回寺的路上。

蓦地,刚才断掉的念头又续了起来,红尘中,一年前,他被迫出家的画面,便又浮现在眼跟前。

是那样一个……不太平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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