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祯十一年初冬的皇城，被一场罕见的大雪所覆盖，站在高高的城墙往下看去，整个皇城都是白茫茫一片。

在这天寒地冻，风雪肆虐的夜里，皇城西北角一处偏僻的宫苑，却人影走动，影影绰绰。深冬的夜里，哈气成雾，却用油纸糊住灯笼，使灯笼照明的范围缩小隔远了就不好发现。

“收声，动静都轻着点，速去将那小蹄子抓回来，别惊动了主子。不然干爹怪罪下来，别怪杂家没有提醒你们这些崽子，速去速回。”

黄规志压低的嗓音依然透着尖锐，交代完那群小太监转身就进了那宫苑的偏殿等消息。

小太监们不敢大声交谈，只三三两两低声交流，分了方向就出去搜索。

虽然看似各个卖力搜寻，但毕竟已是半夜，这个时辰被从被窝里叫起来没头没脑一阵搜寻，只知是抓一个得罪黄公公的小宫女，因由却是一概不知。即便再不心甘情愿也不敢不卖力。太监跟宫女不同，宫女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归家，而太监却是身心残缺要老死宫中的。

“在那边，快追，快，她往那边去了。”

一群小太监打着油纸糊的灯笼从院墙边窜出来，朝着御花园追去。

黑暗中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跑着，步伐不稳，衣衫凌乱，呼吸不稳，步伐也愈加缓慢，但是却一刻也没有停下脚步。

白天刚刚下了一场雪，夜里无风又无云，即便没有那油纸糊的灯笼，这雪夜里就着月光那抹纤细身影也无法躲藏。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珍珠实在是跑不动了，拐了个弯发现竟然跑到了月影湖，这处已经是御花园的西北角，挨着清凉殿，是皇帝暑日办公避暑之处，冬日里头这处却是人烟稀少，更何况是半夜。

珍珠看着眼前那飘着薄冰的湖面，回头看着那远远已经能看见灯笼的人影，心生绝望。本是华夏新世纪的大学生却在异世皇朝中小心翼翼生存了近十年，心心念念就是攒钱二十五岁出宫生活，却在这最后一年被那恶心的老太监一手打破。

珍珠恨呀，这幸运多出来的一世竟然是这么的惨淡收场，若今夜被抓回去，定是要被那老太监日日折磨，从此生不如死。

珍珠看那即将逼近的人影，那没有血色的白净面庞上竟然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既然我不能活，那我即便是化成鬼，也要找你们这些腌臜之人报仇。”

声音太过清浅，随着湖边的风散在了岸边的雪堆里，没人听见。月光下，那一身青衣，如欲乘风而去的嫦娥。珍珠转身一头就扎进了那带着薄冰的月影湖中不见了踪迹。

“不好了，那宫女投湖了，怎么办？这时候下去还能有命？快快，去报告黄公公。”

不多时那黄规志匆匆赶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真是一群废物，连个丫头都追不上，都是死人吗，给杂家捞，必须捞上来。”

月影湖并不算深，毕竟是皇宫内院夏日皇帝长居之所，往日里内宫娘娘们掉个玉佩坠子，也能很快被太监们捞上来，可今日竟是这么多人下去就是捞不到那一个宫女。

随着时间的流逝，黄规志心越发沉，终于有人浮出水面，喊了声“找到了。”

几个小太监很快捞上来一具纤细窈窕的身体，推上了岸，那张惨白惨白的面上一接触空气就结上了寒霜，在幽幽的月光底下，泛着点点的光辉，清冷的渗人。

黄规志一看就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

若说今晚这一出事情，那还要从一月前说起。珍珠本是集贤殿一默默无闻的洒扫宫女，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再过两个月就能离宫了。自十二岁新帝登基乾祯元年入选进宫当宫女起便被分派至集贤殿做这洒扫之职。集贤殿远离后宫，位于皇城东边，殿内全是藏书文献，但是皇帝却并不到集贤殿来，因为御书房的藏书也是一样的，集贤殿的藏书只是用来收藏跟翰岭院学管学习文献时出借所用，来去只有跑腿的小太监，也算是宫内少有的清净之地。

刚进宫时的珍珠只有十岁，因为家庭清贫食不果腹，整个人瘦瘦小小并没有特别之处，最多就是看着比较白净，眼睛大大的看着很机灵。也不知是不是这皇城中的水土养人，不过两三年的时间，珍珠却是出落得越来越标志。白的仿佛透光的皮肤，润滑的鹅蛋脸，一双大眼水灵灵的仿佛嵌着波光，琼鼻挺直娇娇俏俏，殷桃小口不点而朱，贝齿莹白犹如含贝，一笑那嘴角一点梨涡似乎要将人溺入其中，让其醉在那小坑之中，就连那一口小嗓音也是软糯香甜听之就能让人酥软。

因怕自己的容貌过于打眼，珍珠自制了遮容膏，日日涂抹，除了同屋最要好的小姐妹桂香再没人知道自己的容貌。珍珠遇人就低垂着颈子，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这才平平安安熬了十年。

即将出宫前两月的那一日，桂香央着珍珠在下职之后陪她去梅园捡梅花回来晒干做香包，实在推脱不过，便陪着去了，却没想到碰见了那一生的噩梦，不知为何尚宫局大太监黄盛全竟在梅园，明明已经遮盖了容颜，却被那浑浊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看了很久，回去的路上腿都是软的，心儿怦怦直跳，总觉得很是心慌。

那一个月珍珠闭门不出，总觉得心慌难安。尚宫局的大太监黄盛全是两朝老人了，深得皇后信任，但是在宫女圈子里却是恶魔般的存在，黄盛全喜好折磨小宫女某一些人群里并不是多大的秘密，因是皇后的左膀右臂在宫里只手遮天，他只挑背景干净没有权势的，所以这么些年竟然没有出事。

珍珠那段时间每每噩梦都要梦见那一双浑浊的眼珠，那眼里闪烁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芒，仿佛有如实质，扎在了身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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