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陆家湾河畔竹林里的私塾传来学童们郎朗的读书声，声声入耳。

在离竹林不远处的河滩树荫下，陆四娃跟着传来的读书声默念着，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字。

陆四娃今年十四岁，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也是懵懂的年纪，他之所以叫陆四娃是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四又是男娃，所以就叫陆四娃，小名四娃子。

在他上边有三个哥哥，下边还有一个才六岁的小妹，连父母家中一共七口人。

家里租种着五亩薄田，有茅草屋四间，家境在村里属于穷苦小佃户人家，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陆四娃样貌普通皮肤略显黝黑，个头不算高也不算矮，与寻常乡下穷苦人家的少年郎没什么区别，若是有区别，那就是陆四娃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学名叫做陆远。

陆远之所以能有学名倒不是他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的父亲自然也不会帮他起什么学名，没给他起四狗或者四蛋这类好养活的名字，那是因为村上已经有好些个叫四狗，四蛋的娃儿夭折。

父亲觉得村里同名的人多了就会有命数的争夺而且也不吉利，所以就用娃这个还算好养活村里又少有同名的字来帮他们兄弟起名。

要不然他很有可能会叫陆四狗与陆四蛋，或者干脆叫陆狗蛋

陆远的学名是原先私塾里一位老先生帮取的，小时候有一回父亲去帮私塾捡屋瓦，他去给父亲送饭然后帮着递瓦打下手。

老先生见父亲干活实诚又见他虽然年幼却已是很懂事，一时兴起就帮他起了陆远这个学名。

寓意，路虽漫漫宁静致远。

至于为什么不叫陆致远而是叫陆远，倒不是因为两个字写着简单。

在大赵国取学名是有讲究的，而且取学名只能取姓加上一个字的名，等弱冠之年有了表字，陆远才可以用表字写三个字的名字。

当然，一般的普通百姓人家并没有这种讲究，不过那些只为了好养活而取却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乳名还是得换成学名，这也算是入学的一种规矩。

为了能取一个有寓意的学名，很多有钱的讲究人家在给即将上学的孩子取学名时，都会特意挑个黄道吉日，然后请德高望重或者是学识渊博的长者帮取学名，希望孩子将来念书能有出息。

父亲虽然不懂陆远学名的寓意是什么，但却很是高兴。

在父亲眼里老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如同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不花钱能给儿子取学名，那便是儿子的福气与造化，将来儿子肯定有出息，自然是千恩万谢，回村逢人便说。

不过陆远并没有因为有了学名就有什么改变，依旧是普普通通，不论家里人还是村里人即便知道他有正儿八经的学名，仍然喊他四娃子或者陆四娃，到现在就连父亲好像都忘了他有学名这么一回事。

“陆，远”

陆远在沙地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虽然写得不怎么好看很是稚嫩，但却是一笔一画堂堂正正。

陆远很想念书也想与那些有钱大户人家的孩子一样，衣衫整洁雨不淋日不晒地坐在宽敞明亮的学堂里念书，但他家穷得连一个多余铜板都没有，就连吃饭，除了农忙过节常年一天两顿稀的。

虽然没上过一天学，但陆远却是抓住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来认字。

过年村里贴春联的时候他几乎是挨家挨户要看个遍，很多孩子也很喜欢去看这种热闹。

不过陆远却与他们不同，他不是去看热闹而是去看字，若有不认识的字他就找机会问人。

有的人也不认识字，但对于自家刚贴的春联怎么念还是知道的。

直接问别人不认识的字怎么念或许别人不会搭理他还会笑话他，但若问别人家的对联怎么念或许别人依旧会不搭理他但不会笑话他，觉得很正常。

如果有机会，陆远还会去私塾偷学，在私塾院墙外边是茂密的竹林，找好角度爬上竹子就能从外边看到私塾里边的学堂，不过私塾的门房会经常出来查看或是把长得靠近私塾院墙的竹子砍掉。

若是有孩子来偷学或者看热闹就会被撵走，要是经常来的抓住就是一顿揍。

毕竟私塾是要钱的，学堂不是善堂，被抓到挨揍只能怪自己倒霉。

陆远这个常客就有好几次被私塾门房抓住，挨了好几顿揍，不过大多数时候不是门房没有发现他，就是他提前逃跑。

陆远觉得偷学知识又不是去偷别人的财物也不是偷学别人压箱底的绝活，并不是什么大罪过，只能算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没事就去，大不了挨顿揍。

多年的积累与坚持不懈地学习，陆远现在也能认识会写一些字也能背诵一些文章。

村里没人知道陆远能认字写字还能背诵文章，就连家里人也不太清楚。

陆远小时候是怕别人笑话他痴心妄想，一个生下来注定就是地里刨食的娃学这些有什么用，等大一些他怕私塾的人知道他经常偷学的事情，担心会给家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如今，除了家人他平时与其他人相处若是没事就不怎么爱说话，更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吹牛显摆。

而陆远之所以这般执着地去学习知识认字，倒也不是将来想考秀才一鸣惊人出人头地，考功名并不是他这种穷苦小佃户出身的孩子能想的。

虽然同是生而为人，但却分三六九等，他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不想将来也做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瞎。

陆远不知道知识将来是否能改变他的命运，但他却是知道知识将来肯定能改善他的生活。

若是将来有机会去到外边找活计，不认字只能干苦力活，而认字除了能干苦力活还能找到其他的活计。

陆远也想将来有出息，也想将来能改善家里的生活，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让父母不再操劳。

如果将来有了钱，他要给家里盖几间大瓦房，比大地主王麻子家的还要阔气，那样下雨天的时候就不用再担心家里的茅草屋顶会漏雨。

然后给家里买好几亩良田，那样家里就再也不用租种佃主家的田地，租种别人家的田地，除了自家租种的田地要起早贪黑地忙活，还得不时去佃主家帮工，用帮工的天数来抵消一部分佃租。

对了，还要给家人每人买几套像样的新衣物，平时他身上穿的衣物是三个哥哥穿过的，衣服是大哥的，裤子是二哥的，鞋子是三哥的。

还要给家里买肉吃，家里逢年过节才能见点荤腥，一块肥点的肉一家人都会互相谦让就连六岁的小妹也懂得。

小妹乖巧懂事家里人都很疼小妹，他知道小妹一直想要两根扎头发的漂亮红飘带却是没敢和家里人说。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陆远看到一个衣着光鲜油头粉面，三十出头的男子笑嘻嘻地从他家院子走出来，这人他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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