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

《坠火》

第143章 南柯一梦 MMMMMDCX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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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恺撒仅带了一个第十三军团,就跨过了卢比肯河向罗马而来了?”庞贝难以置信的重复道,他的声音回荡在元老院大理石墙面上。坐席之间一片哗然。

新任的治安官是庞贝安插在罗马治安队伍里的自家亲信,在信息上是能保证绝对准确的。

“他的其他9个军团都停留在高卢驻守,根本没有动。”新任治安官说。

“庞贝将军,您的军团们,还有多久才能赶到罗马?”卡托忍不住说道。

在座的议员嘀咕声音更大了,要知道大约一个月前,这位卡托议员可是站在明面上反对庞贝私自调兵,并将这种行为斥为违法。

但自从今天得到消息,恺撒无视罗马方面的严正声明,已经带领一只残半的新军团进入了意大利半岛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180度大转弯。

如今的会议就仿佛一个月多前的情景再现。

彼时他们正在庞贝家里,召开内部会议。

“你说恺撒坚持要在今年竞选执政官,还要带一只军团回来?”庞贝难以置信的问。

“是,恺撒将军是一位极有声望的人物,罗马对他的呼声也很高,正巧今年是他任期结束的第10个年头,法律上他有权利可以参加今年年底的大选了!”马克安东尼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理直气壮地说,“他带的第13军团在阿莱西亚关键一战中损失惨重,战役结束后就进入修养状态,这回顺便重新征兵扩员,安抚阵亡将士家属。”

马克安东尼[1]是这几年人民大会中新涌现的一批政治新秀中的佼佼者,于去年年底的大选中当选了今年的选民官。

庞贝头疼的按了按鼻梁,安东尼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在米洛被迫流放西班牙后,因为其一向亲民的行为作风,恺撒在罗马的支持率一路水涨船高,人民大会基本已经全部沦陷为他的热烈支持者。

但他并不打算承认这是他在决策上的失误。

本来是想借这个事件打掉克洛狄乌斯这个倒戈支持恺撒的贵族家族,结果倒不小心给恺撒做了嫁衣。

事情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个样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也不是给他思考这背后秘辛的时候。

“他带兵回罗马!这是要造反吗?我早就说他当年就和喀提林那个蠢货暗中勾结!你们谁都不信!”卡托情绪有点激动,高声强调道。

“恺撒总督现在行军到哪里了?”温知夏出声问道。

“还在高卢境内,等待各位元老的意见。”马克安东尼说。

这个内部会议已经开了4个小时了,对于恺撒能否以募兵为由带一只军团回罗马参选执政官的提议依然没有争论出个所以然,而马克安东尼本人也对充当信使这件事乐此不疲。

“我认同卡托议员的观点,”温知夏被室内的火盆熏得有点头晕脑胀,“他不能带兵回来,这本来就是借口,想募兵复员可以在高卢就地办了,没必要回到罗马。”

“他就带一只目前只有2500人的军团,不足为虑吧。”一个新步入政坛的议员不明白这些老牌政客之间的“爱恨情仇”,插嘴道。

在座的所有人都像看智障一般看着他。

“效忠我的那些军团都在西班牙和希腊,”庞贝轻巧的将这一部分揭了过去,“我今晚就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尽快像罗马方面靠近,恺撒要想造反——”他捂起眼睛,好像十分痛心,“就把他逮捕回来接受审判。”

“不行!这不是战时,私自调兵同样也是叛乱违法的行为。”卡托义正言辞的阻止道。

这话实在是太打击士气了,所有人看起来都疲惫不堪,庞贝一瞬间都有了冲动想拿什么东西把卡托的嘴塞住。

然而这张倒霉的嘴今天居然开始催促他调拨军团了!

“我这就派出信使去催。”庞贝说。

卡托忧心忡忡的又坐了回去。

紧闭的会议厅大门外传来了广场上打/砸/抢/烧的暴/乱声,民众显然也是听闻了消息,有人痛斥恺撒叛国,但更多的却是在控诉元老院毫无作为、玩弄权术,甚至有激进分子认为该给恺撒让位。

“这是要进入紧急状态了吗?”西皮乌将军问,“如果这样的话,我提议我们将庞贝将军推举为紧急时刻的独/裁官,出面解决事务。”

四下一片赞同之声。

“那就由我来出任这个职务?”庞贝也没推让,直截了当地接了西皮乌的提议,“今天我们就像恺撒发出最后通牒,他要是胆敢跨过卢比肯河一步,他就是整个罗马共和国的叛徒。”

当工人将对恺撒裁决的通知张贴到广场上的公告栏上时,温知夏也回到了家里。

“主子,这是我们截获的庞贝发出去的调兵私人信函。”泰图斯递上来了一大摞信件,“不知道还有没有遗漏的。”

温知夏只大概扫了一眼:“没事,有漏网之鱼也没关系,希腊和西班牙离得太远,恺撒已经进入意大利半岛了,他们来不及。”

“主,主子——”泰图斯嗫嚅着,“您——您什么时候开始支持恺撒了?”

“我?”温知夏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我一直都是支持恺撒的。”

“啊?”泰图斯彻底懵了,仿佛已经闻到了自己脑子短路烧糊的味道。他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主子,这里面还有一封西塞罗先生的信。”

温知夏低头仔细地翻了翻,果然看到了西塞罗熟悉的笔体。

“你先出去吧。”温知夏的神色黯然了些许,在打开信件的时候,顺手将屋子的门带上了锁。

“孩子,最近我在希腊听到了一些传闻,据说恺撒带了十三军团,将要跨过卢比肯河朝罗马来了。

“庞贝的驻军这几天也蠢蠢欲动,似乎是在等待着一纸调令。

“我个人很认同调兵这个观点,所以写了这封加急信给你,请你帮老师向庞贝将军表达一下我的看法,请求他快速做出决定。

“另外,我依稀记得你哥哥在曾在恺撒军中任职?如果可以,请求他出面阻拦一下恺撒,坚决不能让他跨过卢比肯河!你清楚,没有元老院正式的文书,一切私自跨过那条河的军事将领都会被视作叛国!共和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提醒他不要胡作非为,这是我们目前拥有的最优政体、也是几百年来无数祖先实践后的得出的道理。虽然有些方面还亟待完善,但还远远不能抛弃它——”

西塞罗后面还写了很多,反复向她强调着十几年来与她探讨辩论的政治哲学思想。温知夏没有再看下去,将信规整的收好,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空白的纸摆在面前。

纵使千方百计地逃避,她最害怕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米洛那张喋喋不休的脸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终究还是我对不起他啊。”她记得自己那时这样对他说。

长叹一声,她拾起炭笔,十几年来积压在心口处话语好像就要破闸而出,可落到笔头上,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半个月后,西塞罗在雅典的总督办公室里收到了那封他日思夜想的罗马方面的来信。温知夏工整礼貌的字体跃然纸上——

西塞罗先生亲启。

他迫不及待地掰开了煤油漆封,可就是在读到那些字的霎那,捏着信的双手就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老师您好,见字如晤,希望您在希腊这两年一切事物都过得顺心如意。

还记得我们讨论过‘受教育程度和选举权‘那道辩题吗?我很抱歉,那天没有对您说实话。

我并非一个热衷为基本人权而不懈奋斗的利他主义者,只是不愿过分狂妄自大,天真的以为某一种制度、某一个观念就能天长地久,亘古不变——”

卢比肯河的河水在冬季落下了往常的水位线些许,嶙峋的礁石凸显了出来,裹挟着北部高寒地带冰茬互相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恺撒握着元老院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的文书,一个人在卢比肯河边徘徊了一夜,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和秦究并肩坐在马上,面对着两千多名第十三军团的将士们,高声喊话道:“诸位!我们的家乡,那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已经把我们划为了国家的公敌!

“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我们投降,会被无情的推上绞刑架;若是向前,很可能也面临万人喊打!

“我们唯一能做的!将士们!就是继续向前!告诉罗马的亲朋好友们,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有谁愿意追随我!”

“恺撒!恺撒!”

“向前!向前!”

刀剑被挥舞到空中,震耳欲聋的宣誓声掩盖了河流的湍急。

高亢嘹亮的口号声中,马蹄踏入了冰冷的河水,向着问鼎南方而去。

“真的是恺撒杀死了共和制吗?我认为不是的。共和制度好像很早前就已经不存在了,早在苏拉将军队开进罗马血腥暴力屠杀,逼迫元老院承认他终身独/裁官的时候起,罗马共和国就已经不再是共和国了;他杀了马略,可难道马略就是无辜的吗?他的军队体制改革让所有的军队实质效忠的对象都不再是共和国,而是那些将军本人!就连您写信告诉我调拨军队,用的称呼都是庞贝的军团,而非共和国的军团!自从恺撒打下高卢以后,共和国就拥有了更辽阔的疆域,而且至今还在贪婪地向外扩张;我们有了中央集权的政府,秩序分明、难以逾越的阶级,副执政官自您开始逐渐被架空,政府首脑实际上只是一人在承担。倘若跟东边的波斯帝国对比一下,我们跟他们到底还有何区别?”

“各位议员们!”庞贝对留守在罗马的所有议员高喊道,“我建议大家听从我的意见!离开罗马!我的势力都集中在更南侧,希腊和西班牙的部队也马上就会上路了!”

什么?放弃罗马?弃城而逃?

议员们叽叽喳喳,着急的像是被扔进滚烫油锅里的蚂蚁。

“恺撒已经跨过卢比肯河了!距离罗马的教程只剩不到一日!留给大家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他只有一只军团!我们也有治安队!不能一搏吗?”有人问道。

而坐席间已经有人行动起来,急匆匆地知会庞贝一会儿在城南侧大门见面后,就赶回家收拾细软了。

治安队在米洛流放以后的实力,庞贝本人心知肚明,况且治安队的人数远远不及恺撒残破的第十三军团。

“我们留在城里,还不知道他杀红了眼会如何对待你们,随我离开罗马,随后徐徐图之,我们一定能最终杀回罗马!”庞贝振臂高呼,“我不强迫大家,自愿追随我离开的,一会儿在城南门口见!”

远在雅典的西塞罗几乎支撑不住自己,一只手承载桌子上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而温知夏的笔迹还在继续——

“换句话说,老师,帝制、独/裁统治真的是洪水猛兽吗,真的就是一个落后的制度吗?

老师您曾对我说过,这个国家需要真正会思考的人,需要能够排除干扰、冷静思考从而做出最正确决策的人,这句话我再赞同不过了。重要的是作出最终决策的那个人、那些人,他或者是他们有没有理性的头脑,是不是足够智慧和远见,能不能听进去旁人正确的意见和建议,对吗?终究我们是要找出那个适合这个位置的人,而这比任何制度本身都更有意义、也更为关键。古有希腊雅典全民公投的民主制度,让雅典文明繁荣昌盛;近有塞尔维乌斯作为明君带领罗马王国开疆拓土,勤政为民。政权本身是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的。在我们所处的时代里,当这个社会更倾向于认同某个整体背后的价值观时,这一套制度体系便应运而生了;而当我们的价值观逐渐迁移时,这套体系的劣势也就逐渐暴露出来,我们便开始倾向于另一套系统。落后和发展,在学生看来,永远不是一个线性的过程。”

城防线巨大的石碑在他身侧一闪而过,罗马城就在眼前、触手可得。秦究和恺撒的部队快马加鞭,城西的大门轰然洞开——城市的街巷近在咫尺!

“马上就要过城防线了!”庞贝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对后面的马车队大声喊道,可就在他将脑袋抽回车厢的时候,突然被一阵紧急的刹车弹了起来,后脑狠狠地磕在了车厢壁上。

他揉着发痛发烫的后脑大喊道:“怎么不走了!”

前方的车夫没有回答。

他咒骂着推开车门走下车,这才发现车夫的眉心插着一根红色涂装的白羽箭,鲜红的血从伤口处顺着他爆睁的眼眶流淌进了眼睛、下颔,看起来狰狞无比。

他畏惧的抬头望向箭镞飞来的方向——

在路的那边,一个白衣青年坐在马上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弯弓,在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第十三军团军需队。

“全部扣下。”游惑冷静的吩咐道,象征军事代表身份的金色护腕在冬季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浅棕色的眼睛里没有顶点温度。

“我以共和国神学院大祭司的身份,在此发布神谕——世代守护我们的罗马诸神,明确地指示我们——恺撒是他们注定的延续罗马气运的人选。任何人不得违背天意!”

魏芷莹手握着大祭司的权杖,一众神学院的信徒追随着她的脚步,而她的身后,一道漏出金光的门凭空出现在元老院议会大厅冰冷的墙面上。

风将神明的宣言吹向城市的大街小巷,进而飞向地中海的四面八方,随同不久后的第一场春雨,播种到罗马幅员辽阔疆域。

从这一天开始,腐朽的共和国宣告成为过去,全新的罗马帝国在一位创造历史的英雄手中诞生。

信的内容已经读到了尾声。

“感谢您老师,这些年跟从您学习,给我带来了数不尽的启发和灵感。但愿您不要记恨我便好,我永远是您的学生。”

一滴泪珠啪嗒跌落在了纸面上,模糊了最后的一行字——

永远记挂您、尊敬您的学生

温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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