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宴冲到延福堂,郑氏第一次见着他这般冒失，颇为惊讶。她的长子几乎是依着书里的贵公子里长出来的，身为亲娘她有时都会怀疑沈清宴一举一动是不是都自己拿尺子比着量过,全都恰到好处，完美的几乎都有些不真实。
然而现在他身上朝服微皱，额头还布着西汗,神色匆忙。郑氏小心翼翼的打量：“清宴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沈清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绪平息几番。
“儿子方才听说大表哥还有表妹他们要搬出王府？”
郑氏听他匆忙而来是问此事，打量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意味深长的笑意：“的确有此事。听承安那孩子大约三日后就会搬出去。”
沈清宴急了：“娘您怎么也不劝劝呢。”
郑氏见他这副模样,自己突然一点都不急了，甚至还看了看刚染色的手指甲，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这有什么好劝的呢。承安他比你还要年长几岁,一向是有主见的。更何况,人家已谋到正经差事,来往的交际应酬也不好带来王府啊。”说着,扫了沈清宴一眼，“怎么了，这点子道理你都想不通？”
沈清宴被亲娘噎了一道。
郑氏心里颇爽该的你！
在外面摆摆王爷架子就算了,回到王府还整日端着,就该治治他这毛病！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哪哪儿都好。
一个大活人，成天将那一套框在自己身上，活久了,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心到底如何。
“儿子也不是这个意思。”沈清宴无奈道，“只是表兄他们远道而来，在京城也人生地不熟的，才在王府住的一个多月就要搬出去,这不是显得生分了么。”
听听，多新鲜啊。
她儿子还会觉得生分。
郑氏挑眉道：“是谁一开始连去城郊驿站接人都不愿意的？”
沈清宴：“……”
郑氏又道：“是谁连见面礼都忘记准备，我帮某人准备了，某人还嫌我多事。”
沈清宴：“……”
郑氏继续道：“是谁说礼部事物繁多，若是得空才会带表兄妹游长安的？”
沈清宴艰难开口：“娘……别说了。儿子当时的确不懂事。”
郑氏颇为舒爽的舒一口气。
沈清宴舔着脸，走到郑氏身边，谄媚讨好笑道：“娘啊，表兄他们确定三天后就要搬走了？”
“我还能骗你。”郑氏道，“不过他们的宅子与咱们都在一个坊里，离这不远。窈儿还说每天都能来看看我。”
听着顾舒窈每天还要来王府，沈清宴这才有了丝精神。
郑氏看在眼里，心中颇为得意。
当初她劝的苦口婆心，这小子态度之敷衍，要不是她涵养好都恨不得上手打儿子了。如今知道表人家的好了，舍不得了。
“娘，您不觉得表妹这样每天来回奔波，也挺麻烦的？”沈清宴试探问。
郑氏陪着他演：“她出门要么骑马要么乘车，两府离的又不远，有什么麻烦的呢。多少小娘子想要出个门还要去给长辈们问三请四的，窈儿能这么快快乐乐的出门，指不定多少女郎羡慕她呢。”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沈清宴觉得今天的郑氏特别不好沟通。搁着以前，他要是这么提及一位女郎来，她娘恨不得将他跟那位女郎的关系挖的掘地三尺，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风轻云淡。
郑氏态度之敷衍，让沈清宴都快怀疑郑氏对他的亲情是不是减少了。
但我们敬职敬业的好感度系统是绝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误会产生，八戒果断道：老王妃对您的好感度八十，情绪色是纯正的主亲情红色，而且还是一点儿杂质都不馋哟。
沈清宴苦着脸：“娘，您真的不明白儿子的意思？”
郑氏做出诧异状：“为娘该知道什么吗？这不是告诉你窈儿他们三天后要搬走么。要说他们离我们也不远，你若是得空了隔三差五也能过去串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清宴：“……”
他要是再听不出来他娘在逗他，国子监学神这个称呼就是白来的。
郑氏再也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虚点着沈清宴：“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行了，到底要为娘帮你做什么？”郑氏笑够了，见好就收，“但此事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沈清宴无比认真道：“儿子想要求娶表妹。”
饶是已猜到沈清宴是为顾舒窈而来，但听到他这般郑重说出，郑氏还是难掩欣慰之色。
“那窈儿可知道你的心思？”郑氏也坐直了身子，“感情之事乃是需两厢情愿的，结两家之好，你可莫要仗着自己的身份去压迫她。”
沈清宴还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表妹她不讨厌我。”
郑氏是过来人，瞧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原本顾舒窈来长安，她也存着让她当自己儿媳妇儿的心思。虽然大儿子一开始不开窍，但这两人总算还是走到一起了。
郑氏颇为自得：“当初为娘怎么说来着，窈儿是个好姑娘，比长安城里的那些贵女要好多了，你当时还不信。”
“是是是。儿子当时的确是太过自负了。”沈清宴赶紧奉承，“所以儿子现在才向您来讨主意啊。”说着，还给郑氏端了一杯茶。
这盏茶喝得郑氏颇为熨帖。
“娘也不是古板之人。你顾叔叔与卢姨也都是知根知底的，既然你想要求娶窈儿，这事儿娘自然会帮你办。”
沈清宴赶紧道：“多谢娘！”
郑氏笑道：“娘知道你们现在的小郎君小女郎们一个个胆子大得很，但你得站在你顾叔叔他们立场来看，对待窈儿就更应该注意分寸。说起来，他们现在搬出去倒也好，免得被人说些闲话。此事我书信一封去幽州，你别冒冒失失做出些失礼之事。”
“儿子知晓。”沈清宴立刻道，“您儿子可是在礼部办差啊。”说着，又问道，“您这信一去一回要多久呢？”
郑氏算了算：“长安与幽州的距离你也知道，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月有余。”
沈清宴：“……”
郑氏：“这只是一个商议，姻亲乃是大事，从议亲到最后礼成，至少也需要一年。若是你顾叔叔他们舍不得，将窈儿再留两年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窈儿年纪还小。”
啪。
这是心碎的声音。
沈清宴恨不得扑倒郑氏脚边，求他娘能大显神威将这个章程缩短些。
郑氏瞧着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就好笑：“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沈清宴就差哭出来了：“不会真的要儿子等两年吧？”
郑氏道：“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具体怎样个章程，还得看幽州那边的意思。”
沈清宴终于想起自己远在幽州泰山泰水们。他垂头想了想，犹豫道：“突厥与高句丽使团下月离京，儿子可以请旨送他们一程，中途会路过幽州，要不我登门拜访一下顾叔叔与卢姨？”
郑氏沉吟片刻。
这倒也是个法子。
“若圣人同意，倒也可以。”郑氏道，“你从未去过幽州，借此机会去拜见一二也是好的。”
母子二人初步商量好求娶章程，沈清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有些着落，临走时不忘嘱咐郑氏：“表妹虽然搬出去了，但她来府里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们可不许给她是绊子。”
郑氏笑骂道：“还需要你来说这些！”
沈清宴嘿嘿傻笑。
郑氏见着他这幅傻样手又有些痒：“赶紧滚蛋。”
等到沈清宴走了，贴身侍女打趣道：“王爷终于有了心仪的女郎，您的一桩心事可算是放下了。”
郑氏道：“这孩子一向眼光高，可世上哪有尽善尽美之人。清宴什么都力求完美，我真怕哪一天他磕的头破血流。窈儿向来懂事，有她带着，清宴身上总算是有了些人气儿。”
侍女道：“奴婢都等不及了，王爷的喜糖必定是满长安最甜的糖。再过两年，您可又要抱小孙孙了，咱们王府肯定热热闹闹的。”
郑氏想到那副场景，突然觉得，两年的婚仪章程，的确也是有点长。哎，赶紧跟卢氏写信，与她多说说好话吧。
与郑氏请安完，沈清宴在鲤鱼池旁见着顾舒窈。
她如往常一样，凭栏而立，望着池中的精力充沛游来游去的鲤鱼，殷红的唇微微翘起，神色悠然自得。
除了……
表妹对池中鲤鱼好感度为零，情绪黑色。
表妹对王府侍女好感度为零，情绪黑色。
表妹对王府侍从好感度为零，情绪黑色。
从站姿到轻握团扇的模样，宛若仕女图般温婉又美好。她眉眼生的极好，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却不轻佻，当她看向你时，甚至能感到她眸中的深情。
然而八戒道：表妹对宿主好感度一百，情绪透明。
沈清宴只是缓缓眨了眨眼，他已习惯表妹特殊的情绪，面色不改的走过去，柔声道：“我刚回府就听说你要搬出去，若我之后去找你，你可不许将我赶出来。”
顾舒窈瞪了他一眼，又立刻偏过头娇声道：“我哪有那么凶巴巴。”
这幅小模样让沈清宴痒到心里，伸手想将她拥入怀中，突然想起这已不是四周无人的洛阳，悬在半空的手又慢慢垂下，俯在顾舒窈耳边低声道：“我想去幽州拜访一下顾叔叔与卢姨，你可要与我一同回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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