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清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省城，此时三省书院的人早已经考试结束。
“家主，那就是章林，他身边的是知府的小舅子，姓吴。”
白清清顺着高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章林和李显站在一个又矮又瘦的年轻公子跟前，面上带着讨好之色。那年轻公子脸色蜡黄，眼睛浑浊中带着疯魔，瘦的跟竹竿一样，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我之前跟那个吴公子打过交道了。”高强压低了声音，“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罂粟的味道。”
“罂粟？！”白清清猛地看向高强，高强肯定的点点头，三教九流他都打过交道自然知道罂粟的厉害。那玩意儿服用多了可是会成瘾的，根本就戒不掉，到了后期吸食罂粟的人就如同地狱饿鬼一样，为了罂粟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我特意打探了一番，那个章林家里不知怎的竟然种了一片罂粟，正好用这东西搭上了姓吴的关系。”
“烧了！”白清清一时间连白青枫的事情都忘了，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慢慢苏醒……
“家主，您……？没事吧？”红袖赶紧递上帕子，“是哪里不舒服吗？”
白清清捂着心口又落下两滴泪来，也不接帕子，“没事，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那我们接回少爷马上就回家。”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好——”白清清对红袖笑了笑，转头又严肃的嘱咐了一遍：“那罂粟不能留！一定不能留！”
高强被她的态度感染，连连点头：“我这就传信回去，让他们把罂粟烧了一株也不留！”
“全部都要烧了！”白清清吸了一口气，“你把人都散出去，悄悄的，把青省能查到的都销毁。正好，白家散了，才更安全。”
这几个人都是她的心腹，都明白她的意思，对视一眼红袖道：“到时候我和岑叶留在家主身边。”
白清清摇头：“平民百姓家哪里用的起丫鬟？我这边不用担心，没有生命安全只一时怕是不能离开青省。之后要是你们能离开就去杭州或者京城，等风头过了，我和青枫过去和你们汇合。”
“家主！”
白清清对他们摆摆手，又看了一眼吴公子，转身：“去官府。”
高强出手大方，府衙的人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加上上面交代过，白清清与高强很顺利的来到了监牢。
白清清没见过这个时代的监牢，一进去她一时没适应。里面昏暗的很，没点灯，只门口有个不大的小窗用于通风。越往里走越闷、空气越浑浊，犯人们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个小小的屋子里，里面味道着实不好闻。
白清清忍不住咳了一几声，高强在她前面引路，把从差役那边换来的、价值二十两的灯笼点亮，白清清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况。
每个小隔间里都坐着或躺着两三个神情麻木的犯人，看到白清清两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白青枫的牢房很靠里，白清清看到他时，他正靠着墙眼睛无焦距的盯着半空。白清清心里一紧，白青枫这个样子跟外面那些犯人太像了，她忍不住喊了一声：“青枫！”
白青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见白清清的喊声，白清清走到他跟前又喊了几声，白青枫好像才反应过来，被烛火照的眯了眯眼，声音有些哑：“姐？”
“是我。”白清清也顾不得地上脏，半跪在地上去拉他的袖子：“让我看看你。”
“姐，我真的没作弊！”白青枫好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像小时候那样靠过去，白清清隔着栏杆安抚他，“我知道，青枫不可能作弊的。”
白青枫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捂着脸嚎啕大哭。半个月，他被关在这里半个月了，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满心冤屈，到后来断手的痛苦绝望，要不是还记挂着姐姐，他真想一死来证明清白。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白青枫慢慢被安抚下来。他不好意思的松开白清清的袖子，看看自己身上的脏污，他都能闻到身上的臭味，红着脸：“姐，我把你衣服弄脏了。”他借着烛火还能看到白清清衣袖上黑黑的手印。
“没关系。”白清清上下打量他，身上除了脏了点、瘦了点，也不像是受了皮肉之苦的样子，最后她目光落在了白青枫缩在袖子里的手上：“给我看看。”
白青枫瑟缩了一下，好像还能感受到当日手指生生被人掰断的痛苦，但在白清清的目光下他还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高强之前已经帮白青枫处理过，手指已经恢复了原位，只是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白清清也看不出手指伤的怎么样，只能像小时候那样摸摸白青枫的头：“还疼不疼？”
“不疼了。”白青枫神色有些黯淡：“只是以后我怕再也不能握笔了，高大哥不说我也猜得到。姐，以后我不能做你的依靠了。”
“没关系，不读书我们还可以做其他。你之前不是还说想要跟我学做生意？等过两年白家就给你管。你要是还想科考，我们就去找名医，要是还治不好，你不是还有左手？之前跟我们做生意的郑老板是左撇子，他就是用左手写字的。”
白青枫眼睛越来越亮，身上的颓靡之气散了大半，人也有精神了：“姐，你说的对。”可想到什么又有些丧气，“可是我身上的功名都被革除了，我以后不能再参加科举了，连白家都会受我影响。”
“那有什么关系？我白清清名声也不好，何况我知道青枫你是被冤枉的，早晚有一天你能洗清污名。要是你四十岁才能洗刷冤屈，那你就四十岁去考；五十岁洗刷冤屈，那就五十岁去考，七十岁考科举的还大有人在。大器晚成，你现在才二十岁，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白青枫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白清清：“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让姐你失望的，我出去就想办法。”
“好。”白清清又揉了揉他的头，抬头看了高强一眼。
高强会意，将灯笼放在白清清脚边，自己站在不远处望风。也幸亏白青枫的牢房靠里，周围没什么犯人，姐弟两个这才有机会说几句悄悄话话。
“青枫，你知道这次‘作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吗？”
说起这件事白青枫也是一肚子的火气：“是章林！他突然带着差役闯到我房间，说我藏了考题。不知怎么还真从我考篮里搜出一些写好的策论，知府说那就是这次的考题，是被这次的监考官给泄露了。
连同那个京城派过来的主考官，我们两个一起被关在这里。不过那个主考官被关了两天就被带走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怕是凶多吉少，白清清猜测，京城来的人知府能让人活着？
“至于我的手，是章林做的。”他神情有些怏怏的，“姐，我平时跟他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他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下子连三省书院的名声都要被我连累，回去老师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白清清一顿，随即岔开话题：“这件事怕是我连累了你。”
白青枫惊讶的抬头：“姐，你跟章林认识？”
白清清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青省变天了。”她做了一个口型。
“毅……”白青枫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又呸呸两声，手上一股怪味儿。恢复精神了，连他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现在这幅尊荣，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在这里待下去的。
白清清也弯了弯唇角，总算有点活气了。
“那这关我们什么事啊？”白青枫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圈，看到高强立刻安全感满满，手脚都舒展了几分。
“也是我之前太过张扬，白家才会被觊觎。现在那位正是却钱粮的时候……”
“可是姐，”白青枫忍不住插嘴，“我们白家放在凤阳县还算可以，我们家这点家底，那位怕是看不上。”
电光火石之间，白清清楞在当场，突然就想明白了之前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里了。
“姐？怎么了？”白青枫有些懊恼，他是不是说错话了？“姐攒下那么大的家业还把我养大，真的很厉害了，真的。”
“不是这个。”白清清欣慰的看着白青枫，跟着关先生总算是还学了点东西，这委屈她没白受。“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你知道家里一直都有改进粮种吧？”
“我知道，姐。你说我以后就算要做官也不能不接触农桑，要不然不能体察民情，就算是做到丞相也不是个好官。每年还带我去参加春耕，因为这个你和关先生还吵了一架。”
说到这里白青枫也恍然明白了什么：“是红薯？还是土豆？玉米？”
“怕是都有。”白清清苦笑一声，终究还是被传出去了，怀璧其罪啊。她吸了一口气，给白青枫整理了一下衣领：“青枫，你今年二十岁，是个男人了。”
“你从七岁就读书，在三省书院学了十年，又跟着关先生三年……要不是这次意外，现在你已经是举人，不管是眼界还是见识都比我强，我以后不会把你当做小孩子。外面风声鹤唳，以后姐姐和你小侄女就靠你了……”
白清清手抚着自己小腹，白青枫也低头看过去，眼睛睁大了点，再抬起头神情慢慢坚毅起来，眼中的彷徨一点点散去。
白清清笑了，有时候成长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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