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汛大会一直开到下午两点多。散会之后，村长和宋会计匆匆忙忙的叫上老张往回赶，说是当天晚上必须赶回去。宋会计也不再计较他家里在河道那一亩三分地了，估计是意识到了洪水的紧急情况。用村长的话讲，“咱这就算不错咧，还有那要马上迁到山上去的村子咧。那可就不是几亩地的事儿哈。“一路上张家长李家短的，老张也没啥兴趣，大部分思绪都在上午孩子说的那个怪异的事情上。敏感时期，很多事情是不能胡说八道的，因此老张宁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一旦这个东西在心里种下了种子，再加上之前自己的所见，立刻生根发芽。

隐约的记得，当时自己看见的东西在半空中，也就村里最高那棵杨树那么高，能有十来米吧，青黑色的东西在浓稠的白雾里一闪而逝，黑白的对比异常鲜明，反复回忆之后那半空中的东西在脑海中越发凝实而确定，但是那东西什么样子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那孩子说是一条大蛇掉到湖里，蛇怎么能到天上去，难道能是龙？人就是这样，越想就越是控制不住思想的延续，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满脑子都是这些片段，也许这就是有些钻牛角尖。

出了县城，雨势减小，拉车的毛驴跑的越发欢快起来。那时的老张毕竟年轻，实在忍不住村长和会计那斤斤计较的拌嘴，于是打断他们问道：“村长，这次又是雾又是雨的，往年不这样啊。这看着跟西游记里龙王显灵似的。”

“嘿，你这娃还读过书咧，恁的迷信，你们来我们村是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滴……”

“老王……咱村边那条青泽河那是解放后才改滴名，之前那啥叫升龙沟嘞。”

“那叫四旧你懂不？知道为啥叫四旧不？那叫迷信知道不？”老村长立刻吹胡子拍大腿，纠正我们的错误思想。

“村长，不就是个名字吗，那算啥四旧啊。村口二婶子家里的那小儿子起名还叫大龙呢，是不是也要改名啊。”老张顺着话题开始扯。

“你这娃哪都好，咋就不明白这个道道呢，大龙那娃是龙年生的，叫大龙那是随便起地，这个升龙沟是个啥？老辈讲那是宋朝滴时候，那年啊，发大水冲了不少村子，大水也没个去处，到处都是，到哪都是灾，死了太多的咱老百姓，这时候啊，一条青龙就在这趟出一条深沟，大水就有了泄处，老百姓也就得了救，后来青龙直接腾云而去，此地就得了个升龙沟的名字。再后来大水都从这走，慢慢地啊就成了河……听明白没？这是迷信，这就是四旧，你们懂没懂？这世上就没有龙，谁见过？所以那就是迷信，不能迷迷糊糊地就相信懂不懂，尤其是你这娃，你想在这地方带上一辈子啊？”

老张后来想起老村长的话，都是在心底里感叹那高瞻远瞩的话语。尽管他没啥文化，就连迷信是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但他就是知道这些城里来的娃娃们不会永远的待在这里，尽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时代的发展的必然趋势的时候，尽管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这种变革有些不合常理但却无心辩驳或无力改变的年代，这个淳朴的农村老人却知道事情的本质是不会变化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而且他在顺应时代的同时仍旧相信合理才是正确的道理。

在这一瞬间，老张有些迷茫，他没有明白老村长的意思，但他明白老村长在保护他，教导他，就像他呵斥招待所那个孩子一样。然而，接下来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老村长高大的形象轰然崩塌。就在快要接近青泽河的时候突然大雾弥漫。绵延多日的雨水戛然而止，变成了似雾似雨的水汽在空中集结，转眼间就浓雾翻滚，一团团的雾气扑面而来，似乎有什么在刻意搅动。毛驴颠颠的小跑冲进浓雾却突然暴躁不安，不肯前进，口鼻间发出吭哧吭哧的鼻音但却没有昂昂的叫声。宋会计没注意一下就被甩下了车，骂骂咧咧的冲着老张喊道“还愣着干啥，快顺好驴车，不行咱就牵着走……”

“不行，前面邪的很！是有什么在闹腾的欢。”老张还在发愣的当口，村长立刻阻止宋会计。宋会计开始一愣，然后就以一种置疑的目光瞪着村长。“村长，你，你不是说，那啥……”

“啥、啥、啥，就知道啥啥啥，娃，你赶紧把驴拴好，走，过去看看先。“村长压低声音，但是语气却是严肃的很。老张赶紧把驴车往回拉了能有一百多米，此时这头毛驴才似乎淡定了些许，但是此处仍旧是雾气弥漫。拴好车，老张摸索着才能回到刚才的地方，能见度只有5米。此时村长正在训斥宋会计，“你这个怂蛋，要不是你是我外甥，我真是懒得管你。“扭头看见老张回来，拉住老张说:“走，我带你去看看，这个怂包害怕走丢。“

“我不是怕走丢，我是怕驴丢了。“宋会计尴尬的申辩。村长瞥了他一眼说，“你去看着驴。走!“后边是对老张说的。说着村长扭身就闪进雾中，老张看了看会计，也追着村长而去。他有种异样的感觉，雾气中有一丝令人恐惧的气息，带着阴冷的潮气，加上四周全都是白茫茫的雾，人的视线几乎看不见伸出的手指，这种毫无安全感的空间中让人鸡皮疙瘩顿起。村长带着老张前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因为很有可能下一步就踏空跌倒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去。

就在老张也产生退却的念头时，突然间天空中一声脆响，似乎天都被炸裂了一般的雷声，伴随着闪电同时充斥着老张的眼球和耳膜，雾团中似乎有什么在产生强烈的爆炸并伴随刺眼的光芒，就连前方的白雾都在瞬间变成了浅紫色。刺眼的紫光闪退之后，就连白雾都显得黑乎乎的。老张全身麻酥酥的，刚才的雷电本就离得太近，加上雾气中空气太过湿润，所以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饱和的电离子。耳朵已经完全失去听觉，只有那“咔嚓“一声脆响的回音在脑腔中回荡。不过眼睛还能恍惚的看见村长的身影，刚刚那声震雷，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现在都能看见他的头发因为静电相互排斥而一根根倔强的站立着。老张赶紧踩着虚浮的脚步，晃晃荡荡的赶上去扶起村长。村长因为年岁大了，刚才的震撼之后，眼看着老爷子眼神有些恍惚离散。老张赶紧狠狠在村长的人中穴上掐了一下。老头全身一抖，立刻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也听不见说什么，拉起老张就跑，结果被电的腿脚发软，一个跟头趴在地上。老张赶紧去扶，没想到老头也不知哪来的后劲儿，爬起来拉着老张接着跑。大雾中也分不清东西南北，反正两个混混沌沌的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奔着一个方向跑，老张也不知道村长要往哪跑，要去干什么，反正两人说话也听不见，开始见老头还边跑边回头冲老张说话，但是几句之后就发现相互之间听不见也就不再说了，闷头前进。老头农活干的多手上非常有劲儿，老张还甩不脱，任凭着老头拉扯着就往刚才雷击的地方跑。老张还在想，难道是被雷击过的地方有宝?这老头咋这么疯狂的往那跑嗫，跟着吧。说起来好像费了不少时间其实也就两三分钟光景，就感觉头顶上方“咔嚓“一声巨响，又是一个炸雷轰下来，大地一阵摇晃。老张眼看着一道大腿粗细的闪电落在前方不远处，雾气中紫光再次爆闪。老村长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抢了两步，一脚踏空，身子一栽就滚到一个陡峭的斜坡下，身影消失在浓雾里。好在是临踩空的一瞬，老头松了扯着老张的袖子，才没有两个人一同滚了元宵。此时老张已经一个头涨的两个大，脑芯子里跟无数根钢针扎的一样疼，眼前重影不停的闪动，但是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摸着土坡，屁股坐在斜坡上往下滑，好在斜坡不是很深，不远处碰到了村长，赶紧扶起时，老头已经昏迷过去，只是隐约瞧见满脸的血，也不知道哪碰伤了。此时的老张也是强弩之末了，脑袋一跳一跳的疼，眼前发黑，手脚都不听使唤感觉不像是自己的。但是老张明白这个地方有问题，连续两个闪电都落在一个地方，那就指不定还有没有，斜坡上肯定是上不去，所以只能沿着土坡往另一个方向走。于是老张定了定神，抓住村长肩头的衣服，倒退拖着老头走，这是现在能使上最大力气的方法了。没拖出去三五米，就见雾气中突然翻滚出一个黑影，足有大门粗细，看不见头尾只是一段，犹如火车车厢一般从二人身边划过。那黑色的巨大身体几乎与老张贴身而过，老张只是觉得冷气森森，腥气扑鼻，小山一般的黑影从身边划过，能看见巨大的鳞片犹如脸盆大小。只要这个黑影在挪动半米或者翻个身，老张和村长顿时就能成为肉饼，但是黑影只是快速而过。印象中，老张听见一声闷吼，接着又是一声霹雳，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眼前一黑头脑似乎都炸裂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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