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看着。
说实话，这个小太监一开始并不满意。
从前服侍他的，都是在宫里许多年的老人了，经验丰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极有分寸。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忠心耿耿，几乎每一个都是经历过许多沉沉浮浮的，几乎不可能会倒戈，都是筛选下来的最忠于皇室的人。
但是高鸣不同。
他虽然身世也算干净清白，做事说话手脚利索，但是却年纪太小，而且他的目光过于热切了。
皇上是什么人？他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高鸣是个心思活泛的，功利心很重。
但是这一年相处下来，高鸣居然意外地表现不错，很多时候不但能够把他伺候得称心，还有时发挥急智，能解决一些问题。
也确实是个称职的太监。
但是，自己身体一天天变差，却找不到缘由，让皇上非常惶恐。
自古以来，有野心的帝王从来不害怕骚乱，是害怕天命，只害怕自己的寿命受限。
皇上不能想象，万一自己的身体真的垮了，那偌大的穆云朝，朝廷内外改如何安排。
六皇子瀚儿虽然行事落落大方，很有举止风度，但是却年纪太小，根本镇不住大局。
而二皇子叶无痕……虽然他的政绩一向平平，没什么出众的地方，而且他的母妃也没什么势力，但是就目前来说，万一他真的出了事，恐怕还要指望着叶无痕主持大局。
皇上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把祖宗基业留给叶无痕这样才能平庸的人，还真是不甘心呢。
高鸣见皇上半晌也不开口，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生怕万一君王发火，把他处置了。
还好，有惊无险，只见皇上只是凝视了他一阵，就转开了目光，看来还算是信任他。
高鸣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消说，皇上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当然是他背地里偷偷下毒的结果。
金太医果然厉害，配置的毒药居然太医院的一众医生都查不出来。
高鸣一方面暗暗庆幸，一方面又隐隐不安。
他不知道，万一皇上真的驾崩了，自己会被如何处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等到他没了利用价值，到时候就会成为裴妃她们要灭口的首要目标。
高鸣垂着眼睑，他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后路。
他暗暗盘算着，一旦政权更替，他就趁乱逃出皇宫，卷了银子，去跟祖母回合，躲到江南安逸的乡下去，明哲保身。
这时，皇上开口道:“算了，朕要去趟皇后那里，你去替朕安排一下。”
高鸣赶紧称是。
他越是想着谋害皇上，面上就表现得越是恭敬和周到，不一会儿，皇上的御驾就出现在了皇后的寝宫里。
皇后正在绣花，最近后宫大家都相安无事，没什么杂物，最近没有大型节庆需要张罗，倒是难得的安逸。
皇后偶尔监督一下叶瀚的功课，除此之外，就是自己练练刺绣，赏赏花，打发时间。
一看到皇帝，皇后倒是还有些意外，连忙扬起一抹笑容，起身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把她扶起来，面上含笑道:“好久没来看看朕的皇后了，冷落你，真对不住。”
皇后连忙摇头道:“皇上政务繁多，臣妾当然不敢轻易打扰。”
她隐约知道一些，好像是皇上要肃清一些朝廷上的势力，忙得不可开交。
她看着皇上的脸色，发现他眼下的青黑色有些明显，往常富有神采的眼睛也显得有些无神，面色有些憔悴。
皇后心疼地摸上他的脸，道:“皇上再忙也要注意养好龙体啊，这么这些日子不见，清减了这么多，看着真让臣妾心疼。”
皇上抬手覆上她的柔荑，温柔地哄道:“没关系，朕几十年如一日，习惯了，不过是这些日子稍微忙碌了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皇后不赞成道:“皇上也真是的，也不让宫人多照顾着些，嘱咐她们熬些滋补的补汤。”
说着，她自己懊悔起来:“都怪臣妾，这些日子一直怕扰乱了皇上的政务，也没看看皇上，竟然憔悴得这么厉害。”
她看了一眼皇上身边站着的高鸣，不悦地斥责道:“皇上日理万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龙体也就罢了，你身为贴身太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提醒皇上，是不是过于玩忽职守了？”
高鸣自然不敢反驳，只好喏喏地应着，承受着她的迁怒。
皇上看了一眼高鸣，对他道:“你先待人出去，朕跟皇后单独说几句，暂时用不着你们，退下吧。”
高鸣心里嘀咕，都是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话还要背着人说。
但是他可不敢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而是按照皇上命令，待人出去了。
高鸣一出去，皇上就把皇后拥入怀里，抱得紧紧的。
皇后有些受宠若惊了，皇上已经好久没有对她如此亲昵了，她们是青梅竹马，相伴了一辈子，有些情分已经超越了夫妻之情。
她知道，皇上最近很宠惠妃，也就是当初裴妃身边的婢女小桐，甚至传说皇上想让惠妃生个子嗣。只可惜惠妃一直不争气，没能怀上。
把脸贴在皇上胸膛上，皇后好像一刹那间回到了年少，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怀春的少女，也曾被他紧紧拥在怀里。
皇后有些羞赧，轻声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皇上声音闷闷的:“别说话，让朕休息一会儿，朕最近太累了。”
这么情绪化的词句很少从君王的嘴里说出来，更何况还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皇后耐心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没再出声，心想皇上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困境，估计有些迷茫，想从她这儿寻找安慰吧。
这时，皇上突然道:“瀚儿最近的课业如何？”
皇后温婉地回答道:“瀚儿天资极好，自己也刻苦，老师都交口称赞呢，臣妾也检查过他的文章，的确写得言之有物。”
皇上笑了一声，闷闷道:“那储君之位，就留给瀚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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