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舞在后院找到她的时候，慕婉婉正扶着水缸直挺挺地站着。

单薄的寝衣显然并不能抵挡初冬的冷风，慕婉婉连披风都未曾披上，甚至光着脚就这么在院子里，教长舞狠狠地吓了一跳，顾不得主仆身份，连忙上前搂住她，“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怎的在这站着，快跟奴回去罢。”

凑得近了，才瞧见慕婉婉湿透了小脸，下巴还沾着水缸里的鱼草，长舞腾出手替她取了，心疼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从昨日起便神魂颠倒的，小姐可别吓奴。”

慕婉婉将自己的身子倚靠在长舞身上，说话的声音恹恹的提不起劲来，“我乏了，扶我回去歇着吧。”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抓住什么，只要一步，只差一步，可伸长了手，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东西，分明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慕婉婉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用尽了方法也不能教自己捋清这思绪，凉风扑了身子，觉着有些冷。

长舞便护着她一路回了房，扶着她上塌躺下，又取了面巾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见她小小的身子不停颤抖，忙从柜中取出一床新的被褥来替她盖上。

慕婉婉闭了眼，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长舞守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不一会就感受到了从慕婉婉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气。

“小姐！”探手过去摸了摸慕婉婉的额头，果然发了烧。

沉睡中的慕婉婉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喊着“娘”。

长舞连忙唤来小丫鬟去请大夫，秦氏今日不在府中，早早就带着慕帆去了相府，还是长舞目送着他们离去的，可慕婉婉一直喊着“娘”，她也没法子，只得遣人去相府请夫人回来。

不想最先来的不是秦氏，更不是大夫，而是赵姨娘。

不过是晨起时在府里散散步，便见慕婉婉房里的小丫鬟匆匆忙忙往外跑，赵姨娘好奇，派人将小丫鬟拦下，才知道慕婉婉病了一事，不免觉得好笑，自己领着丫鬟就来了。

长舞见她来了，起身行礼，“请姨娘安。”

“免了免了。”赵姨娘抬手虚扶了扶，自己便往慕婉婉床边走去，略掀了掀被褥腾出一块地坐下，伸手便摸慕婉婉的额头，小声惊呼，“小姐怎的烧得这般厉害？”

这一世的长舞没有目睹赵姨娘谋害慕帆一事，自然以为她是个好人，便回答道，“回禀姨娘，今早小姐出了趟门，在院子里着了风，回来便发了烧，奴已遣人去请大夫了。”

赵姨娘掩掩唇，故作不解，“可我不是听说，小姐近日正跟着一个游医学习医术呢么？怎的这医术还未学完自己倒是病了？”

她一路迎风赶来，手指冰凉，碰触在慕婉婉额头上，将沉睡的人刺激得一激灵，从昏睡中惊醒过来，只是浑身虚乏无力，略抬了抬眼皮瞧见是赵姨娘之后，更是心烦。

长舞才想将实情一一告知，便见慕婉婉醒了过来，于是顾不上赵姨娘，连忙问道，“小姐醒了，奴已请了大夫，即刻就来，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慕婉婉忍着身上的不适，冷眼瞧着坐在自己床边的赵姨娘，张张口轻声道，“扶我起来。”

长舞越过赵姨娘，将人扶了起来，可慕婉婉身上实在没有力气，长舞只得也坐在床边，让慕婉婉靠在自己身上。

凌厉的眼神瞥向赵姨娘，慕婉婉开了口，“怎么这般好兴致，今日倒来瞧我？”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赵姨娘做惊奇状，“听闻小姐病了，今日姐姐又不在府中，我好歹是你的庶母，自然是要来关心关心，瞧瞧小姐可有哪里需要我的，也好教我尽尽心，免得老爷跟姐姐问起来，倒说我没有小姐的心。”

“是吗？”慕婉婉嗤笑一声。

“听闻小姐近日学医，也不知是师傅不好，还是小姐没有好好用功，这才几日便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将来可如何给旁人治病？”赵姨娘又执着手帕掩唇，“依我说，倒不如不学的好。”

慕婉婉知道手帕底下遮掩的是她的窃喜，她惯会做出这些小动作的，表面上是来关心，可还不是一句句一段段都奚落着自己么？

扯了扯唇，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来，慕婉婉启唇轻声道，“圣上宫宴命功臣命妇进宫陪宴的时候，是谁给我娘的粥里下药害她腹泻不能进宫的？”

“是谁挪了丫鬟们做衣裳的钱贴补自己娘家的？”

“是谁藏起了皇后娘娘赏给命妇们的金簪，教我娘落得一个监守自盗的罪名，此后府内一应御赐圣品都由奶奶亲自保管的？”

“是谁偷走了我房里的炭火，教我在冬夜里炭火不足，病了一整个冬季的？”

“是谁……买通丫鬟，将我弟弟丢进水池里的？”

慕婉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死死盯着赵姨娘看，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眼睁睁的瞧着赵姨娘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惊慌慢慢演变成恐惧，慕婉婉却笑出了声，“做坏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教人发觉吗？”

“那日在花园里，我本想嫁祸慕芊芊引你出来，可不想你连自己的女儿受委屈都能忍，看着她被我冤枉都不出来，可真是心狠啊。”慕婉婉并不知道赵姨娘那日已经回到房里，错过慕芊芊被冤一事，所以将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说了出来，“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牺牲，你这娘当的可真是……还是说你恨极了我弟弟，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儿替自己被黑锅，也要除去我弟弟，给你的儿子铺路？”

她带着病，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可气势却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都教赵姨娘胆战心惊。

自己做的那些事，慕婉婉怎么会都知道？

长舞在一旁听着，见赵姨娘的反应便知道慕婉婉所言不假，顿时气愤不已，一双灵动的眼直瞪着赵姨娘，眼底满是愤怒。

门口传来小丫鬟的声音，“长舞姐姐，大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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