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清

《月华清》

第 77 章 浪子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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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子冉拿到孤本后,兴冲冲揣在怀里准备去和江琚约定好的地方。走到半路,江蕖忽然不动了。

那画……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汝子冉出声问道。

江蕖沉默片刻,说:“我刚刚在书房里看到了一副画,有些似曾相识。”

“嗯?哪一副?”子冉原先一心淘书,根本没注意到书案上摆开的那副风雨归舟图。

“可能,是我记错了罢。”江蕖语气不太确定,“我想回去再看看。”

子冉看了下怀中书,又看了眼江蕖,“那你去吧,表哥那还等着我呢,就不陪你去了。只是要记住一点——万万不能动乱哥哥的东西,他不喜欢看到有人翻动,若是见了不论谁他都会恼火的。”

子冉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江蕖,汝子晏书房中除了藏书外,不乏许多文物摆件,曾经有个侍女自作主张打开书房内的箧牍清理,笺纸、文书拿出来摆了一地,恰好半路被汝子晏撞见,汝子晏当场遽然变色,往常不舍得对屋内婢女说一句重话的风流贵公子,第一次顷刻间翻脸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将那侍女赶出了汝家。

接下数日,汝子晏都不见消气,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先是将那侍女碰过的箧子全部扔出去拿把火烧了,若非裴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及时拦了下来,汝子晏后来还要将这书房里的全部东西连带房子一概放火烧个干净。

江蕖隔着一段距离,没有用手触摸,细细端倪桌上的风雨图,越发有种熟悉感。

从边缘的山林、石崖看起,这只是山水画中最常见的景观,可江蕖印象中它应该没有这么线条分明……

纸张颜色应该黯淡些,偏泛黄,水墨不那么浓,竹叶的边缘被水渍再晕染开一些……最好,叶子上还有点绿色,不是翠绿,是如同霉点的绿腥——

就像……这画被雨水反复濡湿后又晾干,纸张表面发黄起皱,有些还长出了几点绿斑。

江蕖蓦然眼神一凝,她想起是在哪见到过了!

江蕖经过葫芦门,入目是一座四角攒尖顶的观景轩,小轩三面挂竹簟帘幕,稍远处一道直廊通向一座废弃的书斋。

书斋的门户被遮掩住大半,盖因轩子与廊台的间隙处,立着一扇挂画屏风。

屏画比书房中的那副大了不少,山石林木布局错落一般无二,唯独中间的横桥、江舟、渔夫则是如同一片水洗过后的空白,找不到一丁点儿痕迹。

时间过去太久了,这副挂画在这里也不知放了多少年,长到除了左右和顶上边缘处依稀有蔚然山峦的影子,其余都已经被雨水打磨得干干净净。

江蕖知道这不是巧合。

她端视画幅片刻,转而走向了长廊尽头的书斋,一路上,许多清晰的、模糊的端倪和不寻常之处逐一浮现脑海,隶乐院、罗贞儿、僧人……或许她想知道的秘密,就藏在那间很久以来无人打开的旧舍之中。

按往常的仪制,汝老夫人上回寿宴大办连着举行了半个月,亲族贺客连缀不断,登门拜寿。汝老夫人此番八十大寿虽说也是大办,却是因有战事吃紧的缘故,眼下这关口上过于铺张浪费实在不妥。汝家是世家大族,也不该在那风头浪尖上。

到了后几日,当靖西不好的消息传来,汝老夫人登时失了不少兴致,场上众宾也颇有些神情讪讪。大家意兴阑珊,过得远不如前几日有滋味,寿宴形制上简而化之不少。

即使如此,宴席正席也连办了五日,亲朋好友们不辞远近皆来抚城,场面盛大。汝老夫人生辰在八月,过了不久紧迎来的就是中秋。汝氏族人们趁此团圆佳节,便都多留下住了几日,直到大家过了团团圆圆的一场中秋夜后,方各自散去,该回祖地的回祖地,该回支族地方的回地方。

转眼间客人们都散去,偌大汝家空了不少。

阿眷总觉得小姐最近有心事闷在肚子里,问了不肯说,人倒是一天天勤着往外跑。

阿眷不太明白,姑娘也不是要准备出门,成天只在后院呆着,怎么就坐不住了?而且在子冉和子筠小姐那也见不着人,不知独自到哪儿去了,也不肯带上她一起。

今儿早上才起,姑娘又去隶乐院找一个家班听曲,阿眷出于提防,怕自家姑娘有了“新欢”忘“旧爱”,早就从别处打听到了那家班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罗贞儿的。名字平平无奇,就是不知道人长甚么样儿。

她唱的曲就这么好听?是不是真有这么好听?阿眷幽怨地想。

好巧不巧,汝子冉正好经过揽春居,进来探望江蕖。她进门时房中只有个阿眷,于是笑道:“阿眷,你家小姐去哪儿了?”

“……“

“我不知道。”

子冉轻咦一声,道:“你不是跟蕖儿最要好的么?经常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就你这粘人劲儿怎么会不知道蕖儿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阿眷心底烦,当下一点也不想说话。

换作别人来问,阿眷八成就不搭理了。但子冉小姐不同,她性子好说话,开朗自然,不跟下人计较,待人亲厚,阿眷真心挺喜欢汝子冉的。

于是阿眷请进汝子冉,端茶送水陪着说会儿话解闷,一边让人到隶乐院告知江蕖。

不多时,外头传来了动静,像是江蕖的声音,正和人讲着话。

阿眷眼睛一亮,顾不上屋里的汝子冉,拔腿冲向门外。

江蕖转眼见到阿眷,停住跟婢女交代的话,忙说:“好了,你慢点。”

阿眷往江蕖的身后看,并没有人,故意道:“罗贞儿呢?她怎么没来?”

江蕖一头雾水:“什么罗——你怎么知道罗贞儿?”

“阿眷了不得了。”

子冉倚在门扉处,嗤笑道:“我看别人家都是小姐淘气,丫头规矩,所以丫鬟做事精炼,时时提防小姐有逾礼之处,不可疾行不可高喧云云。到阿眷你这儿,竟掉了个头。亏得你家小姐脾气好,你就仗着她不肯罚你。”

阿眷无从反驳,只得笑吟吟受了。

江蕖走进房中,和子冉说:“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本来也只是顺路,就刚好过来了。”子冉拿出本骈赋文,“这是表哥让我带给你的。他说这是你之前跟他提过的,却一直买不到,最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江蕖翻看一下,确实是自己想了许久的文集,便让阿眷收起来,一边笑着说:“你们还真是巧,总是能碰到,我这月里见二哥都没两回,子冉你倒是见得比我勤多了,二哥也真是——”

子冉脸色一变,下意识急忙纠正:“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恰好遇上了……”

“所以我说你们总是遇上也太巧了。”

“我不是有意的!那、那是顺路!”

江蕖不解地看着汝子冉:“对啊,你不是刚好遇到我二哥,然后顺路帮我送过来了吗?”

子冉愣住了。

“我哪里说错了?”江蕖问道。

子冉脸上诡异地浮起一层薄红,说话磕磕绊绊:“没没有……你继续讲吧……”

江蕖失笑道:“二哥也真是的,送书这点小事以后让底下人送过来就好了,何必麻烦你来。”

“没事……反正我左右没什么要紧的,过来一趟耽误不了时间。”

江蕖并未在意汝子冉的那点异样,她的全副身心都在汝子晏身上,这些天内心关于汝子晏的谜团越来越大,只等待一个破解的契机,江蕖有心向汝子冉打听些东西,但就目前几次看来,汝子冉了解的并不比她多。

只是江蕖没想到,这个契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日,江蕖和汝子冉受邀到子筠房中听琴音。汝子筠有把六百年前的伏羲式古琴,算是她最珍爱的宝物,如非必要绝不肯拿出来供人欣赏,往日练琴时也不敢用它。

但这等上好古琴不被弹奏,只是终年放在匣子中不见天光,也是令人惋惜的埋没。于是,子筠偶尔也会请两位姐妹来一赏这把古琴的琴音。

子筠弹完一首《醉渔唱晚》,四下静谧无声,具在回味余音。

白玉兰香气馥郁,室内无需调制焚香,以免冲淡了那份素淡雅致。良久后,江蕖和子冉方才欣然开口,赞赏不绝。

侍女端上了花茶,三人还没喝到嘴,外间忽然有一道人影闯入,竟是汝子沫。

子沫眼圈通红,带着哭腔喊道:“姐姐——父亲把哥哥拖到祠堂,叫家丁带进去杖棍,说今天要当着祖宗们的面打死哥哥!”

三人立即变色惊起。子冉忙道:“发生了什么事?哥哥哪里又惹得伯父生气,上次动用家法都是两年前的事,将哥哥打得躺在床上足足半个月,现在又怎么了?”

见到子冉,子沫一下眼泪流出来了:“我不知道!她们都不告诉我!母亲和祖母出门作客了,她们都不在家里,父亲命人看住府门不准传信母亲和祖母知道,他是真的、真的要把哥哥打坏了——”

话音未落,汝子筠的院子里就腾地闯进三四个嬷嬷,凶神恶煞地,子沫吓得大声哭喊躲到子冉身后。

子筠正声道:“站住,你们什么人?竟敢不打招呼闯进我的院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一个嬷嬷粗声粗气:“奴婢几个是奉老爷的话看住三小姐的,三小姐逃了出来,奴婢们要将三小姐带回去。”

子冉和子筠相视一眼,眼底尽是担忧和惶恐——

她们刚才原以为汝闻道要教训汝子晏,子沫许是没见过这场面被吓怕了。这父子之间打骂是常事,唯独不同寻常的是汝子晏太过荒唐,汝闻道动手时候不多,但每逢动辄教训,必得打得这不肖子孙见血了才停手。

然而当下汝闻道一边勒令住派人子沫,一边防止有人通风报信被裴氏和汝老夫人知道……

怕是汝闻道这回真动了杀心!

这可不是闹着笑的!子冉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几个嬷嬷趁三人不备,扑身一把捉子沫的身体,子沫只有齐人腰高,立刻抱住汝子冉死死不放手,气得急得大哭不止。汝子沫手劲极大,她牢牢抱住汝子冉一时间三四个嬷嬷都没法把她拉下。

屋内几个侍女也不是傻傻站着的,立即上去拉开两方,可谁也不肯轻易松手,汝子筠和江蕖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汝闻道是汝氏一家之主,在汝家说一不二,她们都是闺中小姐,哪里敢得罪他?

一个嬷嬷看蛮力不成,心中一定下了狠心,径直使力去掰汝子沫的手腕,子沫吃痛松手,一下被拽得撞进后面嬷嬷怀中。

江蕖没成想这群老嬷嬷如此大胆,顿时怒不可遏:“滚下去!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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