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看不到，但是夏韵把艾格特这夫妇俩的所有表现都收入眼里，这两人趁着黑暗才敢多看对方两眼，亲密值实际上是在肉眼可见的提升。
“好，你们喜欢就好。”威廉安静地低下头，又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他也挺细心观察过艾格特夫妇，虽然他自己觉得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粗浅能力，可现在他正在把从身边所有人身上找到的特点化作故事里更加清晰的角色形象。
波光潋滟，从灯罩里射出来，再要经过好几次放射折射才能打在床上的人身上，却正好让人的脸蛋有点不够真实的梦境滤网。夏韵恰到好处地隐匿自己的存在感，威廉也全神放在剧本的爱好上。
艾格特不敢发出动静，但津液卡在喉咙里，不咽下去非常不舒服，而且会干扰他开口说话，但他转念又一想，反正现在正好没人说话，谁也不会知道他嘴里有什么，咽下去的动静要是被察觉那才是一定会被发现，暴露的风险更高。
湖边的人渐渐少了，水面也近乎凝止，如果不探头出去船外面绝对发现不了自己在船上，真是少了很多风趣。
精神世界里夏韵也在这么一条小船里，旁边还有古烟和灵霜，就算到了湖水之中，她也没有停下来制作糕点，按她的说法，她打算一边制作一边改良，直到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改下去。
这几天古烟格外烦躁，他还以为佩内洛普肯定回来找他，但现在看来，人家是压根没打算让他掺进去浪费大家的时间。这让他有种女儿长大了，虽然会体谅父母，但是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会把秘密跟爸爸妈妈说的小女孩。半是欣慰，半是感伤。
一难过就想吃东西，一吃东西，就停不下来，古烟干脆抱着自己做出来的粗制蒸笼，现场把夏韵做好的半成品加热之后就直接塞进嘴里。几乎成了机械化作业，灵霜见其因为刻意表露出来的难过得到了夏韵的纵容，立刻也要自己难过起来，就在脑子里想，她不算容易的发迹史…
比如说那次，为了找到度过冬天必须要的毛衣，她一开始计划是到处去捡羽毛和动物退下来的毛皮，后来发现这些东西没有那么常见，而且不加清理和晾晒的毛皮一点都不干净，一边行动一边思考，渐渐她意识到原来大部分动物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当即开始巧取豪夺，她记得那个冬天的早上她都起得很早，在春天之前终于做好了一个满是柔软的毛皮铺就的窝，那个时候没人告诉她，冰霜之灵是不会怕寒冷的，而且毛绒窝真的很舒服。不行，这个显然不足够让她悲伤，不如说想起这件事，她就不由自主为自己开脱，把技能点点错的事怪在俗世太多诱惑上。
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她算是明白了，她受委屈的事都是在遇上古烟之后才有的，在那之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约束和牵绊，想怎么都可以，没人能约束她的自由，自然不会有什么麻烦和烦闷。
她冷着脸瞪着眼看紧古烟，不过古烟还在半梦半醒半装成失魂落魄中，根本没有搭理她。灵霜装着清嗓子，意图引起古烟注意。
连续将包子馒头以及各种明显用来看的意义大过用来吃的好东西全送进嘴里，一时间口腔滋味交缠，简单地谁也不让谁，古烟勉强地咀嚼，不再有之前老牛一舌头一大捆青草的干脆。虽然装作没有察觉，但他还是知道的，一旦灵霜开始找他的麻烦，维持现状就是奢望。
“哼哼！”灵霜一边伸手进水里清洗再如何洗液不会更加干净的双手同时在嘴里喉咙里挤出几声闷响。
笼屉里的花糕，仍向外散开白蒙蒙雾气，古烟两只手指头捻起，刚刚起来，就察觉错估了不同食材的受热程度和比热容，赶紧松手，花糕掉进笼屉，没有弹起但翻滚了两圈。
古烟嘶嘶地倒吸气，一边甩动手指，想起自己在湖上也赶紧探手进湖水中。凉意与热感叠加，不多时就让人心里身上都不痛快极了。灵霜又哼了几声，还轻声念道：“活该！”
“嗯，你说什么？”
灵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古烟‘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再尝试去捏起那只花糕，同时脑子里企图营造更加适合吃东西的场所。本来就是夜里，忽然又飘下皑皑白雪，直到近前才被发现，落到人身上马上就消融成冷滋滋但细摸却感受不到的凉意。
“呀，你没看我这边正忙着？还搞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添乱。”夏韵挥手把雪点全部扫开，天上也再不向他们下雪。雪花自主在船上大概三米高的距离里让步，分开成一张厚厚的帘子，纷纷雪幕之中已经只能勉强能看到外面的黑夜，正好因为小船上的灯火和白茫茫的雪，粉饰出一片明亮。
灵霜回头想看看古烟的悲丧脸，不过毕竟是古烟，这点小挫折基本上就跟上小学忘带橡皮差不多，吐口唾沫就能了事。
古烟笑嘻嘻地看着灵霜，“你不会觉得我会为偶尔产生一些风花雪月的想法，却被韵儿不理解所以感伤吧！”
“如果你真的没点想法，现在就不会说出来。”她举起船桨去接鹅毛大雪，很可惜古烟虽然修改了天上的气候，却没有控制水面的温度，雪花落在船桨上立刻就融化成水混合在湖水里，这放到给了灵霜点子，她奋力一挥，浆拍在雪幕上，船只即时飞起来，借助夏韵制作的斥力场，在雪幕里畅游。
“点子不错，不过你的话有问题，什么时候实话实说也需要被恶意揣测，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幸福的事。”船只排开越往上越大的雪幕，周围只剩下雪和大风缝隙之中的黑夜，星辰暗淡无光，船只以及雪的整体像是一颗雪圈球。视角再向外不管如何缤纷的色彩都因为无限放大显得昏暗。
“嘁，尽是歪理，反正你就是很失落而且装成毫不在意，这里没有外人，哭出来吧！”灵霜借机抢过古烟手里的不明馅料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反正你就是想从我这里抢走韵儿的爱。”古烟提到那个字浑身一个哆嗦，鸡皮疙瘩堆出一层。
“瞧你那得意的样子，有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一口尝过滋味灵霜即刻把剩下半个包子塞进古烟嘴里，然后又抢走了古烟手里另外一个，不凑巧两个包子是一种馅料的。
“看看，这就是你该死的强迫症和缺乏安全感，导致的别扭行为，好像被人家抢走的东西如果不补回来就会浑身不舒服。”再又咬下半个，自己从笼屉里挑起来。
“激怒我对你有好处吗？对了，你也说一说那个字，嗯，不能用随意的语气，用认识到那一层意思的积极态度说。”古烟左右想来灵霜应该和自己是一类人，至少在这些方面。
“不就是，爱…嘶”表现与古烟如出一辙，好像猛得从空调房里走出来，全身都使不上劲。
两人于是用同样的眼神盯紧夏韵。知道这两人的意思，夏韵花了两秒去模拟场景，呼出一口气，“…爱…嘶”，全无两样的哆嗦，抱了抱肩膀，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爬到了身上。
古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夏韵啐了一口，很快就专注在占据小船百分之八十空间的椭球形厨桌上。她站在椭球的中心，古烟和灵霜抱着笼屉坐在船只的角落。
“我不同意，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可是在地球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生活了几十年，而我是在长天的荒郊野外，简单来说我还正好处在你们青春期的时候不适应这么直白的表达。”
“所以你打算从这里出发讽刺我们两个不够成熟？你的理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的时间也都宅在家里或者在网吧，所以理论上来讲比你好不了多少。”
又轮到夏韵，她皱着眉头，左右想了想，有那么一点觉得自己前半生好像确实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现代人。“我也因为生活太轻松总是在家里躺着，所以…总之给我一段时间，我肯定能活出现充的模样。”说着就给自己换了一身正装，虽然围着围裙但还是把女性职业者的清冷气质体现出来。
古烟以手掩嘴对灵霜小声说道：“把现充默认为职场老手这种刻板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夏韵的眼光瞬间朝他们扫过来，同时飞过来的菜刀被古烟的笼屉挡住。
灵霜摇了摇头，心道大意，换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摆出一个女特工握枪待命的姿势，准备以反差一扫之前的混乱风格。
“这么说到我了…我从来不否认自己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宅男。”古烟边摇头边往嘴里送点心。
夏韵眼珠轮转，想要一语带过这种不成熟的表现。灵霜作出咬牙切齿的表情，“你以为用自以为超然的态度就能轻松掀开棋盘吗？今天你不变就让我帮你换！”
古烟还要顽抗，“这不公平，除非你也让我帮你换。”
“哼哼，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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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古烟摆出营业性无精打采要死不活表情，掰下一块酥饼往嘴里送，毫不顾忌因此把口红吃进肚子里。“有意思吗？”边嚼着酥饼，边说道。
“当然有…哈哈哈！这几天你都穿这个，换我来做男主人！”她自己摇身一变换成男装。
古烟不习惯地把裙子垫在下面，盘腿给笼屉足够空间，专心于对付食物。“那有怎么样，就算真的把我变成女人，你变成男人，我们三个的位置关系也不会有变化，你玩不出花来。”满不在乎地说道。
“谁说的，如果我找了两个女朋友肯定每天晚上都不睡觉。”
古烟觉得这是某种暗示，夏韵则很快猜到后续还会有转折。
“让她们跟我玩输了就脱衣服的斗地主。”
“口水收一下，否则我可以控告你对全多元宇宙男同胞的歧视。”虽然不会有饱腹感，但口味刺激也差不多到了上限，古烟保存的人类的习惯告诉他再吃就会撑死。他这才把笼屉推开，站起来活动活动。
“你难道不想？”灵霜蔑视道。
“不，我想，但是我们这是全年龄向的故事，对很多描述都有限制，那种又不需要动脑子又能让人看个爽的情节，是所有网文作者最向往的，是吧旁白。”
怎么说呢，他确实说到了点子上，但我要是承认了，以后就很可能少一条路走，不合算。
“旁白摇了摇头，但心里其实就是我描述的想法。”
你这是抢不走我的饭碗的，每个职业都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人，很显然我就是这样。
“旁白如是带着些骄傲恬不知耻地说道。”
你喜欢玩就玩吧，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玩腻。
“它用有些疲惫，又十分无奈类似‘你是小孩子，我由得你玩，不跟你计较’的口吻说道。”
“毫无疑问，旁白还没有遇到过这样不配合它演出的故事主人公，不过它知道每一个旁白都会经历类似的情况。只是有的主人公善于按部就班，有的主人公则思维跳脱，两者同样都是旁白职业的挑战。做旁白就没有容易的。”古烟捏了捏自己的脸皮，试着掂量出质量然后查表找到了密度，最终测算出的体积果然达到了长城的等级。
“旁白妄图用胡乱的叙述争取到主动权，但它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职业素养正在因此被它自己践踏，很快它就会成为一个为了显示存在感无所不用其极的旁白，被它忘记的参加职业之前的梦想，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被它回忆起，那时候的它一定会为自己的处境后悔，但那是的它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他之前真的再测算自己脸皮的厚度…算了，当我没说。
“旁白深刻认识到，并不是把所有的可能全部摊开，观众就会买账，同时它为自己的愚蠢懊悔，为之前挑衅我的行为深感歉意，但碍于成年旁白的面子，不好直接说出来，虽然它没有明着表现，但我已经收到它的歉意。我希望他以此为戒，不要认为坐旁边便可以随意调侃现实或者书中的角色。毕竟有某个给我立传的人在，旁白的这个扁平的形象早晚会被修正。”古烟发表过长篇大论之后，稍微有些口渴，到处摸来摸去都没有找到水壶，还是好像的本旁白，提醒他水壶就在他脚边的厨桌角旁边，是因为他之前起身的动作滑过去的。
“谢谢。
但是旁白意图打感情牌的做法还是被本人发现了，并且它不做争辩开始忠实履行自己职责的行为实在让人深感屈辱，这样一个懦弱的角色如何能吸引到读者。我想传记的记述者应该从调教出合适的旁白开始更改自己的风格。”古烟含糊不清地说道，同时他装作不经意间偷吃夏韵准备的完成品甜点的行为被后者发现。挨了一记狠狠的平底锅。顺带一提，记述者没有换风格的打算，而我作为旁白的性格是还不是因为古烟小队别扭的性格导致的，所以他之前的所有吐槽有一大半是回到了自己头上。
“旁白妄图用一句话，抵消所有的伤害，这就像用无懈可击抵挡普通攻击一样只是大炮打蚊子，竹篮打水，大材小用。简单说一句，以上的字词用法都学自旁白。”
艾格特轻轻地推动握杆，脚上匀速地踩踏踏板，小船在水面上漂浮慢慢地离开中心。阿格尼丝配合踩踏，两人轻易就处在同样的频道上，缓慢的风撩起她两鬓旁的发丝，在艾格特的余光中反射灯光，他下意识看过去，阿格尼丝也因为余光的变化看过来，两人把目光放在一起，隔着一层不深遂的黑暗，对方面孔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落入眼里好像还有很多未知很多神秘，还没有仔细端详过。
“阿格尼丝”，艾格特轻声说道。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
“嗯”，阿格尼丝点了点头，因为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表现地紧张，比上课走神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还要严重。
“我…你真漂亮。”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如果没有现在说正好。
“艾格特你也很帅。”威廉不由自主被旁边的动静吸引注意力，甚至停下了笔，虽然声音非常小，但他竖起耳朵还是能听到几个关键字，再借助他剧作家的想象力，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为了不打扰这两人，他赶紧装作全神集中在单行本上。
“阿格尼丝”
“嗯”
“或许我们并没有了解对方，尽管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艾格特看来有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阿格尼丝立刻附和道：“确实如此，不过我想从现在开始一点都不晚。”
“是的，一点都不晚。”
在高速飞驰但相当平稳的列车上，小船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所以它缓慢虚化，威廉的身影渐渐消失，他会继续履行自己剧作家的职责，终于散开作星尘。
艾格特和阿格尼丝两人拥吻在一起，还好旁白没有其他人，几个位置之外的夏韵也移开目光。她的尝试无疑是失败了，不过对于艾格特夫妇来说这会是一场十分美妙的梦，在梦里她们更加了解对方。
恰在这个时候经过的梅休斯女士偏转过目光，目不斜视，走过来，看到夏韵，轻轻点头致意。
梅休斯经过之后，唐肆扶着墙走出来，就算这样平稳的列车上，他的身体特别是胃仍十分不适应，并且作出了激烈的反抗，它的主人清楚的知道，胃的意思是“下次再敢尝试我就死给你看。”才出来片刻，他就又忍不住推开厕所的门，爬在马桶上。
萝卜也从梦里苏醒，醒来之后，她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两个世界有着明显的分别，不过她很快就从中找到了真实和虚幻。不由自主离开座位，回过神来已经走出好几步，她就没有直接回头，准备顺道去一趟厕所。她的脚步突然停下，视线偏移向右手边座位上的夏韵。
“这位小姐，你这是在对我说，今晚乐意与我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吗？”光者把为老不尊四个字直观地表现出来，萝卜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顺带一脚把登徒子踹翻。
“我认识你？”
“当然，我们在北郭城见过一面，我想你应该记得很清楚才对。”夏韵坦然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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