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鹏的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就对父亲说道:“你别这样说了行不行？”

他父亲叹了一口气。

永鹏娘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炕头上悬着吊瓶，药液还在缓慢地滴着。永鹏娘已经永远地离去了。张永鹏想把娘手背上的针头取下来，张兴五拦住了，缓慢地说:“先别拔针了，等一会把药输完再……”老汉的声音很小，最后的几个字没有了声音。

永鹏的姐姐春英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匆匆赶来，一头扑倒在娘的炕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自从她丈夫出了车祸失去了右腿以后，服侍丈夫，照顾孩子，家里的一大档子事摆在那里，平时根本脱不开身，所以她很少能来看望自己的亲娘。此刻，她的心中满是愧疚，一边哭一边诉说:“娘啊，你再睁眼看看你那苦命的闺女呀！你怎么不让我再见你最后一面就忍心走了呀，娘哎——”

春明坐在板凳上沉默不语，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雾深深地吸入到他的肺里，鼻孔里出来的一团团白雾笼罩着他的脸庞。他婶儿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就劝春明:“春明，听婶儿的，少抽点吧，抽多了伤身子。”

春明眼里闪着泪光，说:“婶儿，你就让俺抽吧，俺这心里难受啊。这一辈子，俺再也见不到俺娘咧。”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簌簌地流了出来。

他婶儿捂着嘴，别转脸去，也落了眼泪。

第二天天不亮，张兴五跑到乡上去，准备为老伴儿料理后事。他先去了一家卖布的商店，敲开了门，扯了几丈白布，准备为孝子赶制孝服；还去了一家寿衣店，为永鹏娘买来寿衣。

张永鹏是家里的长子，他受了托付，一大早挨家挨户到亲戚家去报丧。他进得门去，一下子跪在屋地上，磕了一个头，说:“俺娘老咧。”说完便站起来，再到另一家去。

按照当地的乡俗，张兴五家用白纸条封了门。

吃过了早饭，张兴五家里陆续来了很多帮忙的村里人。张兴五在村里的口碑很好，来帮忙的人也特别多。张永鹏跟春明向前来帮忙的人一一下跪施礼。进门之后，女人们帮着做孝服、裱鞋子、炒菜做饭；男人们则忙着搭灵棚、扎纸草、修造坟墓。

张兴五跟几位永鹏的婶儿、娘一起为永鹏娘穿戴好寿衣，把她停放在堂屋正中的一张床上，脸上盖了一张白纸。据说这是一张遮羞纸，如果死者生前做下什么坏事，就会觉得没有脸面去见先人，于是就用这张白纸遮住了脸面。永鹏娘生前病魔缠身，身体佝偻着；而今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笔直，倒显得高大了许多。

院子里的灵棚搭建好了。张兴五家的下辈人穿了孝服，开始在请来的主事人的安排下，到村西的路口处为死者请魂儿、送魂儿。哭丧的队伍一行近二十人，浩浩荡荡从大街上穿过，孝子们一边缓步行走一边失声痛哭。大街两旁站着一些观看的人们。张永鹏走在最前面，他的眼前老是浮现出娘的音容笑貌。看到某件东西，就会联想到娘，眼泪便会不自觉地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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