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站了起来，浑浊的眼珠盯着洛阳剑，“摆驾……”<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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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剑命人抬来肩舆，把她扶了上去，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半边身子都靠在洛阳剑身上，叶宸跟在她身后，忽然发现，其实<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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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很瘦了，她一直给人刚强的感觉，是因为她的性格，如今纵然也张牙舞爪，但是心底的脆弱和悲伤已经流露了出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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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没办法掩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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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心底有说不出的难过，一切来得太突然，竟然毫无征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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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的玉姑姑，是触棺殉葬的，但是这一辈子，她却先于太皇太后死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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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湖边已经围了许多人，白擎夜领着人在调查询问，做笔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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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便停放在草地上，铺着草地的是一件衣裳，叶宸觉得那件衣裳很眼熟，定睛瞧了瞧，正是白擎夜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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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驾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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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擎夜转身，上前参见，“臣白擎夜，参见太皇太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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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舆放下来，太皇太后坐在肩舆上，没有走下去，看着那被停放草地上的尸体，她的视线，到底是渐渐模糊了起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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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和洛阳剑走了过去，玉姑姑的双眼瞪大，眼球和眼敛内有血红的丝，面容颜色苍白，皮肤呈鸡皮样，口鼻内有泡沫溢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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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尸体的表象看，是溺水而死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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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剑面容沉着，眸子里难掩哀伤，他静静地走过去，伸手覆盖她的眼睛，但是，双手移开，眼睛依旧瞪大，让在场的人不禁<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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诧异。<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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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缓缓地站起来，不需要任何人搀扶，一步步，从肩舆的位置走到尸体的位置，十余步的距离，她走了很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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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远了，太远，这十余步，便跨越了生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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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退开，早有人去禀报皇帝，皇帝也急忙赶来，见到这副情形，他眼圈红了，想上前去，却被洛阳剑拦住，洛阳剑低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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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让她亲自送她一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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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走到玉姑姑身前，静静地凝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想蹲下，却双腿一软，坐了下来，就这样坐在玉姑姑尸体旁边。<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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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巍巍地伸出手，握住玉姑姑冰冷的手，拿起来瞧了瞧，她指甲里有些泥污，应该是在水底挣扎的时候染上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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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地握住，一个劲地搓着，“手这样的冷……你冷吗？”她说着，抬头看着洛阳剑，“你脱一件衣裳下来给她盖着，这老东西<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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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冷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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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却先一步脱下了龙袍，盖在了玉姑姑的身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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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都不禁一怔，这龙袍盖在一个死去的老嬷嬷身上，这，是何等的怪异？而玉姑姑，又是何等的尊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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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看着皇帝，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却并无笑意，眼底的酸楚让人瞧见了，只觉得心酸无限，“你这样的孝顺，她知道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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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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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掌，静静地抚摸上玉姑姑冰冷的脸，几十年的相依为命，终究，今日是要送走她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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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想起，玉姑姑曾说过，她怕死，死的时候，要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免于恐惧害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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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会儿，她一直陪着她。<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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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退下吧，哀家想静静地陪她一会儿。”太皇太后下令。<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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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伸手抱住她，声音哽咽，“皇祖母，节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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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哀，不哀，人始终是要死的。”太皇太后喃喃地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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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擎夜疏散人群，他牵着叶宸的手，退后几步看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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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已经泪意满目，这样静静的哀伤反而是最摧断心肝的，她的身子也在颤抖着，与玉姑姑相处的日子不长，但是，玉姑姑慈<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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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善目的模样，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与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重合。<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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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尚且这样难过，可以想象，太皇太后心里该是怎样的感受？几十年的陪伴，无一日可缺，就像方才，玉姑姑才出去一会儿，<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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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让洛阳剑去找她回来，她离不开玉姑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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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自己是个手染鲜血的人，她前生杀过很多人，也很多人因她而死，但是她没见过，一个人的死亡能给另外一个人带来这样<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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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的悲伤，这种震撼，不在于呼天抢地的哭号，不在于痛不欲生的哀恸，这种悲伤是寂静无声的，连空气中都像染了一层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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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的颜色，天空也像是褪尽了色彩，连阳光都瞬间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寒无比，入侵着身体每一处毛孔。<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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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在哪里发现的？”叶宸颤抖着问白擎夜。<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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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擎夜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眸色哀伤，声音沉痛，“人应该是在假山那边落水的，那边有暗涌，尸体有被冲刷过的痕迹，所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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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被暗涌冲过来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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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觉得他说尸体两个字让人窒息，一个鲜活的人，只一瞬间，就变成了尸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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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假山那边？”叶宸一怔，随即想起自己经过假山的时候，看到皇太后与两名嬷嬷从那边过来，会不会？<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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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往深处去想，如果说是皇太后下的毒手，那么，太皇太后会怎么做？她会否顾忌皇上而对皇太后手下留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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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见事发经过吗？”叶宸问道，来的时候，便见他领着人在问口供。<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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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看见事发的经过，”白擎夜沉重地看着她，“但是，有两名太监看见你从假山经过，是事发前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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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点头，“是的，我曾经在假山经过，并且，看见皇太后与两名嬷嬷在那边过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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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擎夜有些担心，“你曾经在这里经过，太皇太后会不会怀疑你？”<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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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摇头，“应该不会，我没有杀玉姑姑的理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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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擎夜放了心，“嗯，是的，相信太皇太后也不会怀疑你，只是，肯定会被拿出来说一说的，你自己留神一些。”<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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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宸点头，“我知道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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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陪你一会儿吗？”白擎夜见她眼底浓浓的悲伤，几乎流泻出来，不禁大为怜惜心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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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忙吧，多查问几个人，希望有人看见事发经过。”叶宸轻声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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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白擎夜看向玉姑姑，轻轻地叹息一声，“玉姑姑多好的人，如果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谋害，是什么样狠心的人，才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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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手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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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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