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启学校再度安静了下来。

树林与钛纤维建造的房子一同隐于夜色，构筑起一片金属与自然，科技与原始的全新的黑暗森林。在这片黑色森林中，有人在沉睡，有人在苦修，有人如老翁般放下长线，以自己珍藏多年的物品，钓起他人的贪念，换取更大的利益。

黑色中，每个人因为各种原因都在归于沉寂，甚至连睡熟的人发出的鼾声也在逐渐减弱，但也有人在此时醒来。

欧阳天醒来了。

远比鹿一预期的三天早的多，如果仔细计算，从他躺入这个由暗石打造的石棺中，到他苏醒总共也不超过十二个小时，也就是半天。

他睁开暗红色的眼睛，躺在石棺中盯着天花板沉思了很久，才扶着棺壁艰难地坐起，他靠坐在石棺上，轻轻地喘气，仅仅是做起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鹿一一直紧靠着他对面的墙壁，不知在戒备这黑夜中的什么。见欧阳天醒来他本想要帮忙，却他摇摇头拒绝了。

一是，他并不需要，他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二是，鹿一如果靠近自己可能会惊醒，趴在棺壁上睡熟的少女。

燕茹雪一如欧阳天觉醒时的那个中午一样，安静地趴在自己的床边，青丝被窗间窜来的细风吹落，落在欧阳天苍白的虎口之上，牵动起无限的烦恼，是她的，也是他的。

少女急于求成的原因他其实知道，和休谟一样，他们纠结于实力、沉沦于等级并不是因为女权，也不是因为家族。只是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个世界不会同情弱者，也同样不会鄙视强者。

无论弱者因什而弱，强者凭何以强，都会在时间的冲刷下流走，最终留在众人口中的只有弱者或者强者二字。

他生气是因为，自己一年多来都一直在告诉燕茹雪所有事情都要靠自己，假于他人到头来都会是一场空。在他看来，燕茹雪和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一样，一样的愚蠢。愚蠢地醉心于外星先进的文明，妄图通过他们走捷径。

捷径是走了，可那是一条连他都能看到尽头的路——成为待宰的羔羊，一旦外星文明拒绝提高知识，那人类该走那个方向都不知道。

而且他们从没有想过，人类凭什么特殊。

凭他们曾生活在地球？

凭超级英雄永远只会出现在地球？

现在地球快被他们毁掉了，而人类也全都成为了他们曾经想象过的超级英雄。

可是外星生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他们控制宇宙不靠几颗宝石，几股特殊的能量，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去争那些特殊的能量。

他们自己就可以操纵规律，人类曾经以为光速是宇宙的一个定值，但外星人却可以轻松改变它的速度；人类曾经以为力也是不可改变的，但鹿一不借助任何科技就能随意更改物理规律，热可以变成冷，斥力可以变成引力，声音也可以在真空中传播。

他们改变这些规律轻松地就像现在的人类上天入地。

那人类还凭什么想象自己特殊？

就像龙之前，对他说得，人类并不特殊，而是幸运，幸运他们遇到了一条龙，诞生了一个人。

优待是因为那个人做过的事，而并不是因为人类本身。

但，老话说得好，人终有一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荣誉、事迹、人情、财富，所有能换了价值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流走，留下的只有强弱二字。

死人的强弱是不重要的。秦王纵使扫六合，统一华夏，也杀不了现在的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人是婴儿；玄宗纵有后宫佳丽三千人，也拥不得现在的随意一人，哪怕是人无人关系。

那时的人类会怎样？

那个人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选择离开，选择在他风头正盛的时候离开。

否则以那两人的影响力，只要他们想人类轻易就可以获得远比现在辉煌的多得待遇，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只是给人类指出了先前的路，至于最终那条路会走向何方就是由人类自己选择。

欧阳天温柔地将少女散落的秀发理顺，远比刚毅的眼神也变得柔软。

人类怎么选择他确实无法决定，但少女是他带来了，虽然她留在骐骥星也不会有太好结果，那个利益之上的固执的父亲迟早会发现燕茹雪星魂的问题，自己回到天启之后不知道几年才能真正毕业，等到自己真的踩着七彩祥云回到骐骥星时，少女恐怕早就作为利益交换的商品，为燕江安换到了更大的利益。

而且，她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唯一喜欢上的女生，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女生，天赋一般，实力一般，学识一般，甚至连相貌在自己打交道的女生中都排不到前5，至于家庭背景，在这个贵族遍地走的天启，他嘴上一直说得跳舞的苏茜家里都比他父亲有话语权。

骐骥星虽然也是星，但远离政治中心，经济也不发达，只是一个专门为人类提供肉类的畜牧星。放到古时候，那儿或许就是塞外的一座小城，至于里面的财务总长官职又能大到那里去呢？

可是，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普通的女孩，就是因为她很普通让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让他想到了自己将来平凡的生活，茶米油盐，相妇教子，真的很好，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欧阳天不知在夜色中想了多久，起码他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他想起来了。

这座石棺恐怕是这个人类历史上最贵的床了，在外面众人散尽家财都未必能换来的一立方的一品，被整个做成了石棺以供欧阳天恢复。

事实也确实是欧阳天恢复的很快，但他不喜欢躺在这里。

石棺总给他一种死亡的气息，他的星魂很雀跃，但身体很讨厌这里。

所以他选择离开。

他正要捏紧棺壁站起身。

嘀呤呤~~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地房间中响起。

铃声很脆，像三角铃，如果是在交响乐中，或者合唱中或许并不起眼，但在这安静的夜色中却响如晨钟。

欧阳天顺着声音低下头，黑色中他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他的戒指和身下的暗石。

他知道打造自己手中的戒指肯定不是一般的金属，但却没有没有想到它和暗石碰撞时会发出这样清脆悦耳的声音，也没有想到原本紧紧贴在自己大拇指上的戒指也会掉落。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眼前，才发现自己早已瘦的只剩下皮和骨头，也难怪戒指会掉落。

不过，现在也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的声音。

少女的睡眠向来很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待在冰雪的环境中的原因，而且只要少女心里有事她就更睡不着了，像先前在骐骥星，每次考试出成绩的前一晚，也不知道她在瞎担心什么，自己总要和少女待到很晚才回寝室。

果不其然，铃声响后燕茹雪就猛地坐直了身体。

但她还没有清醒，她揉着眼睛想要寻找到声音的来源。

房间里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她听到了一道温柔的声音，“没事，睡吧。”

“哦。”她憨憨地引导

是欧阳天的声音，原本以为是幻听或者还在梦里，毕竟鹿一白天就说过欧阳天醒来可能要三天。

但她在趴下前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一双血红色的红点正“饥渴”地看着她。

“啊——”

惊慌中，她发出了尖叫。

下一刻，房间亮了。是鹿一打开了灯。

灯光照在欧阳天的身上，才让燕茹雪看清了刚刚的红点的主人，欧阳天。

虽然比以往瘦了太多，苍白了太过，整个人就像是逃荒的难民，全身只有那一口气还值点钱，在就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还活着的了，但他确实是欧阳天。

“天儿，你醒了。”燕茹雪惊喜地说道，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还在和欧阳天闹矛盾，虽然那矛盾闹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欧阳天虚弱地笑笑，“你先去睡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好。”燕茹雪担心地说道，他现在的样子确实比龙刚送回来时好了许多，但依旧像要死了一样。

“没事。”欧阳喘着气说道，“只是星魂透支了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要给你那点儿水吗？”燕茹雪也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骐骥星条件再差他父亲也是其中排名前几的官员，家里还是有一定儿家底能够买得起看护型机器人的。

但在天启学生宿舍中根本没有这样的机器人，学校也禁止出看护型机器人，因此她也只能顺着自己的记忆试着问问。

欧阳天却并不想领情，他还在记仇，他还是气不过少女不听话，不信任自己。“你管好。”

他本想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但他话还没说完，房间门就被一个人推开。

门打开本身是没有声音的，但少女动听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呀！哥哥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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