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鹤归

《暮鹤归》

第七章 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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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吴兴天气已经变得很暖和,陌上草长莺飞,游人如织,吴兴的甜水巷有一座崔宅,住的是当地的首富崔震。崔宅的后院有一座白色的阁楼。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映照着阁楼,宁静祥和,阁楼上有位美丽的少女,倚栏而坐,手里捧着一本书却无心看,满脸愁容,怔怔望着远处发呆。像是在等待什么。

日西沉,月初升,黑暗笼罩大地,楼下的回廊里灯一盏盏亮起,屋内的桌上,下人早已经将饭菜摆好,可是这女子,依然呆呆的坐着。一直坐到深夜,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墙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邦邦邦,混合着狗吠声,远处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三更了。听到这更声,仿佛是听到了某种信号,女子起身,点起一盏灯笼,悄悄的走下楼,穿过后院,从后门走出崔宅。

女子出门后,提着灯笼在晃了晃,不远处的黑影里走出一个男子,弱冠年纪,一身白色布衣,丝绦束发,身材瘦削,面容俊朗,俨然书生模样。

男子走过来焦急的说道:“绿华,你可来了,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崔绿华幽怨的说道:“楠哥,我爹爹给我订了一门亲事,要我嫁给知县的儿子,听说知县的那个儿子,平日不学无术,走马章台,风流好色,就是个无赖。”

这男子叫肖楠,本是崔绿华的远方表哥,家道中落,五岁的时候寄居在崔家,寄人篱下在崔家受尽了冷眼,只有崔绿华不嫌弃他,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互相爱慕。年岁日久,崔震发现了两人的心思,便把肖楠扫地出门,临走前还把肖楠羞辱一番,“我家大业大养你一个闲人,跟养一条狗没什么区别,你在我家这么多年就应该本本分分,却没想到你志向不小啊,想娶我女儿啊?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快滚”。

肖楠听了崔绿华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失落的说:“我十年寒窗,本想考取个功名后,向你提亲,没想到你我如此情深缘浅。”

崔绿华道:“楠哥,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肖楠道:“我当然不愿意,可是我一无用书生,又能如何。”

崔绿华道:“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肖楠说:“私奔?”

崔绿华道:“怎么?你不敢吗?。”

肖楠道:“不,为了你我性命都可以不要。”

崔绿华展颜笑到:“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肖楠道:“你爹爹那儿?”

崔绿华道:“你也知道了,我生母早亡,我爹妻妾成群,我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少了我这个女儿谁会在乎呢?”

接着又道:“我们明晚就走吧,明晚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我。”

肖楠道:“好。”

见过了心上人,崔绿华回到阁楼,心情大好,这就是少女心事,没什么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的事了,心情好,胃口自然也好了,放在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还是吃了大半,吃完后崔绿华开始收拾行李,只是收拾了几件便装,和一些钱财,用包袱装好,藏在了床下,整理好这些,拿起自己未读完的书读了起来。“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这是崔绿华最喜欢的李义山的诗。

翌日,同样的时辰,崔绿华拿着包袱悄悄走出家门,肖楠已经等候在那边了,崔绿华高兴的迎上去,两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仿佛这一刻便是永远。

崔绿华道:“我们去哪里?”

肖楠道:“我打算去金陵,离科举考试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我们到了那边安顿下来,也好安心备考。”

“好啊”,崔绿华笑。

两人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春雨淅淅沥沥,崔绿华离家已经两日了,从离家起便一直下雨,吴兴北郊,有一座破庙,此时,崔绿华和肖楠正在这破庙里躲雨,面前生着一堆火,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焦急,相顾无言。

突然间,庙前一阵马嘶,便有七个披着蓑衣,头戴斗笠,手拿棍子的壮汉冲了进来,将崔绿华和肖楠围住,肖楠站起来挡在崔绿华面前。

门外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走进了,缓带轻裘,足尖没沾染半点污泥,见到中年男子走进了,崔绿华木然当地,叫了一声“爹。”

进来的正是崔震,崔震没看崔绿华,对着肖楠道:“你想把我女儿拐到那里?”

肖楠鼓起勇气道:“伯父求你把绿华嫁给我,我一定会金榜题名,不会让绿华受委屈的。”

崔震冷冷道:“你诱拐我的女儿,我可以把你送到官府治罪。”

崔绿华跑过来跪在崔震面前抓住崔震的衣角道:“都是女儿的不是,是女儿自己要离家出走的,求爹放过他吧。”

崔震面色一冷,甩开崔绿华的手,对着手下厉声说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小姐带走。”

于是家丁夹住崔绿华的胳膊想把崔绿华带到马车上,崔绿华狠狠的甩开家丁,拉着了肖楠的手,肖楠也拉住了崔绿华的手。

突然间,崔绿华感到后颈一疼,便晕了过去,在倒下的时候她看到,崔震夺过家丁手里的棍子,狠狠的打在肖楠身上。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崔绿华正躺在自己阁楼的床上。香灯流苏帐,高床软枕,一切那样的舒服熟悉。只是不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小姐,你醒,,”说话的是崔绿华的丫鬟云儿,崔绿华慌忙坐起,一把抓住云儿的手,急忙问道:“肖楠呢?”

云儿没直接回答,转言道:“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崔绿华更加焦急的问道:“肖楠呢?”

云儿低头,为难的支吾道:“肖公子,他死了。”

崔绿华感到一阵晕眩,哭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为什么会死呢。”

云儿道:“是真的,听下人们说,那日在破庙,崔公子挨了下人们一顿棍子,伤势不轻,之后又冒雨追小姐的马车,感染了风寒,晕倒在路边,郊外本就人烟稀少,等被路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

云儿还在那里说着,崔绿华早已泣不成声,那青梅竹马的恋人,从此阴阳两隔,当真是情深缘浅。

已经两天了,自己崔绿华得知肖楠的死讯后,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且不吃不喝,仿佛打定了主意要追随心上人而去。

这日,崔震来到阁楼上,看着憔悴的崔绿华,全无半点怜惜之心,冷冷的说道:“我早已将你许配给知县的公子,你哪里都不能去,肖楠偏偏不知死活,他的死都是你造成的。”

崔绿华默不作声,眼角有泪珠滑落。

崔震接着说道:“嫁给知县的公子有什么不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从小不就是过的这样的生活吗,你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包括你的命,所以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

崔绿华恨然道:“我死也不嫁。”

崔震怒道:“那你就去死吧。”说完拂袖而去。

又过了两日,崔绿华依然不吃不喝。这四日的时间她觉的这世上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最疼爱她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有多个妻妾和子女,能给她的也只有衣食无忧,父女之间,回忆起来从小到大竟没有半点温存的时光。而如今心爱的人也为她而死。就这样吧,就这样去见自己的母亲和爱人吧,只有楠哥,黄泉路远,你要等等我。

崔绿华的回来的第五日,崔府办起了白事,门前屋后挂满了白色的纱幔,正午几十人的送葬队伍从崔宅出来,为首的是崔震,双手捧着灵位,灵位上写着“爱女崔绿华之灵位。”

崔家是当地的首富,这样的街道两边瞬间围满了人,人群中不断有人窃窃私语。

“崔小姐年纪轻轻,怎么就没了呢?”

有人接道:“你不知道呢,听崔家下人说崔小姐前些日子被山贼掳去了,为了自己的清白,自杀了。”

又有人接道:“哎呦,那这崔小姐还是个忠贞烈女呢。”

“是啊,没想到这商贾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子,还这样有骨气。”

这些话崔震都听到了,若不是这样的场合,他都要笑了。这些话正是他让下人传出去的。

“女儿,你不要怪爹,你一心求死,爹爹也没办法,就算要死,你也不能是为肖楠那种人殉情而死。”

听到这些话的还有旁边的一位道长,那位道长头发须白,手持浮尘,背负长剑。仙风道骨,听了这些话,叹了口气,跟着送葬的队伍出城而去。

城外崔绿华的墓地早已备好,正在准备下棺时,道长走出来,道:“且慢。”

“崔施主,如果贫道听的没错的话,令嫒虽然呼吸微弱,但仍尚在人间,不如开馆,让贫道一治。”

崔震一听,大吃一惊,立刻怒道:“哪里来的臭道士,休在这胡说道,我亲手封的馆,女儿是死是活我不知道吗,想在这打秋风,你找错人了,赶紧给我滚。”

道士一听,什么都明白了,摇摇头转身离去。

夜,浓如墨。

吴兴的郊外崔家的地头上新多了一座坟,这样还真是风水宝地啊,坟的后面有座低矮的小山,山上种满了桃花,此时正是暮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夜风吹来落英如雨,坟头都是飘来的花瓣,坟的左边还有棵柳树,周围新栽了成片的绣球花。坟的前面是一条弯弯的小河。

白天被崔震骂了一顿,离开的道长此时又回来了,他站在坟前思量了一番,点燃一支火把,插在柳树上,借着火光开始挖坟。不一会就把露出了棺材,他拂去棺材上的土,起掉棺材钉,缓缓的把棺材打开。

棺材打开,他并没有吃惊,因为这和他预料的一样,棺材里躺着一个美丽的少女,面容清丽整洁,虽然奄奄一息,却尚在人间。

他把女子抱出,抱到提前准备好的马车上,喂了她一些水和食物,然后回头把坟墓恢复原样,驾车而去。

第二日清晨,女子在颠簸的马车中缓缓醒来,但是身体太虚弱了,连坐起来来的力气都没有。道士听到女子醒来,停下马车,掀开帘子问道:“你醒来,先吃点东西吧。”

女子道:“是你救了我。”

道士道:“嗯。”

女子道:“我叫崔绿华,多谢道长救命之恩,请问道长尊姓大名,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道长道:“我叫天玄,是峨眉掌门,路过此地,目睹了你的事,忍不住插手多管闲事,如果你没别的去除的话,不妨跟我回峨眉,拜入我的门下。”

崔绿华自然是没有别的去处了,那个家她再也不想回了,想起昨日,父亲竟然亲手把自己钉在棺材里,将自己活埋,这是何等的薄情,冷酷,放眼天下,举目无亲。凄然说道:“徒儿愿随师父回峨眉。”

天玄笑了笑道:“好,乖徒儿。”

崔绿华跟天玄回到峨眉后,一直在休养身体,经过七日的休养,身体终于复原,正是行过拜师礼,敬上拜师茶,崔绿华正是成为天玄的大弟子,崔绿华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是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峨眉弟子虽多,但都是外室弟子。天玄向来不轻易收徒。但为什么收自己,崔绿华问天玄,天玄抚须笑道:“能不能成为师徒,也是一种缘分,随缘而为罢了。”

从此崔绿华便成为了天玄的大弟子,在峨眉有疼爱自己的师父,有亲如姊妹的师兄妹,仿佛这里才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家。

而峨眉是许多江湖子弟心中向往的学武圣地,这里不但有冠绝武林的剑术,更有医术,音律,奇门之术,等等。。。

崔绿华跟着天玄十般武艺从头学起,倏忽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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