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方婷婷也不是一根筋，她有些郁郁不快的坐到矮凳上，面前桌上还剩许多吃食，白粥几乎是满的，咸菜小碟也未有搅动，只白面馒头还剩半块。
她锁紧蛾眉，林夏死了，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她不承认，大理寺，不，是她亲自安排的这些人里，出了内贼。
他死相如此扭曲，死前必是遭了大罪的，可莫说外头不停来回巡视的狱卒，就连她从府里调来守在外头，离了不到一丈距离的护卫竟也未察出任何异常。
这毒，只怕是林夏自己服下的！
可毒是怎么进来的？
谁送的？
她突然瞪向那半块馒头，只觉眼前一亮，连带倒的矮凳都顾不得扶，就磕磕碰碰就往外跑，拉住一名守门护卫的襟口，问道，“谁，是谁今早送的饭？”
那护卫着实一懵，只愣愣道，“大，大人”，半响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个狱卒上前作揖道，“回大人，是陈四娘，这几日都是她送的饭！”
方婷婷问的如此直白，在场的还有几个不明白的，瞬间骂骂咧咧起来，“这个杂碎，枉大人如此信任她！”
“大人，属下这就去将那浑球提来！”
“这个王八蛋......”
多是骂骂咧咧的，只有一个声音稍低，十分违和道，“不会是四娘子的！”
众人正群情激愤，一个个磨拳擦掌，哪还听得见去她的话。
方婷婷见一个个自告奋勇，也头疼的紧，转身这才看到背后还有虞曼青这尊大佛，只呵呵傻笑道，“王爷，您看呢？”
虞曼青未曾理睬她，只走到那低声反驳的护卫旁问，“为何不是她？”
那护卫没想着自己的低喃之语被人听见，更没想到肃亲王会亲自来问她，一时回答的磕磕巴巴，“回，回王爷，陈，陈四她……”
孟谦从侧旁踱出，轻声道，“莫怕，慢慢说！”
那护卫只听得是个男声，却不敢抬头看，不过心绪也被神奇的抚平大半，她深吸一口气道，“第一个发现犯人断了气的便是四娘子，若她真是投毒之人，为何不跑，还要返回来再送饭水！”
“你知道个屁，她那是回来确认这贼犯死透了没！”
“就是，就是!”
“大人还是快下令，迟了这贼人就跑了！”
众人有些怂虞曼青，只敢围着方婷婷闹哄哄，方婷婷尴尬又有些难为情的看向虞曼青，这才发现她也在看她。
她如临大敌般，急急推开众人，胆战心惊道，“王爷，下官这就派人去捉拿陈四娘！”
虞曼青看她弓腰低头不敢动，再一扫神情愤怒的众人，瞬间整个场子鸦雀无声下来，众人低首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虞曼青这才发问道，“既是那陈四娘第一个发现的，按例，她该守在原地等候发问才是，为何人不见了这么久，你们却无人发现？”
这一问，在场之人，皆是失职之人。
“扑通”一声，两声，三声......
跪了一片。
众人此时已不敢再随意出口，更不敢求饶宽恕。
方婷婷硬着头皮道，“此事是下臣失察，王爷如何责罚下臣，下臣都愿领受，只是如今......”
她犹在斟酌言辞，一人连滚带爬过来通报，“报，报大人，西苑器械库发现一人被割喉，是，是陈四娘！”
方婷婷这下也站不住了，身子晃了几晃，背靠着铁栏喘粗气。
虞曼青瞪其一眼，怒斥道，“还站在这儿干甚，等着本王叫人来将大理寺封了？”
“若今日之内查不出凶手是谁，反让人将消息传递出去！”她指着众人道，“别说是她们，但凡涉及此案的，你一个都保不住！”
方婷婷一听，顿时肩不抖腿也不颤了，对着众人就吼，“都别跪着了！”
“你们留两个人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走！”
“张元，齐戊，你们快去将大门给我封上，但凡今日飞出去一只苍蝇，我都唯你们是问！”
“晓晓，你立即带人往林相府邸方向去，沿途小心设伏，若遇上可疑之人，不问原由，直接将人拿下......”
她边走边吩咐，乌泱泱一群人很快消失在廊道尽头。
见虞曼青仍隔着铁栏看向牢内，孟谦贴近她身侧，低声问道，“可是还有不妥之处？”
虞曼青叹息一声，摇摇头，看向他，“你觉着会是林有吗？”
林夏入京这一个多月，林相没少背后动作，就她所知，连老方那儿，她都寻了人走动。
若林夏真是林雪怡的生母，那他大概率就是林有口中那位早死了的元夫。
可人明明还在，当年又为何要说死了？
身份问题？
那玲珑阁分明是林有进京安享富贵两年后才有的，林夏也是那时才出现在大众眼前的！
再往前，林夏是谁？
当真是养在深闺无人知？
就凭林夏在清泽，在襄州林家的地位，可一点不像个被弃之如敝履的糟糠之夫，可林有为何当年不带他入京？
林雪怡与自己同龄，随林有入京时已满了五岁，早不是稚子懵懂的年龄，对她这个亲生父亲也必是有记忆的。
可为何自入京后，她从未回过襄州，反倒是林有借祭祖之名回去过几次。
这林夏......
她只觉脑子打了结，半点不通。
孟谦见她眉头拧紧，便知她入了死胡同，只说出另一种可能，“除了林相，王爷心中可还有其他人选？”
虞曼青目光逐渐聚焦，半响，笑了笑，“你怀疑西凌玉？”
孟谦点点头，却未再语。
虞曼青伸手招了个留守的狱卒过来，耳语一番，那人得令后即飞速离去。
孟谦见她仍没无离去之意，知她心中怕是另有计较，便往旁再移半步，不再打搅。
虞曼青又踏进闹房，坐在方婷婷刚刚坐的地方，拿起那半块馒头。
馒头已经稍稍发硬，掰开的半面很是平整，并未有任何□□的痕迹。
她思索片刻，抬头对外令道，“陈四娘早上送饭来时，何人值守，让她们过来！”
外头一声应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长相平凡的女子便匆匆而来。
“小人张文，刘华参见王爷！”
虞曼青看着跪地两人，并未叫她们起身，只问道，“你们都是方府的人？”
两人不敢有疑，齐声回道，“是！”
一人抱拳回道，“我等皆是方寺丞的护卫，只因贼犯身份特殊，才临时被大人调遣过来。”
虞曼青点头，问道，“那今早陈四娘送饭来时，可是你两人值守！”
两人又齐声应是。
虞曼青继续问，“陈四娘送饭时可有与林夏说什么？”
两人侧头互看一眼，又齐齐抬头看虞曼青，还是刚才那年长一些的回道，“陈四娘此人不善言辞，勿说与那贼犯，便是我等，也常常只是简单点头！”
说罢，她看向另一人，那人忙点头如蒜，“对，对，文姐说的对，这陈四娘平时沉默寡言的很，那狄英当她好欺负，把活都给她干，却没想，这么个老实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那年长的屡次瞪她，她这才似恍然大悟，急急停住。
虞曼青自然看清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冷哼一声。
那叫刘华的一哆嗦，忙趴伏求饶道，“王，王爷，小人不该多嘴，求王爷饶恕！”
虞曼青冷冷揭破，“想必看陈四娘老实，欺负她的也不止那狄英一人吧！”
这下连那叫张文的也趴伏下去。
虞曼青暂不打算深究，只问道，“说说吧，那狄英是什么人！”
两人缓缓抬头，又欲相看。
虞曼青有些生怒，“看什么看，你们只管回答就是！”
“能让你们特意点了名的，本王倒要看看她是怎样欺负陈四娘的！”
这下连孟谦都被弄糊涂了，她这是要替陈四娘伸张正义吗？
显然张刘两人更加糊涂。
张文不敢再看刘华，小心翼翼的措辞半天，“就是，就是这狄英本和陈四娘职责一样，都是大理寺里给大人们跑跑腿，伺伺茶水的，狄英心气高儿，也会钻营，平日里就爱往大人们面前钻，小人随身护卫寺丞大人，见掌茶十次中有□□次皆是她！”
她偷偷看虞曼青，见她表情不似刚刚严肃，松下一口气继续道，“平日里倒也不觉得，就这姓林的贼犯进来，送饭送汤的任务自是落到她们头上，头两天她倒还规规矩矩的送来，可这贼犯实属厉害，进来时可劲儿折腾，将这热汤热水的直往人身上撒，如此之下，狄英便三不五时的借口托词，不愿前来，几日前，更是借口家中老父生病，送饭换水这一应事宜皆推与陈四娘！”
见她仍似不信，她索性一咬牙，更加直白攻击，“我等都知她那老父根本没病，不过是不想来这等下作之地，小人今儿换守之时还看到她在伙房外头溜达呢，恐怕又是想着寻些好东西去讨好哪位大人！”
虞曼青敛下眼中锋芒，问道，“这位叫狄英的现在何处？”
张文被她突如其来一问，想着她怕是要秋后算账，回的便有些哆嗦，“小，小人不知！”
此时一旁刘华小声帮腔道，“王爷，那狄英这几日借着老父病重的由头，常不见踪影！”
“不过她家就在柳叶巷尾，我俩曾去过一次，快马过去一炷香都要不了，王爷只管吩咐，我等这就去将她拿来！”
虞曼青多瞥了她两眼，此人看着胆小，心思却多活泛，若心思纯正倒也罢了，若......
罢了，她们横竖都是方家的人，心思好坏，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烦忧。
她摆摆手，“你们先退下，暂且候着！”
二人皆松了口气，应声退下。
虞曼青问外头仍站的笔直的两名方家护卫，问道，“中午陈四娘既是送饭来的，饭菜何在？”
二人互看一眼，竟是无人回答出来。
虞曼青暗暗摇头，此时追究已于事无补，若是此两人在她军中，且不说革职查办，如此失察渎职，三十军棍都算少的。
这方婷婷，好歹跟在方老爷子身边长大，这识人用人的本领，竟是一点没学到，这前后四名护卫，但凡有一人警惕周到，不耍弄些利己的小心思，今儿这官司都不会如此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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