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梁城头，公叔座看着城外如蚁般的秦军，脸色肃穆。
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是最受他器重的门客卫鞅。
卫鞅，卫国人，姬姓，公孙氏，又称公孙鞅，后封于商，后人称之为商鞅。
此时的卫鞅，空有满腹才华和抱负，却只能在魏国丞相公叔座门下当个中庶子。
“鞅，你可有对秦方略？”公叔座沉声问道。
一来他的确想听听卫鞅的想法，二来也有考校之意。
别看卫鞅年纪轻轻，公叔座却很清楚这小子是有真本事的人。
此番临危受命前来河西，府里众多门客，公叔座唯独只带卫鞅同行。
论权谋，有卫鞅一人足矣。
“丞相，此战之要，只在不战。”卫鞅正色道。
“噢？”公叔座不置可否。
“此战大谋，正在眼下不战。以战场情势论，秦我两军旗鼓相当。秦军人多，且民风彪悍，拥有人和；我军人少，但依托坚城，拥有地利。若是平白放弃地利出城与秦军野战，恐怕胜负难料。若是依托坚城固守，少梁固若金汤，秦军不可能攻下。只需拖到冬天，大雪封路，秦军粮草运输不便，又需回国准备来年春耕，其围自解。待到春耕之际，我军再发动反攻，使秦国无暇顾及春耕，届时秦国缺粮，必能不战自溃。丞相，在下之策，归纳起来就四个字，秋守春战！若是丞相采纳此策，不出三年，秦国必灭！”
卫鞅侃侃而谈，秦国只是边陲小国，地狭人少，全国只有万人口，若是在春耕时节对秦国发动攻势，秦国就不得不征召军队，加上后勤辎重人员，至少能拖住秦国三四十万壮丁。
万人口，男女各半，男丁只有万，其中壮年男丁顶多万。
三四十万壮丁，相当于秦国七成的壮年男丁，无疑将极大影响秦国的春耕。
没有春耕，何来秋收？
只要连续秋守春战三年，每年秦国都将因缺粮导致大量人口饿死或出逃，届时拿下秦国不费吹灰之力。
“好！秋守春战，此计甚妙，传众将议事！”公叔座朗声道。
他能在雄才大略的魏武侯时期就当上魏国相国，自然不是庸才。
卫鞅所提之对秦之策，甚合公叔座之意，公叔座欣然采纳。
只需善用此策，秦国危矣！
卫鞅不知道的是，他即将效命一生的君上，就在城外。
……
秦军大营，嬴师隰与一众将领俱是焦头烂额。
接连数日，任凭秦军在城下列阵求战，魏军都是龟缩不出。
少梁城是扼守黄河少梁渡的重要桥头堡，城高墙坚，强攻殊为不易。
冷兵器时代，攻城一方占据绝对劣势，守军在城头上居高临下，随便丢一个石头都能砸死几个人，没有几倍的兵力，很难强行攻下一座坚城。
何况城内的魏军有万之众，其中更有万重装步兵魏武卒。
秦军虽有万，可兵器铠甲皆不如魏军，即便野战，两军胜负也在五五之数，攻城更是几乎没有胜算。
若是秦军强行攻城，损兵折将却久攻不下，反倒可能被以逸待劳的魏军找到反击的机会，满盘皆输。
“诸位可有良策引魏军出战？”嬴师隰沉声问道。
魏军耗得起，秦军却耗不起。
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粮草都是巨量。
这些年，秦国连年苦战，国力消耗殆尽，军粮不济、兵器老旧。
魏国经过前两代国君的扩张和治理，如今极为富庶，府库充盈人口众多。
秦军压根没法和魏军长久对耗，只能想办法将魏军引出来速战速决。
对此，嬴虔、子岸等秦军大将只能面面相觑抓瞎。
冲锋陷阵他们在行，运筹帷幄却非他们所长。
嬴师隰见没人发言，只得点名：“渠梁，你来说说看。”
在场都是武夫，论韬略，唯有指望仲公子嬴渠梁。
仲，指的是排行，伯仲叔季，仲排行第二。
“公父，我军为何非要与城中魏军过不去？”嬴渠梁反问。
嬴虔不满地说道：“二弟为何明知故问？要抢回河西之地，势必要拿下少梁城掌握渡口，我大秦方可依托河水天险据河而守。否则魏军源源不断渡河而来，河西之地将永无宁日。”
河水，便是后世人尽皆知的黄河，时代不同，黄河的叫法也有所不同。
“大哥，即便我军拿下少梁城，又如何抵挡魏国的反扑？魏国有武卒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实力远超我大秦。况且少梁与河东近在咫尺，与我大秦却隔着整个河西。强占少梁，在此处与魏国展开生日决战，渠梁以为殊为不智。”
嬴渠梁侃侃而谈直抒己见，于公于私，他都得阐明要害，避免秦国君臣头脑发热，在此处把最后一点家底拼光。
嬴虔不以为然道：“魏国的确是比我大秦强大，然我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将士上下一心悍不畏死，魏国想抢我大秦河西之地，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嬴渠梁正色道：“然后呢？魏国人口军队皆是我大秦两三倍，即便我万大军拼掉魏国4万大军，魏国还有4万大军，而我大秦却不可能再凑出万大军，到那时，大秦拿什么守住河西之地？”
嬴虔虎目睁得溜圆，怒道：“渠梁，你若贪生怕死，便回栎阳待着，莫在此长魏国志气灭我大秦威风！”
老子贪生怕死？
老子想死都死不了！
嬴渠梁笑了，他懒得与嬴虔争辩，转头看向嬴师隰，苦心孤诣劝道：“公父，渠梁曾听人说过：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战争，打的就是人口与钱粮。我军当务之急，不是与少梁城中之魏军决战，而是将河西之民众尽数迁往大秦。如此，大秦不但能平白增加几十万人口，还有引蛇出洞之效。”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众将深受触动，俱是露出思索的神色。
能当上将军，多少有点脑子，知道仲公子所言非虚。
就连暴躁冲动的嬴虔，此刻也消停下来，没再咋咋呼呼。
嬴师隰眼中一亮，连忙问道：“渠梁，何为引蛇出洞，快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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