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审候
天逐渐晚了，一如这逐渐变凉的气温，远处冰雪的高山托着橙红的大日——日复一日重复着的景色，今日也无例外，只是往日没有注意到而已，此刻赤煜眼中看来，竟是无比的绚丽。
“如此壮丽的河山，皆属我天朝，那五彩的玄天啊，若是天朝人乃天人所造，天人何苦又还要造出这蛮子，从而征战不断，毁此壮丽河山?难道天人也是嗜血的么，天人也热衷于看到这满地疮痍么？”
赤煜抬手搭了个凉棚望向西方穷极处，“就请赐我以力量，我将亲自荡平这群沙蛮，还升平于天下！到那天，我将亲自登上这雪山之巅托起你，我的大日。”
“上将军！”
听得身后声音，赤煜定了定神道：“何事？”
那哨兵道：“上将军昨日押回的那个蛮兵在营房大吼着要见您。”
赤煜眉眼一亮，‘差点把这茬给忘了’，道：“押此人到中帐议事处，召各营主事来（副营以上级别）。”
哨兵道：“得令！”
“慢！”赤煜突然喊道，“别忘了把甘先锋也唤来。”
中帐议事处。
赤煜正坐帅案，臧霸负枪站于左侧，甘英立于右侧。
冯异朝彭婴耳语道：“怎么回事，不是各营主事么，这甘英啥时候成了哪营主事了？”
彭婴道：“看来这些年你是白混了，这甘英已被上将军看上了，准备好好培养呢，日后肯定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那是指日可待啊，识相的，从现在开始就别抬他杠了。”
冯异颇为不屑，正要反驳，却听得案上赤服男子道：“既然众将已经到齐，来人，将犯人押上来。”
“得令！”不消一会儿，已将弥罗押到营中。
吴祝道：“上将军召齐我等，就为这押审犯人之事么？”
彭婴道：“是啊，这押审犯人之事，上将军交待下去就好，何须兴师动众的来审问呢？”
赤煜抬手拦住了众将的一再发问，道：“诸位且先听我道来，这犯人名弥罗，既是蛮兵，又不是蛮兵。”
听得赤煜此番形容弥罗阴阴一笑，却因为低着头，帐内无人见着。
“上将军此话何意？”
“我在蛮兵队伍中发现他，自然当他蛮兵。”赤煜顿了顿道：“但此人进了蛮兵营寨之后，却刺杀了洛炜汗国的沙洛氏。”
此言一出，顿时案下议论纷纷。
彭婴道：“是两大家族之一的沙洛族么？”
冯异道：“沙洛氏就这么死了？”
“上将军可是亲眼所见？”吴祝捋了捋长须道：“堂堂两大家族之一的沙洛氏如此随随便便就被眼前此人刺杀了？”
“我自然是亲眼所见。”赤煜道：“这沙洛氏我虽素未谋面，但从其营寨突然增加的巡逻部队及两旁随从来看，这沙洛氏应是族长。”
“‘应该’是族长？”吴祝故意加重了‘应该’二字的语气，“这沙洛氏身为洛炜汗国两大家族之一，一旦身死，洛炜汗国内定然动荡不已，若是策略得当，我军甚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攻过去，此等大事，上将军说‘应该’，似乎有些儿戏了吧？”
饶是赤煜，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看向了帐中之人——弥罗。
赤煜喝道：“弥罗，你从实招来，你究竟是何身份，明明是天朝之人，为何冒充蛮兵还行刺那沙洛氏！”
弥罗缓缓抬起头来，道：“你就是赤煜？”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令得帐中的人都是一愣，看向了赤煜。
赤煜也很是疑惑，却仍显镇定，道：“不错。”
弥罗道：“原来你就是国中人人传诵的‘人中龙凤’中的人中之龙——赤煜么？”
这话说的赤煜更是疑惑：“我是谁与你无关，你无须顾左右而言他，若是不交待，我保你有生之年走不出这军营！”
弥罗嘿嘿一笑，道：“吓唬我？呵呵，自从接到这刺杀任起，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不过我既然已经成功刺杀沙洛，照计划，你当放我回去的啊！”
“放肆！军营之内，敢胡言乱语！来人，将此人拉出去斩了！”一旁甘英喝道。
“甘先锋且慢。”冯异道，“这审得不明不白的，怎么就要斩了，莫非……”
甘英上前一步道：“莫非什么？”
冯异道：“甘先锋心中既知，又何必旁人道明。”
甘英双眼几欲迸出火星，怒道：“还请冯副营把话说明白。”
眼见俩人口角逐渐升级，臧霸连忙出言拦道：“两位将军无须争吵。上将军，我看这缪哦只是嘴硬，细皮嫩肉的，想来也不知道酷刑是何滋味，待我拿他下去‘好好’伺候一番就招了。”
赤煜道：“如此也好，若审出些军情来，第一时刻通报与我。”
臧霸道：“得令！来人，将此人押到重帐待审好生看管。”
“慢着！”帐中的人还在思考之前弥罗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却听到吴祝喊道：“上将军，这么不明不白地就审问完了？敢问上将军，这弥罗所说的，是甚意思？”
赤煜暗道糟糕，这明显是栽赃的阴谋，却无从辩解，只得道：“吴将军若是心下还有疑虑，可与臧霸共同审问这弥罗，今日审候到此结束，众将士归帐！”
“得令！”
帐外，彭婴和冯异等众将正各自归帐，吴祝上前喊住众人，道：“此番审问，诸位不觉得有些诡异么？”
彭婴哈哈大笑道：“吴将军所言甚是，那弥罗脑袋让驴子给踹了么？这时候还想着跟上将军套近乎，上将军乃帝君亲封的‘人中之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拍马屁也不知说个新鲜点的。”
冯异鄙视了彭婴一眼，小声向吴祝问道：“吴将军可是指那弥罗说上将军应当放了他一说？”
吴祝捻了捻长须，道：“冯副营果然是聪明人，老夫所言正指此事。”
冯异道：“不知吴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现在下断论为时尚早，等今晚老夫去审问那弥罗便知。”吴祝阴冷一笑道：“依老夫的手段，定叫那弥罗无所不言。”
冯异奉承道：“吴将军的手段那肯定是手到擒来，如此，就等吴老将军的消息了，告辞。”
吴祝也拱手道：“告辞。”
刚过酉时，天色已全然阴暗，今夜的月亮显得格外亮眼，像是要见证什么一般。
吴祝正前往臧霸所在营帐，一路上心间琢磨着，‘这弥罗是何来路。赤家世代为将，一向忠于天朝，忠诚度应该没问题，可若是有足够诱惑，谁又能担保不动心呢。不论如何，等先审了这弥罗再说。
却见重帐门外有一黑影在徘徊，吴祝走近了，却听见那黑影道：“吴将军，我可候您多时了。”
正是副将臧霸。
吴祝客气一笑，道：“臧副将客气，走，里边请。”
帐内，一个身着蛮兵衣服的人正被反绑在刑架上，衣服完好，显然还没受过刑。
吴祝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就是那弥罗么？”
“正是。”臧霸恭声道，“为示公正，我可没有私自先动刑哦，完完好好地等您到了再开审。”
吴祝道：“还臧副将考虑得周到，如此，就开始吧。”
吴祝也不客气，直接坐上主座，一拍惊堂木，喝道：“案下可是犯人弥罗！”
弥罗也未答声，只缓缓抬起头来，双眼间像是怒火的火星，清晰可见。
“还不打算交待么！”吴祝怒道：“都是贱骨头，非得受点刑才会说话。”
说罢，抬手示意监卒用刑。这任监卒的多半从来不是斯文人，得吴祝示意，两指粗的长鞭抡圆了朝弥罗猛地抽去。
“呜——”吃痛之下，弥罗一声痛呼。
吴祝愈怒：“怎么，还不打算招么！监卒，再打！”
监卒也有些愤恨，不知有多少人因这根皮鞭被撬开了嘴，今日不信还不拿不下这区区一蛮兵了。当即道：“吴将军，稍候。”
迎着吴祝犹疑的目光，监卒从桌下端出一只盛满红色**的碗，森然笑道：“吴将军，这是辣椒水，在鞭上抹上一些，定让这个叫什么罗的如猪猡一般叫唤。”
吴祝兴奋道：“快，快些用上。看他还嘴硬！”
再次抡圆了那二指粗的长鞭，监卒怒吼着像是要使尽浑身的力气，呼啸的长鞭像是腾射而出的毒蛇，恶狠狠地朝弥罗噬咬而去，看着这厉色长鞭，弥罗却无甚反应，直到那栗色长鞭在弥罗身上留下一道血色长痕。
吴祝恨恨喊道：“还真是个硬骨头啊。监卒，再来点更厉害的！”
那监卒却是一副甚是无奈的表情，道：“秉吴将军，此人已经晕过去了。”
吴祝一愣，旋即又笑道：“我还以为是条多硬的汉子，才两下就昏过去了。给他一桶水。”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臧霸突然做声道：“吴将军且慢，有些不对劲，且容我上前一看。”
说罢径直走到弥罗面前，拍了拍弥罗的面皮，吴祝正想如何审问，“啊——”却听得弥罗一声惊呼。
吴祝赶紧上前，道：“臧副将何事惊呼？”
臧霸猛地抬起左手，像是悬着不知该放哪，脸上也露出难堪的神色，道：“这弥罗，被抽死了。”
吴祝也被这话吓的一愣，伸手上前去探那弥罗的鼻息，确实没有了呼吸，“真就这么死了么！”
臧霸尴尬地望着吴祝，道：“这怎么跟上将军交待啊。”
“唉——！”吴祝愤怒地甩袖而去，臧霸紧随其后。
只留监卒愣在当地嘟囔着：“怎么两鞭子就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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